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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2节

    在霍恩弟家院子外头有个用绷带吊着一只胳膊的人,这个伤员一直没进院子,照看着他们的马匹。此人名叫温江,是天津有名头的混混儿,他的诨号叫“刺猬”,叫他温江的人不多,一提“刺猬”,在天津不知道人的少。

    温江走到元栋、元卿跟前,仔细的打量了半天,摇摇头:

    “狗操地……不是。狗操地。”

    温江有个口头禅,张口闭口就是狗操地,事儿可不说,不能不说狗操地,他的这句狗操地,比“刺猬”还叫响。他到那里,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人没看见,先让你听见那句狗操地。人家说:狗操的来了。不过是悄悄地,谁敢让他听见。

    “你就这两个儿子?”

    李井首问霍恩弟。

    “还有一个,他.....”

    “他在哪里?”

    霍恩弟看了一眼吊着胳膊的温江说:

    “我那个儿叫元甲,他习文不习武,能打得了你们的人?”

    李井首又问温江:

    “刺猬,看清了吗?”

    “看清了……狗操地,不是他俩……狗操地……狗……”

    打,他李井首难说打过霍恩弟,枪还在人家手里,来个顺手推舟吧,给自个找个台阶下,李井首抱拳向霍恩弟拱一拱:

    “冒犯了!我没说错的话,你是霍镖师吧?”

    霍恩弟问:

    “你是——”

    “在下源顺镖局天津分号掌柜李井首,来天津不多时,不知是霍镖师,错怪!错怪!”

    “噢!大刀王五的人,我和王五不面生,冲撞了!冲撞了!”

    霍恩弟把枪扔给了李井首。李井首接枪后一招手:

    “弟兄们!撤——”

    马队扑腾扑腾奔下庄台子,绝尘而去。

    天津地区是典型的退海之地,在这种土地上生活的人那可真叫穷。土质的盐碱性大,十分贫瘠,放眼望去,白一块、灰一块,难见点黄土色,灰色的地面是被盐碱浸蚀的,白色的是盐碱直接泛上了地面。地皮泛“白面”,地上的人就难吃上麦子磨的白面了。在这种土地上种上庄稼,不使劲追肥,到头来,庄稼就被碱成黄秧子,想想粮食会是啥收成。牲畜与人的粪便在这里就成了好东西,没有它们就别想吃上粮。

    常言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这话一点不假,在这里劳作忙春耕的人,面黄肌瘦,衣衫破烂。家境好点的人家,使牛拉犁耕田,贫穷的人家只能人拉犁。一家人中,上岁数的老者扶犁,青壮年、儿孙、媳妇拉犁。人拉犁得使足劲,身体努地像个弓,身子前倾,手都垂得触到地面上,似爬行。深深吃在土里的犁面子,人一步不使劲,它就不会前行。

    李井首的马队出了小南河,迎面碰到一个农夫,头戴一顶草帽,赶着牛,肩上用铁锨把挑着粪筐。擦肩而过之后,温江回头看了一眼,他记忆里闪现出那个从他们手里救走劳工的人。

    “狗操地、狗操地……这人有点眼熟。狗操地他娘……”

    温江一到反常时,满嘴都是狗操地,好像他要说啥都忘了。

    这个农夫就是霍恩弟的第二个儿子霍元甲,霍元甲在地里和其他人一样忙春耕,他家的地在村北边,大哥霍元栋,三弟霍元卿两家的地在村西边。他远远的看到大哥、三弟往家跑,还有几声枪响,家里出事了?会和刚才扑进村的那队骑马人有关?霍元甲无心干活了,他赶着牛回家,正好与出村的马队照上了面。李井首他们骑在马上,位置高,向下看到的是被草帽遮住大半脸的人。

    霍元甲赶的牛正好拉屎,牛走着拉着,一滩一滩盘子大的牛粪,啪嗒啪嗒落在路上。霍元甲赶紧拿下肩上的铁锨与粪筐,用铁锨把牛粪拾到粪筐里。这一幕让李井首看了恶心,他鄙夷的说:

    “一个拾大粪的。走!”

    “你真成了刺猬了,看不远,近处也看不清,瞎扯蛋。”

    刺猬的生理特性是眼睛先天性看不远,用不着躲避天敌,它有一身刺。李井首调侃温江。

    “狗操地,狗操地他娘。”

    温江回头又看了一眼霍元甲。

    温江的口头禅“狗操地”,是从他爹那里继承下来的,温江的爹张口闭口就是狗操地,温江从小耳熏目染,不学也学了。

    温江他爹还有另一句经典。他是个赌鬼,把自个的穷家输得净光,人家劝他罢罢手吧,你两个儿子以后咋取媳妇。温江他爹若无其事的说:

    “我有媳妇,管儿子娶媳妇干嘛?”

