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律师妈妈
熊掌案件还没有开庭，我回国的时间又到了。
孙鸿晨告诉我：“我这次没有精力去送你了，你乘水上飞机去温哥华，从维多利亚到温哥华国际机场，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给我买了机票，我们提前一天将行李送到维多利亚机场，由于两个大行李箱已经超过了小飞机托运限定的重量，所以还得另外支付费用。孙鸿晨用英文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托运行李的详细情况，让我在下飞机取行李时将字条交给工作人员即可。
离别的前夜我失眠了，为他的身体担心，更担忧他的精神状态，即使万般不舍又无可奈何。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凌晨两点还十分清醒，只得吃下一片安眠药才迷迷糊糊入睡。
一大早，孙鸿晨就把早饭做好了，而我则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去两个小孩的房间，本来打算跟他们说声再见，但是看着他们正在熟睡，只好悄悄离开了。这时老郑的车已经来到家门口，今天由他和张曼送我去维多利亚机场。孙鸿晨把我送出来，将途中的注意事项又给我讲了一遍，还检查了我的护照机票和取行李的字条。车子渐渐远去，我回过头来，看见他站在那里向自己挥手，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到了机场，老郑跟我说：“白冰，早点回来吧，鸿晨需要你。”
我握着张曼的手说道：“好的，他也需要你们，拜托了。”
我登上了小飞机，机上除飞行员之外只有四位乘客。从高空俯瞰，许多小岛坐落在大海之中，有的躺着、有的蹲着，还有的站着。在陆地上有绿树、绿草坪、绿色的高尔夫球场，在山间或在水边有几户人家，一艘艘雪白的游艇在大海中荡漾。远处的海、山、岛飘忽于变化多端的云中，恍若仙境。但此时此刻，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反而更加想念孙鸿晨了。
在我回国之后，孙鸿晨每天下午都会给我打电话，这已经成为他释放压力、打发寂寞的一种渠道。
“我今天买了一架二手钢琴，它的音色很不错，今后你和孩子们都可以弹琴了。”他说。
他的儿子四岁就开始学习钢琴，小小年纪就上台表演，展露出音乐天赋。父母离婚后，钢琴搬到王蓓家，儿子却中断了学琴，这是孙鸿晨最遗憾最无奈的事情。
“最近你的睡眠怎么样？食欲好吗？”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转。你走以后，我吃得很简单，孩子们回来才做点吃的。”
“你要对自己好一点，身体健康最重要。”
“只有在你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才会好起来，尽快回来吧。”
我们不能在电话中提及熊掌的事情，律师曾警告他，他家的电话已经被监听，实际上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关于熊掌的事情。从孙鸿晨的对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最近很累，很苦，很孤独。
这次回国，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多年前的“律师妈妈”事迹被媒体挖掘出来，我被评为了全市政法系统的先进个人。
五年前，我曾代理过一个未成年人被继母过失伤害的案件，这个女孩名叫陈家瑛，12岁那年母亲患直肠癌去世，一年后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继母认为小家瑛是个拖油瓶，看她极不顺眼，经常指桑骂槐对孩子实行冷暴力。有一次，趁男人到外地出差时，继母就把家里的门锁给更换了，孩子只有在她允许的时间才能进屋。陈家瑛早就对继母充满敌意，这次更换门锁成为她发泄不满的导火线，她找来斧头砸开了门锁，屋内的继母被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陈家瑛要杀自己，于是抓起一个玻璃杯向孩子扔过去，刚好砸中她的头部，顿时鲜血直流。砸门声和哭喊声惊动了邻居，有人拨打110报警，有人拨打120呼叫救护车。
了解案情之后，我主动对未成年人陈家瑛提供法律援助，担任她的代理律师。经过伤情鉴定，陈家瑛属于轻伤，伤口缝合三针后很快就痊愈了。继母对自己失手砸伤陈家瑛也非常后悔，再三恳求孩子的宽恕，并赔偿了所有医药费和营养费，保证以后一定会把孩子照顾好，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是陈家瑛怎么也不肯去父亲家生活，看着她眼里透露出的倔强，我心中满是疼惜。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受尽继母的白眼，这种冷暴力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来说，简直比挨打还要难受。我伸手想摸摸她头上的伤口，她将头一转避开了。
“伤口还疼吗？”我轻声问。
