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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孙家父母

    那一段时间,孙鸿晨的牙医生涯就像一部精彩的电视连续剧,深深地吸引着我。就在他学习最繁忙的时候,国内传来他的母亲患肺癌病逝的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怎么没有一点征兆母亲就没了?为什么父亲连儿子都守口如瓶。此刻,他没有失声痛哭,而是长久失语,他认为自己是个“不孝之子”,既不能为母亲尽孝,也不能为母亲陪葬,他望着太平洋东方家的方向,就那样长久地沉默着、伫立着。

    他给父亲去电话:“爸,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母亲的病情,我是一个医生,是她唯一的儿子啊。”

    老人平静地回答:“你母亲不让我说,她怕耽误了你的学业。”

    孙鸿晨立即向学院请假回国奔丧,但没有得到批准,原因是第一学期课程非常重要,如果缺课就跟不上进度,就有可能被淘汰。他伤心欲绝,根本无心读书,满脑子全是母亲。

    孙鸿晨的母亲,曾经是BJ政法学院的李教授,后来成为四川化工厂的工人,而在家中,她却是一个积极乐观的妻子。在那段日子里,丈夫一蹶不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任何人。她却以一副纤细的身体,将整个家都撑了起来。后来,孙鸿晨的父亲终于被平反了,组织上征求他们家的意见,是否愿意回到BJ工作,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孙家人,最终决定留在成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孙鸿晨的母亲勤俭持家、节衣缩食,她把丈夫AH农村大哥的两个孩子接到成都来抚养,供他们读书,后来一个考上四川大学,另一个考上中山大学。她还免费教社区的孩子们学外语,她的事迹被报刊报道,成为当地的一段佳话。

    一幕幕往事浮现在孙鸿晨的脑海里,他想起了自己出国前夕与父母的一次长谈。那是一个仲夏之夜,大伯家的两个孩子放暑假回AH老家农忙去了,家里显得格外安静,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孙鸿晨说道:“爸,妈,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们不要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更不要把钱没完没了地交给老家那些人,你们年纪大了,钱要自己留着,等我在加拿大站稳脚跟,就回来接你们。”

    他的母亲说:“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出国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我们希望你早日完成学业,我们希望你的小家庭幸福,我们希望培养自己的孙子。”

    孙鸿晨有意避开母亲的话题,“我已经拜托过华西医院那些老同学,今后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接去找他们。”他和袁圆离婚,给这个家蒙上过阴影,为此他感到无奈和自责,每当老同学带着孩子到家里来拜访时,父母就会投去羡慕的目光。

    如今母亲走了,孙鸿晨却不能回国送终,他没有完成母亲的期望,也没有实现自己对她的承诺,他又怎么能够原谅自己,陷入了无尽的悲伤之中。就在这时,他接到老同学周文建打来的越洋电话,告诉他的父亲肝脏出了问题。难道“祸不单行”的事情,真的要降临到自己头上了?孙鸿晨不信邪,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治好父亲的病。他马上向牙医学院提出休学一年的申请,这一次,学院同意了。

    归途遥远,恍如隔世。孙鸿晨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上幼儿园的日子,他抓着母亲的手哭喊:“妈妈,我不上幼儿园。”她笑着将他抱起来,递给了幼儿园的老师。他想起了父亲教他讲俄语的情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舌头吐出的弹音是那么清晰,他的父亲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孙鸿晨迈进家门,看见面色蜡黄、干瘦如柴的父亲躺在床上,他跪在床边,低声喊了一句:“爸爸。”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伸手摸着儿子的头,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望着挂在墙上的母亲遗像,他万万没有想到,出国后第一次回家,仅是与母亲阴阳两隔,原以为自己在国外求学十分艰难,没想到年迈父母在国内的日子更加难熬。

    孙鸿晨顾不得倒时差,就与周文建一起来到华西医院肝胆科外科马主任办公室,看完片子和病历之后,马主任沉重地说:“我们都是医生就不绕弯子了,你父亲是肝癌晚期,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没必要做手术,真是太遗憾了。”马主任曾无数次对病人说过这番话,但这一次他哽咽了。孙鸿晨昏昏沉沉走出医院,在回家的路上,他对文建说:“我父母都是好人啊!老天怎能这样对待他们。”

    那段时间,孙鸿晨每天守护在父亲身边,在看病和治疗的间隙,他们会去钓鱼、看电影、下象棋,烹饪美食,回忆过去,父子俩都非常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这次我生病,多亏了文建他们帮忙,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母亲就是太固执,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

    “这是怎么回事?”孙鸿晨问。

    “半年前我就注意到了你母亲咳嗽不止,让她到医院做个体检,她说华西医院人太多,一直拖着没有去。我只得打了个电话给文建,他安排好第二天上午过来接我们,可你母亲说我是走后门,她非常反感这种不正之风。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她不在家,以为她买菜去了,文健来接我们却不见她人影,我只得让人家先去忙。快到中午时,才看见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就生气地说:现在的风气真差劲。”

    原来,她凌晨四点就起床,一个人到华西医院排队挂号,只见那里人满为患,每个挂号台前都是一条长长的队伍,有的人抱着生病的小孩坐在地上,有的人躺在地铺上睡觉,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排在挂号队伍的最前面,他们以一千块钱的高价,出售自己站的位子,旁边还有人出售小型折叠椅。她本来是去挂号看病,却被医院的这一幕刺激,于是深入其中了解情况,做起了社会调查。他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四川日报递给儿子。孙鸿晨接过报纸,看见那排醒目的黑体字标题《凌晨四点的华西医院》,他双手不停地颤抖,血丝像蜘蛛网一样布满眼眶。

    在孙鸿晨的母亲去世三个月后,父亲因肝癌医治无效也离开了。给予他生命和养育之恩的父母相继离他而去,这打击他实在难以承受,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孝之子,作为医生却治不好父母的病,作为儿子却不能为父母尽孝,他们生前连自己的孙子都没有看到,他后悔、自责……

    孙鸿晨办理好了父母的丧事,将家里的房子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曾经帮助过父母的老邻居,然后登上了飞往加拿大的航班,祖国和家乡离他越来越遥远。在国内,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也没有了对父母的牵挂,涌动的泪水渐渐化作许多模糊的问号,这次离境,何时回来?还回来吗???一种“苦海无边、回头无岸”的凄凉涌上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