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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卷土

    将七舞影带回妖界,寒亦天运功压下她体内的力量,舒缓片刻,七舞影便睡了过去。

    看着七舞影沉睡的模样,回想起在树林里的那一幕,他看见她的瞳孔,数百年的记忆翻涌而来——

    “娘亲,我们去哪?”小男孩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眸好奇问着。

    女人摸了摸他的脑袋:“天儿乖,娘今天带你去见一个小妹妹。”

    “小妹妹?”寒亦天睁大了眼,他是家中独子,也没有个其他兄弟姐妹,对于母亲口中的这个小妹妹还是很好奇的。

    “殿下,我们夫人有请。”

    妖后颔首,拉着寒亦天的小手进去了。

    “姐姐来了。”

    床上刚刚生产没几天的魔后脸色还有些虚弱。

    “湘玉,怎的脸色还这般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

    “无妨,欢儿夜里闹得有些多,没怎么睡好。”

    妖后坐在床边轻抚着湘玉的手,诉说着她当年的育儿经验:“小孩子,日后长大了就好些了,以前天儿小的时候可把我折腾坏了。天儿,还不快来拜见你姨母。”妖后招手道。

    寒亦天乖巧地走到床前,行了个礼:“拜见姨母。”

    湘玉温柔笑道:“快起来吧,天儿想要看看你小妹妹吗?”

    “小妹妹在哪!”

    寒亦天有些等不及,以前陪他一起玩的姑姑和悯玉叔叔突然说是云游了,他无聊了好一阵子,如今可好了,能有一个小妹妹陪他一起玩了。

    “在那,你去瞧瞧她。”

    寒亦天顺着湘玉手指的方向,走到摇篮跟前,他扒着摇篮的栏杆,伸着脑袋往里面探。

    摇篮里躺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儿,小婴儿睡得正香。她好小,小到寒亦天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连喘气都会伤到他。

    寒亦天伸出食指,小心翼翼轻轻戳了戳婴儿的小脸蛋,好软。他又移了移位子,想去摸摸她的小手。

    指腹刚碰到,那小手突然使力握住了他的手指。婴儿的手很小,一张手全部用上才握住他的一个指头。

    “嘿嘿...”小婴儿醒了,对着寒亦天笑了起来。

    寒亦天看着她,这个小不点的眼睛竟然是灰色的。不过他也不是十分惊讶,毕竟湘玉姨母的眼睛也是灰色的,肯定是随了娘的。

    “她的眼睛和姨母一样好看!”寒亦天笑着。

    他咬着指头,歪了歪脑袋:“这么说来,悯玉叔叔的眼睛和湘玉姨母也是一样的颜色呢!”

    闻言,湘玉的眼神黯了下来。

    妖后察觉,赶紧换了个话题:“天儿,小妹妹可爱吗?”

    “可爱!”寒亦天不假思索回答,“我以后要每天来找妹妹玩!”

    “那可不行。”

    “为什么?”寒亦天委屈巴巴看着自己的母亲。

    “小妹妹还小,要大了些才能陪你一起玩。”

    “那…”寒亦天仔细思考了一会,“那好吧,那我就等妹妹长大了。”

    “那你今日有带礼物给妹妹吗?”

    “我…我…我忘记了…”寒亦天紧张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他生怕因为自己没带礼物妹妹以后就不跟他玩了。

    “岁荣,你别逗他了。”湘玉道。

    “不过我以后会一直保护妹妹的!”寒亦天拍着胸脯。

    小男孩也不过十岁,却是信誓旦旦严肃认真的模样。

    他轻轻摇着摇篮,哼唱着有些跑调的摇篮曲:“以后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保护你的哟!”