她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身体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家瑛别怕，阿姨一定会帮助你。”
“我绝不回到那个家，我讨厌她的眼光、讨厌她和爸爸亲热、讨厌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讨厌她的一切……”孩子边说边哭。
我心想，不能让孩子再受委屈了，就去与陈家瑛的外婆商量，希望孩子暂时住到她那里，抚养费由其父亲支付，等孩子的情绪稳定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陈家瑛的外婆曾经住在女儿家，一把屎一把尿把外孙女养大，女儿去世之后女婿重组家庭，老人只得搬回自己的老房子居住。那是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干打垒楼房，每层楼有十几户人家，三家人共用一个厨房，走道的尽头是两间公用厕所，陈家瑛外婆的家紧挨着厕所，是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单间。她已经退休多年，体弱多病，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一见外孙女头上的伤疤和她哀求的眼神，外婆心疼地搂着孩子说：“不管多苦多累，我都不会让你跟后妈住在一起了。”
对于这个案子，我并没有结案了事，而是努力争取一个最有利于未成年人成长的处理结果。陈家瑛在外婆家住下来之后，我又主动联络她所在的春晖中学，为她争取住校的机会，这样既能让她安心学习，也能改变她的生活环境。这天下午，我来到学校的学生处，向马处长讲明来意。
“按照规定，家住本区的学生是不能住校的。”马处长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绝了我。
“我知道陈家瑛不符合住校的条件，就在不久前，我代理了她被继母过失伤害的案子。”说着，我把自己律师证递给了马处长。
他惊讶地问道：“陈家瑛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她头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但受伤的心灵还没有恢复，小小年纪失去母亲，而他的父亲又长期在外地出差，目前她与继母的关系非常紧张，只有暂时居住在外婆家里。老人的身体不好，住房条件很差，这一切都不利于孩子的成长。我作为她的代理律师，今天专程来与学校协商，希望寻找到一个有利于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办法。”
“我很同情陈家瑛同学的处境，但是她住校的事情我不能答复，得请示校长。”
“我能同你一起去见校长吗？”
“我与校长联系后再说吧。”马主任有些为难，还是走出了办公室去打电话，“校长到市教委开会去了，我会将陈家瑛同学的情况向校长汇报。”马主任让我回去等消息，然后我们互留了手机号码。
我等了三天，也没有得到学校的回复，我担心马主任因为工作繁忙，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所以就去了他的办公室，得知学校正在研究此事，目前还没有结果。我能够理解马主任上传下达的处境，但作为一个律师，我有自己的方法来解决当事人的问题。我转身直接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没想到校长竟然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士。我简短说明来意，她耐心听完我的讲述之后，沉思片刻说道：“白律师，你对未成年人的关心让我很感动，学校会尽快研究解决陈家瑛同学的住校问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还需协调女生宿舍等相关事宜。”
“感谢校长，陈家瑛同学虽然出生在不幸的家庭，但是得到学校和社会的帮助，当她感受到身边有关怀有大爱的时候，心中就会充满希望。”我与校长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陈家瑛没有让那些关心她的人失望，她在初中毕业后，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江南中学的高中实验班，这是重点培养考进一流大学的种子班，班里的学生都是学霸。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就专程来到我律所的办公室。
她双手递过江南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对我说道：“律师妈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把她搂进怀里：“家瑛，你能考进让人羡慕学校的实验班，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为你骄傲。”
这些年来，我不仅在思想上关心和鼓励她，而且在生活上也一直在支助她。自从我到了加拿大，她就经常给我发电子邮件，汇报自己的情况，我们就像是一对母女，相互牵挂着。听说她考上了北大法学院，我心中充满了感慨，她的成长经历中有很多不幸，也有一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来自善良的人们和社会的关怀。当初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如今成为天之骄子，连“律师妈妈”也跟着这孩子沾了光。
