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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总角之交

    大唐盛世繁华,一半在长安,一半在洛阳。洛阳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周围群山环绕,沟壑众多,易守难攻,天下无事则已,有事洛阳先受兵。由于独特的地形地貌,宫城、皇城盘踞在西北角,自邙山翠峰起,天堂、天宫、天门、天津、天街、天枢、天阙,一条中轴线赫然而立,一直延伸到定鼎门,形成洛阳城的门户。洛水横贯东西,通渠相注,城中市坊密布,甍宇齐平,西市、北市、南市,重楼延阁,招商致旅,珍奇山积。

    张珙的父亲张甫授洛阳府尹,为官清正廉洁,深得百姓爱戴。杜确的父亲杜通平定乱贼有功,受定远大将军,驻守洛阳。二人政见相合,互相欣赏,一个治民、选贤、断案,一个治军、养兵,护一方安宁,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将洛阳治理得风清弊绝,贼寇不侵。

    由于父辈的关系,二人自有记忆起,就互相认识了,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哥们,又同在府学读书,这天,杜确乘着轿辇绕道张府门口,叫张珙一块儿去上学。

    “秦管家,君瑞兄在吗?”

    “杜公子,又来等小少爷上学啊!”

    “是啊!”

    杜确立站在朱门一尊大狮子旁,看着车水马龙,轿辇生香,朝日照在北林,透过干枯的树林,射出一柱柱光芒,照着早晨薄薄的一层白纱,天气也转凉了,杜确哈气搓了搓手掌,等了好一会儿,张珙才被孙夫人牵着出来,见到杜确,立刻眉飞色舞,挣脱孙夫人的手,大老远喊着

    “子明兄!”

    “君瑞兄!”

    二人互相作揖行礼。

    “怎么这会儿才出来,等你老半天了,又要挨夫子戒尺了。”

    “因为收拾行装,来迟了。”

    “又胡说,你哪日不要收拾行装,怎么今日偏偏迟了,我看你像个闺门小姐,姗姗来迟,犹抱琵琶半遮面。”

    “子明兄又取笑我了!”君瑞低头怪不好意思起来。

    “再就是天气严寒,在家赖被窝吧!”说罢哈哈大笑。

    “子明兄别耍嘴皮了,快上车吧,不然,今日夫子的戒尺是板上定钉了!”

    说着和杜确各自上了马车,孙夫人款步到大门,嘱咐张珙路上小心,切莫贪玩,挥着绢帕向儿子告别。

    “知道啦,母亲。”张珙响亮地应了母亲一声,放下了轿辇的帘巾。

    马车拉着二人匆匆赶到书院,其他学生都已来齐了,个个玉冠罗袍,谈笑风生。

    “人饷巍武一杯酪,魏武啖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复何疑?’”

    “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著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

    面对这些任诞清谈,张珙和杜确早已习以为常。不多会儿,赵夫子便捧着书本,手持戒尺,踱进书堂,只见他身穿一件靛蓝长袍,外嵌一层素纱单衣,一顶乌青儒巾帽,两绺深黑的眉毛,配着川字印堂,给人一种肃穆感,不浓不淡的灰黑胡子,看起来倒也清疏索朗,涵养非凡。

    一戒尺敲在讲桌上,

    “肃静!”

    接着便清了清嗓子,

    “今日讲《孟子•告子》,‘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学堂中的白袍小子们一个个立起书籍,摇晃着脑袋跟着夫子吟诵。朗朗的读书声飘出明净的窗户,惊走了柏树上的罗雀。

    夫子的戒尺在张珙书桌上一敲,

    “张生,你来解释下,文中所言何意?”

    张珙站起身,昂首挺胸道:“上天将要降大任到一个人身上,必定使其心志劳苦,筋骨劳累,经受饥饿,困于贫穷,身处逆境,才能坚忍其性格,增长其才能。告诉我们大丈夫要想有所作为,必定要经历磨难,哪怕身处逆境,也不忘砥砺前行。”

    “好!很好!”夫子满意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下面还有何不明白的?”