    寒亦天伸出手抚摸七舞影的脸颊,就如同当年看着摇篮里的婴儿一样,眼神里尽是温柔。当年他随母亲回去没多久,魔族就传来了噩耗,他哭着闹着要去找妹妹,却被母亲拦了下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更大噩耗接踵而至。

    仙族的人攻打完魔界,又将矛头指向了妖界,毕竟当初妖魔两族是达成同盟的。爹爹和娘亲好不容易守住妖界,却已是元气大伤,临死前将妖界托付给他。

    一段时间内,所有人离开了他。他哭了一天一夜,最后实在哭不动了,红着眼坐在空无一人的王殿阶梯上。那一天他突然长大了,他迈着沉重的步子,顺着阶梯一步一步走上妖王的宝座,偌大的妖界终归是需要他守护的。他照着镜子,眼神不再如从前那般清澈,里面似乎夹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后来,他不断壮大妖界,仙界也不敢来犯,而这一直保持分庭抗礼的状态。在此期间,他也想过去找他的小妹妹,他不相信那么可爱的小婴儿会那么轻易的死了。

    还好,还好,寒亦天看着七舞影——所幸她还活着。

    “王上!”魑魅前来。

    “嘘——”寒亦天示意她小声。

    “别吵醒她。”

    说罢领着魑魅出去了。

    “何事?”

    “禀王上,云巅山那边似乎对王上的行为有所不满,正大动干戈召集人马意图攻打我们。”

    “呵——”寒亦天嘲讽一声,“他们也配?仙界那边有动静吗?”

    “还没有。五百年前那一战仙界也损失过多,好不容易休养生息,应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与我们兵戈相见。”

    寒亦天:“那看来只是云巅那些纨绔子徒的胡闹罢了。”

    寒亦天正色,语气严厉几分:“传我令,若是云巅山那边对我族有任何攻犯,杀无赦!”

    “是!”

    昏睡过去的七舞影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沿着脖颈留下来,汗湿了衣服。她如梦魇般,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欢儿,欢儿——”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喊。

    “你是谁,你是谁…”

    “欢儿,你可要快快长大,每天快快乐乐的…”

    “你是谁!”

    七舞影猛地睁眼,大口喘着粗气。

    “姑娘,你没事吧。”绿华听见里面有动静,赶紧跑了过来。

    七舞影不经意抬起头看着绿华,却发现她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似乎在指引着她过去。

    “无碍,我还有些累想再休息一会,你先出去吧。”

    “是。”绿华不再多说什么,关上门出去了。

    七舞影穿好鞋,追着那灵力过去,不知为何,那灵力对她有一股奇怪的吸引力,她想追过去一探究竟。

    走了好久,那灵力消失不见。七舞影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她并不认识的地方,而且这里似乎也不是妖界的地界。这里碎石遍布,风一扬,吹起阵阵尘土,七舞影不禁捂鼻干咳了几声。

    怎么会有这么荒芜的地方,并且还有股子血腥味。这地方阴冷恐怖,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七舞影抱着自己打了个寒颤。

    “哗啦——”前方似乎有什么动静。

    “谁?”七舞影警惕喊了一声。

    尘土中显现一个身形,那个身影不断靠近,逐渐清晰。

    风止,尘埃落地,那个身形完全暴露在眼前。

    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身子挺拔,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风范,但让人觉着违和的是,他却穿着一身粗布衣服。

    “你是谁?”七舞影问她。

    那男人却单腿跪了下来,抱拳道:“属下有罪,让尊女流落在外数年,是属下失职!”

    “你叫我什么?”

    男人抬头:“尊女,魔尊叱战唯一的女儿。”

    “我是魔尊之女?”

    七舞影一时不敢相信,她这些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妖,昨日身体里的那股力量爆发之后,她隐隐约约听见云巅山那些人说她是魔。她怀疑过那奇怪的力量,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是魔族之力。可令她更意想不到的是,即使她是魔,又怎么会是魔尊的女儿,况且,魔族不是五百年前就覆灭了吗?