孙鸿晨告诉我：“我这次没有精力去送你了，你乘水上飞机去温哥华，从维多利亚到温哥华国际机场，也就是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给我买了机票，我们提前一天将行李送到维多利亚机场，由于两个大行李箱已经超过了小飞机托运限定的重量，所以还得另外支付费用。孙鸿晨用英文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托运行李的详细情况，让我在下飞机取行李时将字条交给工作人员即可。
离别的前夜我失眠了，为他的身体担心，更担忧他的精神状态，即使万般不舍又无可奈何。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凌晨两点还十分清醒，只得吃下一片安眠药才迷迷糊糊入睡。
一大早，孙鸿晨就把早饭做好了，而我则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杯牛奶，就去两个小孩的房间，本来打算跟他们说声再见，但是看着他们正在熟睡，只好悄悄离开了。这时老郑的车已经来到家门口，今天由他和张曼送我去维多利亚机场。孙鸿晨把我送出来，将途中的注意事项又给我讲了一遍，还检查了我的护照机票和取行李的字条。车子渐渐远去，我回过头来，看见他站在那里向自己挥手，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到了机场，老郑跟我说：“白冰，早点回来吧，鸿晨需要你。”
我握着张曼的手说道：“好的，他也需要你们，拜托了。”
我登上了小飞机，机上除飞行员之外只有四位乘客。从高空俯瞰，许多小岛坐落在大海之中，有的躺着、有的蹲着，还有的站着。在陆地上有绿树、绿草坪、绿色的高尔夫球场，在山间或在水边有几户人家，一艘艘雪白的游艇在大海中荡漾。远处的海、山、岛飘忽于变化多端的云中，恍若仙境。但此时此刻，我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反而更加想念孙鸿晨了。
在我回国之后，孙鸿晨每天下午都会给我打电话，这已经成为他释放压力、打发寂寞的一种渠道。
“我今天买了一架二手钢琴，它的音色很不错，今后你和孩子们都可以弹琴了。”他说。
他的儿子四岁就开始学习钢琴，小小年纪就上台表演，展露出音乐天赋。父母离婚后，钢琴搬到王蓓家，儿子却中断了学琴，这是孙鸿晨最遗憾最无奈的事情。
“最近你的睡眠怎么样？食欲好吗？”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好转。你走以后，我吃得很简单，孩子们回来才做点吃的。”
“你要对自己好一点，身体健康最重要。”
“只有在你的照顾下，我的身体才会好起来，尽快回来吧。”
我们不能在电话中提及熊掌的事情，律师曾警告他，他家的电话已经被监听，实际上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关于熊掌的事情。从孙鸿晨的对话中可以听得出来，他最近很累，很苦，很孤独。
这次回国，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多年前的“律师妈妈”事迹被媒体挖掘出来，我被评为了全市政法系统的先进个人。
五年前，我曾代理过一个未成年人被继母过失伤害的案件，这个女孩名叫陈家瑛，12岁那年母亲患直肠癌去世，一年后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继母认为小家瑛是个拖油瓶，看她极不顺眼，经常指桑骂槐对孩子实行冷暴力。有一次，趁男人到外地出差时，继母就把家里的门锁给更换了，孩子只有在她允许的时间才能进屋。陈家瑛早就对继母充满敌意，这次更换门锁成为她发泄不满的导火线，她找来斧头砸开了门锁，屋内的继母被吓得魂飞魄散，还以为陈家瑛要杀自己，于是抓起一个玻璃杯向孩子扔过去，刚好砸中她的头部，顿时鲜血直流。砸门声和哭喊声惊动了邻居，有人拨打110报警，有人拨打120呼叫救护车。
了解案情之后，我主动对未成年人陈家瑛提供法律援助，担任她的代理律师。经过伤情鉴定，陈家瑛属于轻伤，伤口缝合三针后很快就痊愈了。继母对自己失手砸伤陈家瑛也非常后悔，再三恳求孩子的宽恕，并赔偿了所有医药费和营养费，保证以后一定会把孩子照顾好，绝对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是陈家瑛怎么也不肯去父亲家生活，看着她眼里透露出的倔强，我心中满是疼惜。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受尽继母的白眼，这种冷暴力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来说，简直比挨打还要难受。我伸手想摸摸她头上的伤口，她将头一转避开了。
“伤口还疼吗？”我轻声问。
她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身体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家瑛别怕，阿姨一定会帮助你。”