    转眼,半日已过,终于到了下学时间,轿夫小厮已在门口等待,白袍书生们三五成群从学堂里出来,却半天也没等到自家公子,张家和杜家轿夫面面相觑,这俩小祖宗准是又偷跑出去了。

    果不其然,张珙杜确二人,趁着下学混乱,悄悄绕到学堂一侧,侧身挪过两座柴房间的间隙,来到后院一小块空地上,终于到了秘密基地,二人哈哈大笑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往院里的柿子树上扔,一个个脆柿子砸落在地上,二人捡起来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坐在墙根吃了起来。

    杜确道:“君瑞,你说带我来吃好吃的,就这?”

    “怎么可能!今日读那夫子的《孟子》,喉咙都冒烟了,先砸几个柿子解渴,不然等会儿哪有力气品尝那珍羞佳肴,还要躲避‘差老爷们’的追击呢!”说罢,二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大吃大嚼了几个柿子,身手矫捷的杜确先翻过墙,拉起文秀的张珙,二人落到地面。

    杜确道:“说吧,今日你这小书生打算把哥哥拐到哪里去?”说罢,拍了拍张珙的肩膀。

    “我的好哥哥,小弟怎敢带你乱逛,定是有好地方,才请得来你这周瑜啊!”

    “快别胡侃了,说正事!”

    “你可知道,我今早为什么出来晚了,害你在寒风中立那么久?”

    “还好意思说,下次不等你了,省得绕道。”

    “好哥哥快别,小生我一个人上学堂,得多无聊!”

    “那就快说,别卖关子!”

    “是,小生这就如实奉上”,说着便双手合掌向杜确九十度鞠躬作揖。

    “今日府中小厮端来早膳,我见那黄豆糕玉润剔透,比着往日不同,一闻清香扑鼻,赶紧取了一块尝尝,那口感绵密爽滑,哪是府里那些老婆子老妈能做出来的!一想,定是这洛阳街上的奇珍!便问这黄豆糕从哪儿来,小厮说是秦管家昨日去西街办事,带回来的,见我回来得晚,特意留给我做早膳。”

    “我道你磨磨蹭蹭养闺女呢,原来是顽孩儿贪吃!快别说了,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快向西街进发!”

    二人穿过一条狭长的巷子,又过了一座石桥,来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隐隐听到了叫卖的声音,知道离西街不远,又向前走了不到一里,只见这儿车水马龙,游人如织,道路两旁当铺、钱庄、铁铺、肉铺、绸缎庄、客栈、酒馆,错落有致,街边卖包子的、糖葫芦的、灯笼的、胭脂水粉的、还有卖胡人鼓的、西域琴的,各色各异,热闹非凡。来往的路人,形形色色,各行各当。张杜二人穿梭在人群中,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张珙给母亲买了一块绣着翠兰的丝帕,一盒杏粉胭脂,杜确则在兵器铺中看中了一把短刀。

    二人游走累了,在馄饨店里各吃了一碗馄饨,向店家打听着这街上的糕点店。

    “二位客官要寻哪家糕点?是东面的王家,还是西面的李家?”

    “我只知那家糕点店的豌豆黄,玉润剔透,清香扑鼻。”

    “哦!那定是李家了,李婶的面点手艺是祖传的,尤其是那绿豆糕、豌豆黄、马蹄酥,做得那是一个鲜香四溢,远近闻名啊!”

    “正是了!”

    二人吃罢馄饨,匆匆结了帐,就往那街的西面尽头去,只见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前挤满了排队的人群,铺子已不大新了,上面挂着“李氏糕点”的牌匾,那朱紫的深漆,方正的形状,都显示着这匾有一定的年头了。

    “不要挤啊,今日分量还足!”几个忙碌的店小二叫着。

    张杜二人赶紧加入了排队的队伍,过了好一会儿,太阳都渐渐西斜了,才排到他们,

    “绿豆糕、豌豆黄、马蹄酥,各来二份。”

    “好嘞!客官。”说着,麻利地包起了六包糕点。

    张杜二人拎着满满一手的糕点,找了棵路边清净的柳树坐下,打开一份糕点,各样都尝了几块,见落日慢慢变成深橘色,像个火球就要消失在西边的树林里,赶紧一路飞奔,各自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