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在你的时间里流浪 » (1)

(1)

    幻觉很好,做梦的时候也很好,一切事物远离了现实都会变得很好。所以成年人的世界里需要童话,生生不息,像极了来年春天,那一朵朵又会开起的花。

    张川成是一个必须时刻都要保持镇定的年轻人,他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所以,故事必须伴随着一个秘密,很多事情都无法由自己做出决定,这大概就是普通人生活,当一个人生命走到某一个阶段,脑海中会密集的怀念从前,憎恨自己变成那个自己讨厌的人,遗憾那些个后悔没有去选择的事。但其实,正因为当下的不珍惜,所以才会断然的认为过去的都是美好的。你也并不是变成了过去自己讨厌的人,你只是在那时还不太了解人生。

    人生。很美妙。

    被一场场事故与一段段故事塞满,我们都在为了其中某一个选择,而去给回忆增添不同色彩。于是回忆里从相遇开始,从告别中领悟,于孤单中念念不忘,直到生命的尽头而怀念最初。

    “我们彼此相望,是最初的第一眼,是生命的最后一眼,那一眼,一生,万年。”

    张川成,是杏花公园的一名员工,公园内有包括宣虎门,杏花林,乱石山,八角楼阁,七步路灯以及湖光十色几个景点,张川成是湖光十色景点的一名摄影师,每天的工作就是按快门,二十元一张现场打印,必要时指导一下客人那僵硬的动作以及尴尬的表情。

    张川城几乎可以不用看取景器,就可以捕捉到景点那一时刻的美丽。湖光十色顾名思义是一个湖,有一处从岸边凸起的岩石延伸至湖内,每到中午阳光正起,湖面泛起涟漪,深藏在湖底的五彩斑斓石子就会散发出七彩颜色,整一个湖面就像是丢进去了一盘颜料一般。

    也是每到中午时分也是林川成一天最忙碌的时刻。

    张川成单眼皮,皮肤白皙,鼻梁挺直,头发掩住眉毛,黑色的长款大衣长及膝盖,把围巾挡住嘴巴有时候很难让人从外表分辨年纪,但大致上还是个年轻人。每一个月,他就必须去理一次头发,找一个叫老汤的老师傅,几乎不用任何的交流,就能把头发恢复如初。

    每日地铁上下班,工作的地点在这个城市的最中心,地铁上的人逐渐减少,直到家的那一站所剩无几,每个人都形态臃肿,工作日时各自逃散,慌不择路。这并不影响张川成去观察他们,每一个样本,都极其平凡看似无闪光点,又好像隐藏着秘密,和张川成一样。

    比如,眼前的男孩女孩,男孩似乎已经不喜欢眼前的女孩,但女孩不知道,或者说她在假装自己不知道。男孩的眼神从未跟女孩有过对视,甚至有意无意的还观察过正在观察他们的林川成,女孩执意想要把手插进男孩的外套里,但是他粗暴的拒绝,眼神中闪过少许的烦躁,像车门打开瞬间进来的风,也刚好吹乱女孩的头发。

    一段时间之后,女孩独自乘坐地铁,手指被冬天冻得发红,从东门站上车,在知心城下车,眼圈发黑,眼神空洞。她大概早晨没洗头,所以后脑勺有过睡觉的痕迹,显然晚上没睡好,可她并不在意。

    其实,每一个人都不那么在意其他人。她失恋了,林川成得出结论,又暗自为女孩开心,反正那个男孩又不爱她。

    张川成将这件事记录在笔记本上,并不是因为重要,而是有时候一天没什么可记录的,但有记录下来了一些什么。所以双肩包里永远都有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爱你的人,会格外的珍惜每一次和你眼睛对视的机会,你也一样,当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爱情也就没了。”

    张川成虽然这样在本子的后面写道,但他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也不期待。那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啊。本来就不熟,突然就如胶似漆。

    要为彼此付出全部的感觉极其不安,肯定不大适合恢复如初。

    张川成的工作就是重复的按着快门,固定的景点,基本上不变的曝光参数,大多数来拍照是一些年龄在四十岁到六十五之间的叔叔阿姨,以及少量的青年情侣,腼腆的站在一起拍摄下那短暂近距离的照片。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同事,负责打印照片以及收费的顾北,穿着黑色工装裤,裹着一件长达鞋面的羽绒服,看起来毫无生气。