    脑海里无数个疑问,男人也看出来了,道:“属下炎亭,是魔尊手下的将领,当年仙魔一战,魔族将军徨亦背叛,这才失了战机。尔等在前线极力抵抗,却传来魔尊殒命的消息。我当时不相信,我誓死效忠尊上不愿投降,无奈最后体力不支昏倒过去。我以为自己是死了的,可三天三夜后,我从尸海里爬了出来,我想过自裁去追随尊上,可心里却不甘心。我蛰伏在世间数百年,一直在到处打探关于魔族幸存之人的消息,直到昨日感知到魔尊的魔气,发现原来殿下你还活着,今日不得已才将殿下引来此处,还请殿下恕罪!”炎亭更加恭敬的俯首。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这番话七舞影半信半疑,毕竟她现在不会再轻信任何一人。

    “殿下额间的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七舞影挥手形成一道倒影,那倒影里的自己额间的确有一处火焰般的印记。

    炎亭继续道:“那是魔尊特有的地狱之火,想必魔尊当初为了保护你才给你种下禁制,压下了你的魔性。”

    “你以为你的一言两句就能让我完全相信你?”七舞影依旧没有放下警惕,经历多次打击她明白了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

    “这——”炎亭哑然,随即一想,“如果殿下还不相信,不如去魔界一看?”炎亭起身,伸手摆了个“请”的姿势。

    七舞影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前方一片黑暗,她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去了。

    越往前走,血腥味就更重,周围就更加阴森,可奇怪的是,七舞影不再感到那股子寒冷,反而更加镇定了。

    “就是这。”炎亭停下脚步,他手掌一挥,头顶传来一阵“轰隆”声响,接着落了一地的碎石,光线从上面照射下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的光亮让七舞影有些睁不开眼,她闭眼适应了一会,才缓缓睁眼。

    四周都是水晶石柱,那水晶石柱应是遭遇战争的缘故都有破损,但一点都不妨碍反射光线将周围照得更明亮。

    没有战争之前,这里应该是极其富丽堂皇的吧。

    “这是什么?”

    七舞影指着四周到处开得鲜艳的红花丛问道。

    “是彼岸花。”

    “彼岸花?”

    “彼岸花是魔界常见的花,花叶永不相见,世人觉着寓意不好,魔尊一直没让栽培在宫里。”

    “那这里怎么会遍布,而且还开得这么好?”

    这些彼岸花开得极为茂盛,那红色耀眼,颜色如同鲜血般要滴落下来。

    炎亭面露难色,还是开口道:“这是因为魔界的彼岸花嗜血。”

    “嗜血?”

    七舞影忽然明白过来,心里也一阵刺痛,既然王庭没有种植彼岸,说明这些花是吸食了鲜血而生长的,而开得如此鲜艳,想必当初定是血流百里。

    七舞影蹲下来,手指刚触碰到那花,那花就延着花蕊流出鲜血蔓延到七舞影的手臂。

    一道红光袭来,刺得七舞影闭上了眼。再次睁眼,眼前的场景倒回到五百年前,落入耳里的是兵戈碰撞的声音,还有悲惨的叫声,魔界的将兵与天兵纠缠在一起,只能通过黑白两色区分,就像那棋盘错落分布的黑子与白子,乌泱泱的一片。

    七舞影穿过人群,走进寝殿,一个女人被团团围住,手里护着一个婴儿。

    “快走!”

    女人倒地,男人痛苦地哀嚎。

    “带着欢儿走!”

    “嘶!”七舞影吃痛地轻呼了一声,她的手磕在了小石子上,泛出淡淡血印。

    手臂上没有血,彼岸花也开得好好的,看来是她的魔气与这些花贯通了,出现了五百年前的幻境。

    七舞影跌坐彼岸花从里,刚才的画面是真的,将兵被敌人砍下头颅鲜血直流,婢子求饶却被卸了灵力化成飞烟。她还看见了她的生父生母,她看见了母亲被人杀死,父亲被人追杀,整个王庭由奇境变成了废墟。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精美的建筑砖裂瓦碎,族人哭唤着化成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七舞影看不下去,痛苦闭上眼,一滴泪滑落,滴落在彼岸花上,从花瓣流向花茎,似一滴流动的血液。

    片刻,她抹去泪痕,睁开眼,攥紧了拳头,从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你找到别的魔族之人了吗?”七舞影冷冷道。

    “还未。”

    七舞影一道凌厉的眼光飞过去。

    “还未?”

