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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新人耳目

    《管蔡世家》·嵇康·《管蔡论》新人耳目

    嵇康的论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颖,往往与古时旧说反对。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嵇康却道,人是并不好学的,假如一个人可以不做事而又有饭吃,就随便闲游不喜欢读书了,所以现在人之好学,是由于习惯和不得已。

    还有管叔蔡叔,是疑心周公,率殷民叛,因而被诛,一向公认为坏人的。而嵇康做的《管蔡论》,就也反对历代传下来的意思,说这两个人是忠臣,他们的怀疑周公,是因为地方相距太远,消息不灵通。

    上面这段话来自鲁迅先生的《魏晋文章与药与酒的关系》。这篇文章提到了嵇康对于管蔡二叔的看法,很新鲜。

    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武王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诸侯畔周,公乃摄行政当国。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

    ——————史记《周本纪》

    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旦专王室。管叔、蔡叔疑周公之为不利於成王,乃挟武庚以作乱。周公旦承成王命伐诛武庚,杀管叔,而放蔡叔,迁之

    ——————史记《管蔡世家》

    成王既幼,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君奭不说周公。周公乃称“汤时有伊尹,假于皇天;在太戊时,则有若伊陟、臣扈,假于上帝,巫咸治王家;在祖乙时,则有若巫贤;在武丁时,则有若甘般:率维兹有陈,保乂有殷”。於是召公乃说。

    ——————史记《燕召公世家》

    其後武王既崩,成王少,在强葆之中。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管叔及其群弟流言於国曰:“周公将不利於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奭曰:“我之所以弗辟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於今而后成。武王蚤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於是卒相成王

    ——————史记《鲁周公世家》

    上面句史记的记载,成王少,周公摄政,引起了兄弟们的质疑,质疑者不仅仅有管蔡二叔,还有召公,还有其他的兄弟,“管叔及其群弟”,这是宗亲自家人的质疑,应该也有重要功臣对周公不满,周公曾经亲自跟召公、太公进行解释,打消他们的疑虑。太公是周朝建国最主要的异姓功臣。这样看,周公摄政差不多是天下疑心顿起。就在这时期,管蔡叛乱,周公讨伐,结局是杀管叔武庚,流放蔡叔。管蔡在历史上自然留下了恶名,周公大义灭亲。这是主流的认识。

    但是嵇康却出新论,他认为管蔡不是“顽凶”,这与司马迁有相似之处,司马迁在史记中提及管蔡之乱的根本原因是“疑周公之不利成王”,嵇康直接认为是忠臣,周公杀管叔放蔡叔,是不得已,“挥泪斩管叔”,就是说,谁都没有错,要错也是因为远古时候信息不通,归根结底是误会,但是叛乱已成事实,必须维护封建秩序与法制,这样,周公不忍心杀管叔,管叔也死的明明白白,慷慨殉义。他的观点最主要的就是为管蔡翻案,证明管蔡作乱但是忠臣。他的理由是,管蔡是文王武王重用的人,既然文王武王能用管蔡,至少说明管蔡值得信任,且品质优良。周公摄政当国,传言很多,不止管蔡,为维护大周朝的秩序,管蔡首先发难,不是出于私心。那时候信息传递非常困难,远在千里之外,信息闭塞,有这样的传言不能得到及时沟通,管蔡出兵合乎情理。管蔡兵败,管叔被杀。既然认定为叛乱,那么斩杀管叔于法相合。但是嵇康这样的解释,很容易视管蔡为勤王。当然,也许勤王为真,周公摄政与管蔡勤王都不是出于私欲争权,都是维护周朝安稳。这样管叔被杀,就形成一种矛盾的说法,谁是对的谁是不对的,必须在历史上给一个交待,于是只能把恶名甩给管蔡,管蔡也就似乎很冤枉的成了“顽凶”。如果管蔡是恶人,岂不是说文王武王没有识人之明?这大体是嵇康的看法,听起来确实有他的道理,但是这里面嵇康偷偷的质疑了儒家极为尊崇的文王武王,意思是文王武王也不过如此,连儿子兄弟尚不能分辨贤恶,算不上是圣人。

    或问曰:“案《记》:管、蔡流言,叛戾东都。周公征讨,诛以凶逆。顽恶显著,流名千里。且明父圣兄,曾不鉴凶愚于幼稚,觉无良之子弟;而乃使理乱殷之弊民,显荣爵于藩国;使恶积罪成,终遇祸害。于理不通,心无所安。愿闻其说。”

    答曰:“善哉!子之问也。昔文武之用管、蔡以实,周公之诛管、蔡以权。权事显,实理沈,故令时人全谓管、蔡为顽凶。方为吾子论之。夫管、蔡皆服教殉义,忠诚自然。是以文王列而显之,发旦二圣,举而任之。非以情亲而相私也。乃所以崇德礼贤。济殷弊民,绥辅武庚,以兴顽俗,功业有绩,故旷世不废,名冠当时,列为藩臣。逮至武卒,嗣诵幼冲。周公践政,率朝诸侯;思光前载,以隆王业。而管、蔡服教,不达圣权;卒遇大变,不能自通。忠于乃心,思在王室。遂乃抗言率众,欲除国患;翼存天子,甘心毁旦。斯乃愚诚愤发所以徼祸也。成王大悟周公显,复一化齐俗,义以断恩。虽内信如心,外体不立。称兵叛乱,所惑都广。是以隐忍授刑,流涕行诛。示以赏罚,不避亲戚;荣爵所显,必钟盛德;戮挞所施,必加有罪,斯乃为教之正。今之明议也,管、蔡虽怀忠抱诚,要为罪诛。罪诛已显,不得复理。内必幽伏,罪恶遂章。幽、章之路大殊,故令奕世未蒙发起。然论者承名信行,便以管、蔡为恶,不知管、蔡之恶,乃所以令三圣为不明也。若三圣未为不明,则圣不恶而任顽凶顽凶也不容于时世,则管、蔡无取私于父兄;而见任必以忠良,则二叔故为淑善矣。今若本三圣之用明,思显授之实理,推忠贤暗权,论为国之大纪,则二叔之良乃显,万显三圣之用也有以,流言之故有缘,周公之诛是矣。且周公居摄,邵公不悦。推此言则管、蔡怀疑,未为不贤。而忠贤可不达权,三圣未为用恶,而周公不得不诛。若此,三圣所用信良,周公之诛得宜,管、蔡之心见理,尔乃大义得通,内外兼叙,无相伐负者,则时论亦得释然而大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