    他总是迟到,因此月底总被扣工资,可张川成每个月拿全勤,可底薪也从未上涨过一分一毫,顾北说这是他不爱说话也不搭理任何人的原因。

    张川成其实也不是不爱理人,只是每每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话可说。

    顾北爱说话也爱开玩笑,但他挺不服气园长和那些管理层领导,对他们总是顶撞或者不服从,对园内的员工顾北都很热情每个员工对他的印象都很深刻,大家都喜欢他。他对待顾客嘴巴里总是重复着一句话“请大家排队等待不要着急不要慌乱,都会打印出来耐心等待。”

    张川成基本上都会站在那块凸起的石头上等待着下一个顾客的到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音有时候会很治愈,大概那短暂的一秒钟两秒钟,世界也都会随着静止下来。他还有一个外号,仅限于他唯一的朋友杨一寻,叫他机器人。

    (2)

    “你每天都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不觉得烦吗?”顾北拿着本月的打卡记录表,对着正在吃便当的张川成说道。

    “很好啊。”张川成回答,像平时那样寡淡,内心想着你每天迟到早退不觉得烦吗?

    对于顾北来说,每天都要早起每天都要晚走,没有夜生活没有朋友就像一列没有目的地的列车,像只为了活着存在,每天生活规律,即便换了衣服,也很难看出哪里有变化。

    “你笑一个。”顾北像是鼓励我,更像是祈求。

    他惯于用这种无聊的方式来挑逗张川成,其实也就是想在休息的片刻中找寻一丝乐趣,但是他很少成功,因为张川成不会笑,甚至说每次引导顾客拍照笑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笑一下。

    “你每天这样,我都怀疑我也变成了一个机器人了。”顾北看着一言不发的张川成无趣的走掉,“快要下雪了,估计也不会有顾客来拍照了,今天辛苦你川成你盯一会我先回去了。”

    固然天气冷,这种早退行为还是不允许的,可每次顾北都是这样,假如出现恶劣天气顾客很少无人拍照,他就会提前跑掉,然后月底算账。

    “别管什么规定时间了,领导们早就回家睡大觉了,这么冷的天谁还来公园景点打卡拍照啊。”顾北脱掉羽绒服里的工作服,似乎预想到我会说什么。

    时间到晚上五点五十四分钟,距离闭园还有六分钟时间。天气变得更冷一些,加上袭来的阵阵寒风,整个乐园别说游客了,就连工作人员也看不到一个了。

    收起便当盒,把相机镜头放进包,走出五光十色景点的收费亭,大口呼吸冬日里的寒气,看着四周因为天黑原因而逐渐枝丫伸展的大树,夜晚的湖面十分的安静,黑暗中似乎更加能看得清湖底五彩的石头,那些想要散发光芒却一生沉入湖底的石子。

    “喂小孩,你有没有看到我?”一个声音拔地而起,说拔地而起不为过。

    张川成回头看,一个女孩站在湖边的一块岩石大力挥舞着手臂。

    “还没有闭园你在愣什么神?”她自顾自大声叫,声音很难区分出她的情绪,是生气还是着急,更或者说有些飘飘然。

    林川成走向女孩,看上去他们俩的年龄相仿,或者女孩稍微要大一些,显然是喝了酒,脸颊泛红,头发平顺的垂下,湖边的路灯打在上面稍微有些蓝色,嘴唇轻微的浮肿,之前大概是哭过吧,睫毛膏已经晕开来,显得眼睛更大,她嘴里哈着气,见到张川成走过来,像是河岸边抓住了船家。

    “小孩快一点行不,我要拍照就在这里来一张先。”

    林川成当然不是小孩,身高一八三,可能因为瘦的原因,会被误以为是上大学的样子。

    她扬起手中的票据,那是提前在入园之前连同入院卷一起购买的拍摄景点照片的卷,带着些许的挑衅。她被酒意壮了胆,张川成想,难道,不冷吗?