    “这就是你蛰伏五百年的结果?我看你当初还不如随我父尊去了,留着你这废物何用!”七舞影一道掌风过去,炎亭被击倒在地。

    刚刚的幻境让七舞影确信了自己的身份,身体的力量也随着那段幻境稳定下来。这是父尊的修为,如今她与这灵力已经完全融合了,她的灵力也达到上乘,普天之下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幻境里的血腥激发了她所有的仇恨,她要复仇!她要重新振作整个魔界!

    炎亭受了一道之后不敢反驳,恭敬着赶紧跪了下来:“属下无能,不过属下有一主意。”

    “说!”七舞影冷冷丢下一个字。

    “殿下要找到七星剑,七星剑是魔尊的佩剑,是有剑灵的,到时候只要殿下用自己的血滋养剑灵,剑灵就可收集那些游荡在魔界的魂魄,就可以让他们重生。”

    “七星?”七舞影喃喃道,随即想到了什么。

    她眯眼——还真是天意弄人呢。

    “走,去云巅山!”

    七舞影扔下这句话就已经不见身影,以她现在的功力,片刻就可到云巅。

    云巅山

    常歌笑被囚禁在屋内,整个屋子被秦沧海布下结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他试过无数办法,却还是没有一点效果。他着急地在屋里绕圈,昨日他看见七舞影入了魔,被妖王带走,他刚要去追,却秦沧海拦了下来,回来便被禁足在这。

    他忽然瞥见剑架上的七星,灵机一动,说不定七星能劈开这结界。

    他举剑刚要挥下,门口却传来动静,他赶紧把剑藏至身后。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

    “掌座?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岑月。

    “怎么?是准备劈门了?”岑月一眼瞧见了常歌笑藏在身后的剑。

    “我…”

    “想出去吗?我可以帮你。”

    “想!”常歌笑直接回道。

    “哈哈。”岑月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只可惜——”岑月顿了一下,“云巅山最容不下的就是情。”

    常歌笑:“掌座…”

    “无妨。”岑雨调回语气,“我帮你,只是你若出了云巅,可就不再是云巅山的弟子了,也不再是掌门首徒,你过去的所有努力可都白费了,你愿意吗?”

    常歌笑垂眸,思索片刻,抬头:“我愿意!”

    岑月接着问:“那你连父母的仇也放下了吗?”

    “我…”常歌笑抿了抿嘴唇,一番深思熟虑,开口:“我想过了,杀害我父母的是妖,可是这跟舞影没有关系,妖就如人般也分善恶,过去是我太过执念,迁怒了那些无辜之人。”这些天懿儿和玉姬的死让他看开了许多,两人当初对他照顾有加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确实不公。

    “那你可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我要去找舞影,向她解释清楚!”

    “可是…”常歌笑又想到了什么,“掌座,我有一事一直不明白,我那日身体好像不受控制,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可能拿剑刺向舞影的,我哪怕是死也不会伤她分毫的。”

    岑月闻言身子一颤,当然常歌笑是察觉不到的。岑月的眸子黯了几分,看来师兄还是没有放下。

    “是摄魂术。”

    “摄魂术?”

    “掌门对你用了摄魂术,你那日的所作所为是掌门控制的。人在意志不坚定的情况下,就容易被控制。”

    常歌笑怒火上头:“掌门怎么可以这么做!”

    岑月没有说话,她知道秦沧海为什么会这么做,掌控一切,不就是他一贯的做派吗,她到底在期盼着什么?

    “好了,门口的守卫被我调走了,结界我也打开了,你现在赶紧走。”

    常歌笑暂且抛下摄魂之事,答谢道:“多谢掌座。”

    “掌座,掌座!”

    刚要出门却听见门外的声音。

    岑月:“怎会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

    “掌座!”

    一弟子气喘吁吁的进门指着门外方向。

    “那魔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