“我绝不回到那个家，我讨厌她的眼光、讨厌她和爸爸亲热、讨厌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讨厌她的一切……”孩子边说边哭。
我心想，不能让孩子再受委屈了，就去与陈家瑛的外婆商量，希望孩子暂时住到她那里，抚养费由其父亲支付，等孩子的情绪稳定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陈家瑛的外婆曾经住在女儿家，一把屎一把尿把外孙女养大，女儿去世之后女婿重组家庭，老人只得搬回自己的老房子居住。那是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干打垒楼房，每层楼有十几户人家，三家人共用一个厨房，走道的尽头是两间公用厕所，陈家瑛外婆的家紧挨着厕所，是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单间。她已经退休多年，体弱多病，日子过得十分清贫，一见外孙女头上的伤疤和她哀求的眼神，外婆心疼地搂着孩子说：“不管多苦多累，我都不会让你跟后妈住在一起了。”
对于这个案子，我并没有结案了事，而是努力争取一个最有利于未成年人成长的处理结果。陈家瑛在外婆家住下来之后，我又主动联络她所在的春晖中学，为她争取住校的机会，这样既能让她安心学习，也能改变她的生活环境。这天下午，我来到学校的学生处，向马处长讲明来意。
“按照规定，家住本区的学生是不能住校的。”马处长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回绝了我。
“我知道陈家瑛不符合住校的条件，就在不久前，我代理了她被继母过失伤害的案子。”说着，我把自己律师证递给了马处长。
他惊讶地问道：“陈家瑛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她头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但受伤的心灵还没有恢复，小小年纪失去母亲，而他的父亲又长期在外地出差，目前她与继母的关系非常紧张，只有暂时居住在外婆家里。老人的身体不好，住房条件很差，这一切都不利于孩子的成长。我作为她的代理律师，今天专程来与学校协商，希望寻找到一个有利于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办法。”
“我很同情陈家瑛同学的处境，但是她住校的事情我不能答复，得请示校长。”
“我能同你一起去见校长吗？”
“我与校长联系后再说吧。”马主任有些为难，还是走出了办公室去打电话，“校长到市教委开会去了，我会将陈家瑛同学的情况向校长汇报。”马主任让我回去等消息，然后我们互留了手机号码。
我等了三天，也没有得到学校的回复，我担心马主任因为工作繁忙，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所以就去了他的办公室，得知学校正在研究此事，目前还没有结果。我能够理解马主任上传下达的处境，但作为一个律师，我有自己的方法来解决当事人的问题。我转身直接走进了校长的办公室，没想到校长竟然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女士。我简短说明来意，她耐心听完我的讲述之后，沉思片刻说道：“白律师，你对未成年人的关心让我很感动，学校会尽快研究解决陈家瑛同学的住校问题，请给我们一点时间，还需协调女生宿舍等相关事宜。”
“感谢校长，陈家瑛同学虽然出生在不幸的家庭，但是得到学校和社会的帮助，当她感受到身边有关怀有大爱的时候，心中就会充满希望。”我与校长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陈家瑛没有让那些关心她的人失望，她在初中毕业后，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江南中学的高中实验班，这是重点培养考进一流大学的种子班，班里的学生都是学霸。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就专程来到我律所的办公室。
她双手递过江南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对我说道：“律师妈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把她搂进怀里：“家瑛，你能考进让人羡慕学校的实验班，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为你骄傲。”
这些年来，我不仅在思想上关心和鼓励她，而且在生活上也一直在支助她。自从我到了加拿大，她就经常给我发电子邮件，汇报自己的情况，我们就像是一对母女，相互牵挂着。听说她考上了北大法学院，我心中充满了感慨，她的成长经历中有很多不幸，也有一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来自善良的人们和社会的关怀。当初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如今成为天之骄子，连“律师妈妈”也跟着这孩子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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