    她的大衣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打底毛衣,下边是短裙,兴许是上完厕所出来的匆忙,一半毛衣掖在了裙子里。谢天谢地她不是裸露着腿,丝袜膝盖部分粘着泥土,可能之前是滑到过,脚上的高跟鞋显得格格不入,但让她更高一些,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一头倒进身后的湖水中去。

    “对不起,有必要提醒,还有四分钟就到了闭园时间,况且……”

    “况且什么?”她急切的接了一句,又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颗橘子味糖果,肆意地塞进口中大嚼。“喂小孩,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去拿相机拍照,别想着耍你那些花花肠子。”

    是橘子和酒的味道。

    “我是说马上闭园,可能会被锁在园内不好说,而且天已经黑了,您饮酒了不太适合站在湖边危险地方。”张川成尽量的学着顾北的语调提醒。

    “谁说我饮酒了?”

    刚说完,她立刻双手伸过来,紧紧抱住张川成的手臂,距离更近,酒味更加清晰可闻,夹杂着香水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好闻的洗发香波的味道。

    “我只喝了一点,我很清醒的小孩。”她笑了一下,露出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求求你了,我今天一定要拍下一张值得纪念的照片,我手机没电了,求求你了。而且,今天他妈的一定要下雪。”

    她好像对张川成说,可下雪这件事不归他管。

    “看起来,会下雪。”不知道为什么会接下这句话,张川成的手臂被紧紧抱住,只好试图去挣脱,但显然不是很容易,她几乎在手臂上睡过去,睫毛闪动,嘴里喃喃自语。

    “小姐,您看起来喝了不少,先到旁边坐下休息。”张川成的声音平静不容拒绝。

    毕竟天已经黑下来,加上空气中的寒冷,湖面其实一早就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更何况她随时都有可能摔倒,身后就是湖水,湖水不深也至少有一米。

    “喂,小孩。”她突然醒过来,瞪着大眼睛用力看着我,“其实我并没有喝很多,我不是借酒消愁的人……”她定眼看着我,似乎让我相信她没有醉,“我没失恋没失业,我就是特别高兴,谁规定女孩不能喝酒了?况且我也只是想要拍一张照片留个纪念在这夜晚。”

    为了证明自己,她单脚站着:“你看,我很清醒,我还可以单腿走直线。”她单着腿跳起来,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整个人摇摇欲坠。张川成想要去伸手扶住她,在湖边做这样危险的动作还是蛮危险的,却被她突然地回头制止。

    “我告诉你小孩,我是一名律师,首先我买票了,你不容拒绝,其次还没有到点下班你想要以此拒绝给游客拍照,信不信我上报给你的领导,去,拿相机给我拍一张。”她义正言辞,不容迟缓。

    不过她说的一点没错。

    她手中的票据是售卖点售出的,必须要给他打印一张照片的,在一个的确还不算到正点的下班时间。

    她自顾自的冲到湖心的那块岩石上,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一丝阴冷的感觉预示着接下来可能会有雪花飘落。

    张川成没有过多地思考。

    拿出已经收好的相机,走到律师小姐的跟前调整好曝光,即便天色见黑,在数码相机的闪光灯下依旧可以拍出正常曝光的照片。

    律师小姐摇摇晃晃,生涩的摆出一个不同于阿姨们的标准拍照姿势,张川成机械的按下快门。

    “喂小孩,你也太不专业了,不能给我指导几个动作吗?”她似乎有些不满于自己的动作。

    “我只负责拍摄。”张川成不可否定回到。

    “啊……”

    一个喷嚏打破宁静。

    “喂,我好像感冒了。”她没有动,甚至呼吸都变得柔弱,头发顺着肩膀滑落,更别谈表情。张川成走近她,想去看看她。

    “叮铃铃……”闭园钟声突然响起,张川成被吓了一跳,险些一头扑倒站立不动律师小姐。她显然是要吓唬张川成的,但也被铃声吓了一跳,这铃声破坏了她的节奏,让处于紧张吓唬张川成的她功亏一篑。

    为什么女孩子们都会这么自信,认为和一个陌生人开玩笑很有趣?张川成嫌弃的想着,尽可能站直身体,让表情恢复如初,这样子的失态不能出现。

    “哎呀完蛋了,我好像感冒了。”

    发出的声音的确有些嘶哑,鼻腔有些轰鸣。

    她试了几个音,啊,啊,啊,到较高的部分她就无法上去。

    “喂小孩,我是女高音家,我失去了我的高音,我认为这有可能是你的责任,你耽误时间不给我拍照,导致给我冻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