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之境

    空气干燥，欢快无法流动。

    茨菈在复苏后的树下站立起来，拍打着雄壮的羽翼，她的双足演变成了刚利的爪，眼睛变得更加锐利。

    茨菈不希望用这双明目眺望远方，尤其是那片沙城，安吉鲁尔在那注视着沉睡于被她错举玷污的沙城的中道士，她仿佛也能看到，自己的心中伸出了欲望的触手，向着灵力伸去，向着那片已经无法再回去的沙城。

    茨菈不能违背了男子所给她的使命，她驻足在苍穹光耀下已经有了一日时辰，领会了这里的月光与日光多么璀璨明洁，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邪恶的边界在向着她招手，因为有了光芒的衬托，黑暗变得更加突兀显著，她决心要改悔，她屏息了一小段时间，缓缓盘坐在樟树下，树枝散发的香味和粗糙的树皮质感…她似乎从来没有安静下来欣赏过这些风光。

    在茨菈的眼中，时间是锐利的圆形，被打磨的光滑形同宫殿的大理石，云层是尖细的，树木是细长歪曲的，大地是无限延伸到远处汇聚在一起的东西，在她眼里一切都开始变化了，她发现自己放下了灵力的执着后，自己的内心是被曾经策马奔腾的志向抑或欲望践踏剩下的残骸。

    如果她的面前依旧摆放着一块光洁如玉的灵石，她想自己或许会先给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皮开肉绽的，通过血腥的视野看着那块曾经奢望的灵石，已经不提及胃口，灵力已经和道士的心志挂钩一并烙印在她的眼球里。

    她动作不张扬的扑打着羽翼，理顺自己的毛发，然后再正视着大地，她猛的扑飞，借着逆风风力很快升入高空，她感觉不到疲惫与饥渴，在这里不断地环旋着，环绕着…

    男子让她在此守护着，她形同守护值翼，张开臂膀，护羽着这片净土，这片一丝生灵不见的净土，放眼望去，广辽的土地和无限充盈的地形，这似乎也是惩罚，似乎也是磨炼。

    茨菈追寻着尽头，她寻找着广辽天际中的边界，空气在挽留她的视野，她心中先明确一个问题。

    究竟有无尽头，我若赎罪，是否是无边无际，如同这般风景。

    她在不断的飞向光芒万丈的天际，途中，似乎要接近，一种感觉油然而生，这是一种罪恶感，是道士临死前的哀叹，是自己身曾经过错的伤痕，在茨菈眼里，男子的意图不明确，但是每当快要接近尽头就会产生曾经的罪恶幻象，让她痛苦无比她明白自己在利益与义气中选择了夹带灵力逃跑，她深刻的理解，她忏悔着，无时不刻。

    茨菈虽然放下了对灵力的追求，注意到其余风景的美好，但是这片地方永远重复着单调的昏黄土地中生长着以同心圆分布的向日葵。

    你看见了磅礴的轮日下，太阳花们高昂的面对着耀阳，生机勃勃，无不令人欢心。

    茨菈看见了单调重复着的黄绿色，如同条纹状永刻大地，太阳虚恍且无时不刻直射着他，让她所有的行为暴露在太阳下，令她恐惧，胆怯。

    她不断的飞往那片尽头，而忘记了守护以大树为中心的领域，直到每一次的罪恶幻象限制次数达到一定程度，她终于痛苦不堪的停下了飞行。

    她缓降在一颗罕见的歪曲枝干的树木旁，除了中心的那颗树以外这或许是所见的第二颗，附近长满了灌木丛，呈现出缤纷的色彩，叶面如同油画一般的色彩重叠交织，形成了没有任何违和感的色调过度，让一切似乎被色彩包围。

    太阳处在西下的状态，已是烈日后的时刻，温和的阳光从树梢穿过，斑驳的影子洒在茨菈的脸上，男子没有告诉她这里还有一颗树，魑魅魍魉般的树阴在干燥的风中躁动，形如鬼魅之影，男子也没有告诉她除了守护这里以外的事情，这让她更加迷茫，因为这样的风景终有一天她会淡然处之。