    赌鬼!真让人见识了。

    不久,温江的娘也让他爹当赌码押上了,结果哪?不用问,温江的娘让人家赢走了。

    温江起初在沧州街头乞讨,带着比他小三岁的弟弟,那时他在沧州已经小有名气了。他要饭和别的乞丐不同,不像人家好孬给点吃的就打发了,不象样的他可不稀罕。有钱人下馆子吃香的喝辣的,他上去往盘子碗里吐几口唾沫,站那里等着,人家恶心的不吃了,饭莱就是他的了。有时他碰上狠角儿,被一脚踢个跟头,遭一顿狠揍,都是常事儿。人家想,我不吃你也别想吃,端起汤菜扣在他头上,弄得他满身像淋了饭雨,他伸舌头舔舔脸上往下流的饭汤,冲人家嘿嘿笑。正中了那个理儿,我光脚的还怕你穿鞋的,要打要骂你随便,打不死我,我就是这样。量你也不敢打死我,人命关天,真打死我,官府能饶了你?若碰上吃馆子的是老人、妇人,他上人家饭里吐唾沫,把他骂一通就算了。要是馆子里吃饭的有壮汉、有妇老,温江可不欺软怕硬,他专找硬茬儿上去吐盘子,就是让人看看我不怕揍。后来,人家一看他来了,赶紧端给他一盘莱,放上几个馍馍,他兄弟俩也和下馆子的人一样,坐在那里有模有样地吃。慢慢地他在沧州叫响了,他一进饭馆,不但有给端饭的,不差钱的主儿还会单独给他点上几个莱,让他兄弟俩坐一边儿独亨。人就是这样,你不行的时候踩你,你牛了惧你。有人看温江坐在那里吃喝,有模有样有派头,还塞给他几个钱,温江也知道敬人,趴地上给人家嘭嘭磕几个响头。

    温江是个毛孩子,他那个样儿,让人看着一点不像孩子,从“战场”里过来的人就是不同,温江的心理素质明显比同龄孩子成熟的多。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亮相时,面不改色,目无畏光,心理硬气,甚至超过了成年人。再后来,有高人指点他说:

    “像你这造化,在沧州这小地方干嘛,屈了你小爷啦!知道天津卫不?那儿看重的就是你这派头。去那里混几年,一准能混阔!在这儿光混个吃喝,有个屌用,还是个要饭的。是不?”

    从那以后,在沧州再也没有见到过温江兄弟俩。人说:高人就是高人。几句话就给沧州除了一害!也正是打那时起,温江步入了津门江湖。温江的弟弟小毛孩子一个,在天津卫比他哥哥响得多,只不过一闪而失了。那回,他给袁世凯在大堂上的一怼,袁大人的蛇刑让他响遍了京津地面。不过再响也是他身的后事了。

    他哥俩在沧州前的身世知道的人不多,偶尔从他们南皮县老乡那里听到点儿。温江出生在沧州南皮县东关,从小也没个正经名字,他是老大,就叫大羔儿,后面有个妹妹,弟弟排着叫二羔子,就是羊羔子的羔,乡下孩子的命不算啥,生孩子也和生猪羔子羊羔子没大差别,就叫大羔子、二羔子、三羔子。大人一急了就骂你这个王八羔子。温江摊上了个赌鬼老爹,把一点穷家当输了个净光,再赌,他把老婆押上了,也输给了人家。还有还不上的债,人家追着要,他跑了,女儿也让人家弄走顶债了。要不啥叫赌鬼,这就是赌鬼,不要老婆、不管儿女,亲情、人性荡然无存。剩下大羔儿、二羔儿两个男孩子,谁要?领去长大了还得给他们盖屋子娶媳妇,那可赔大了。两个孩子无家可归,走上了要饭的道。后来有人对他哥俩说,在沧州看见你爹啦,还不去找他。大羔儿、二羔儿跑到沧州找爹,沒找着,兄弟俩就混迹在了沧州。刺猬这个诨号是他到天津后,他的德行衍生出来的。起初,他也不叫温江,他入了锅火,锅火的军师问他叫嘛,他说叫大羔儿。人又不是羊羔子,那算嘛名。他说没名。又问你爹有名吗。有,叫温江。军师说那好,你就叫温江了。温江这个名是他在锅伙里叫起来的。天津人向来好给人起诨号,甚至人人都有诨号。要说名符其实,温江这类玩意,还真是除了诨号不能达意,刺猬就叫起来了。当初温江的爹老温江被人追债逃到了沧州,南皮离沧州不算远,追债人又撵来了,没法,他就随着闯关东的人跑到东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