    (茨菈):我该守护什么？这里除了无尽的植株和花儿，没有动物，没有人类，没有灵族…

    茨菈向着头顶伸出手，爪子伸向太阳，恍然想起曾经的她，第一次伸手去试探太阳的时候…

    那还是许久以前，她的个子不及现在的三分之二，比太阳花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

    人们厌恶灵族，她的父母也是，因为参加了一场制止灵族暴动的行动中，因为灵族抓住她仰慕这种能力的心里，装扮成了自己的模样，在父母到了一处吊塔侦查时在残垣断壁般的古旧砖墙边大哭起来，随后在母亲不注意时将其推下数十米高的楼台，父亲也被灵族给迫害，瞬间被粉碎了思想，成为了疯子，最终咬舌自尽。

    她当时流离失所，自己嚎啕大哭，被士兵抱着逃跑，看着父母的惨状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伸出双手，直面着太阳…似乎在求救…

    太阳没有回复她的哭泣…

    她自己也开始迷惘至极，幼小的她在别的国度生活，在一所学院里研读通灵书籍习得灵力之术，并成功拿下了全试场的最佳成绩，被授予了一块完好无暇的灵石。

    现在那所学院或许已经不在了，它给茨菈的印象深刻，因为在那里一开始并不是按部就班的搪塞知识，而是老师们温柔尽情的先讲述一段令人悲痛发人深省的，关于灵族和人类的历史，再是重点培养他们的运用灵力的价值观。

    老师的话依稀可见…

    『灵力可以是力量，它会带来救赎，也可以带来灾难!』

    『你们是通晓灵力的学徒，但请不要为此肆意妄为!我们学习灵力，是为了反制灵族』

    『各位，从此以后，我们就分道扬镳，形同陌路，希望掌握了获取灵力和判断灵力并运用的知识的你们，能够将来花一点时间回到这里让我们看看你们精神的模样…』

    想到这里，茨菈不禁感叹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样的地步，或许是曾经灵族对自己父母的迫害，让自己愈发想要强大自己，以至于忘掉了曾经老师所教授给她的价值观。

    现在思索罢，茨菈回过神，自己在踏入这片被分隔的领域是因为曾经老师们所告诉她的故事…

    有一位天使被关押在这里，因为她是灵族，可她是纯洁的灵族。

    有一位魔鬼曾死在这里，他是灵族中对人类来说最为险恶的…

    这片分隔之地聚集了众多的灵族，有好有坏，当然都是对于人类来说，以人类的文明角度来看待。

    于是茨菈想要追根溯源，弄清楚灵族的动机原因，来到了这里。

    茨菈抚摸着歪曲的树干，干裂的树皮如同大地上无数纵膈裂谷，带有一丝秋天稻草捆的气息，或者是一丝麦芽糖的香味。

    回忆涌入上来，挥之不去，茨菈扑扇着羽翼，树木荫蔽昏黄下最亮堂之处舒缓身心渐渐舒展自己靓丽的羽毛，闭上眼睛，她开始忘却了自我，融入到了这片夕阳后的歪脖子树下，或许回忆伤到了她，或许她也只是累了…

    茨菈曾经受到善良的灵族给予她帮助，这与之前对灵族的印象产生矛盾，也冲击了她习得灵力的缘由，。

    茨菈随着渐变昏暗的天色开始真正的忘却自己的存在，如同空气一般消散了，她的意识成为了自然的低语，她感受到一切静止，风不吹了，树和杂草也理所应当同时不动了，包括那面天镜也如同深处的湖水一般，寂寥，幽暗。

    茨菈察觉到自己附近的事物开始逐渐消散，留下一片无尽的空白，男子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男子伴随着赞许的口吻，言如潺潺流水『真不可思议，你将走出了这个环境，继续往前走，你就可以获得自由』

    茨菈就这样走出了这片重复环境的幻境。

    男子在最后言道:这是忏悔之境，当你所守望的是曾经纯净的自己时，你自然而然可以脱离。

    脱离之后，茨菈回到了荒野下，依旧是那颗胡杨树下，之前的歪脖子已经消失了，到头来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在树与树的意象间不断从现实和幻境中抽离与深入。

    『那个…对了…你现在明白你已经不是人类了吧？』男子从幻境中紧接着出来。

    『我明白，这是代价，同时我也接受这样的结果』茨菈撇过头，如同耷拉的树叶一般。

    男子的面容无法看清，不过他尖刻而深沉的语气让茨菈无法忘怀，他身上那赤红的袍子，让他如同隐匿在火焰之中，显得不可亲近。

    『嗯…我需要你坚守一件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男子表示自己这是最后一个要求。

    『好的，随时听命』茨菈鞠躬于男子的火袍前，感受不到炽热，只有深夜中荒野的枯草气息。

    『我需要你保持自己不受伤害』

    『…为什么？…』茨菈声音颤颤巍巍，心悸一颤，她死死的捂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手指在丝质衣物上抓出了不好看的皱纹，象征着紧张，不安。

    『这是个对灵族充满猜忌和报复的世界…』

    『您也无能为力吗？』茨菈稍作停缓『嗯，不…您是灵族………?』

    『显而易见了吧？』

    『不，我没能看出来…我一度认为你是一位通晓强大灵力的人类…』

    『我运用的是灵光，不是灵力，这一点你要好好区分』男子说『灵光和灵力是两种概念…啊…抱歉，或许是我多嘴了』

    『不，我觉得您说的对我来说有深刻的启发，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确切来讲，你运用了灵力，就无法涉及灵光的领域，二者互不相容』

    『从小我学习的就是灵力之术，老师们也都一致认为灵光和灵力是一种事物，只是灵力是灵光具有力量的表现形态…』

    『你们的老师也曾经常光顾他们城市里的暮光殿堂吧？』

    『是的，以前他们还会带我们去那里针对一种事物做冥想，称其为“信物”』

    『几乎每个城市的思想有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这个几乎存在于每个城市的暮光殿堂』男子的话在茨菈眼里只是再中肯不过，似乎只是陈述现象。

    男子焰火般的长袍开始燃烧的更加剧烈『蒙在鼓里…』

    『蒙在鼓里…?』

    『?…』茨菈不解。

    『虽然灵族已经在集合于集合之间的侦察兵给压制，但也有的灵族随时可能会进攻，因为谁都不想被压制，谁都需要自由，你也好，我也好，只是为了生存，所以舍去人类之身份用思想填充濒临死亡的肉体换来生命的你，为了安危利用灵力的人类，为了争夺平等地位的灵族所采取的反抗…都是生存，都只是生存罢了』

    『您想说的是?』

    『习得灵力之术或许不是一种好事，云雾外的人或许会生活的更加清晰和轻松吧？』

    『为什么？要这样说…』茨菈眉头一攥，在睫毛的交错之间，男子消失在了枝叶交错的树林之中『你要生存下去…将来某一天，你会知道躲避争端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事情，而人类和灵族的背景下的一切让我们无不压抑和迷茫，一切的起源我们无从得知…』

    男子走前在地上留下了一张纸条，和一个无暇的蓝宝石。

    上面写着:

    用纯净的希望，用你习得的收束灵力术，将其装入宝石之中，等到它满载希望后，带着它去往一条充满绝望的延绵河流，倒入其中。

    火红的袍子冒着浓厚的焰色，他给予了茨菈前往那流淌着绝望之河的坐标。

    最后写到:

    这是繁重的任务，我无法处于某些限制无法完成，我看中了你的能力，请不要操之过急，灵力的收集并不简单，希望你能胜任。

    茨菈带着忏悔活了下去，羽翼的空隙之中，月亮已经爬上了远处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