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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张川成不想回家,可也无处可去,便向林许许离开的方向走去。

    吃饭的时候他们讨论一些读过的书,还有喜欢的作者,却没机会在聊到彼此,甚至后半程他们没有说话。张川成想,一定是贸然问了林许许的职业,让今晚的气氛晴转多云。

    大概也是因为自己也是一个木讷无趣的人,张川成有点遗憾的想,可也觉得,这不是自己吗?

    路边的游戏机厅正用户外音响大声的介绍全新项目,有穿着奇怪的女孩在店门口发传单,电子乐在寒冷的街上热闹的有些不合时宜。张川成没有进入过这里,目光却被两位老人吸引,他们头发花白,看样子超过七十岁,肩上背着双肩背包,像刚刚结束一天的旅程,但仍兴致盎然。

    他们激发了张川成的兴趣,甚至有些感动到他。张川成似乎从没有想过这样的瞬间,尤其未来对他来说难以分辨,会是谁陪伴年迈的他一起旅行呢?

    张川成脑中浮现林许许的影子,只好硬生生地将她涂抹掉。

    爷爷辈奶奶拽到游戏厅的娃娃机那里,奶奶买来代币,笑得像一朵花一样,爷爷开始学着抓娃娃,眼睛在皱褶里发出光亮。

    他屡次失败,奶奶则在旁边发出“哎呀”的叫声,很是惋惜。爷爷手有些颤抖,可能眼睛也不大好,娃娃机的夹子简直是在捉弄他,触到娃娃就立刻瘫软,有一次几乎要成功,却在拉升的那刻,娃娃应声掉落,最终仍是空无一物。

    奶奶有点失望,眼睛看着娃娃机里的娃娃,又撒娇似的捶这了爷爷一下。他们若是二十多岁,这样的行为当然不足为奇,但他们年过花甲,这画面看来就让人心疼。

    反正无事可做,张川成径直走过去,跟爷爷说:“爷爷,我来帮你们吧。”

    爷爷有些错愕的表情,但奶奶显然很开心的样子,连说,好啊好啊。

    这过于张川成太过简单,大概在脑中,这些挤挤挨挨的娃娃只是平面图中一个个可确定的位置点,根本无须精密计算,所以,张川成几乎可以立刻判断在何时坚定的敲下按键,像按快门一般精准的抓拍出照片。

    娃娃应声而落,奶奶发出少女般的笑声,大概这是他们今天旅程一个完美的句号,张川成想。

    最终张川成拿爷爷剩下的七个币,帮他们夹到了七个娃娃。奶奶执意要送一个给张川成,看着粉粉的毛毛虫,觉得确实有点丑,可推辞也显得太不礼貌,张川成只好接过来。

    走出游戏厅的时候,张川成内心非常宽慰,觉得自己并不像刚才那般无用。他不困,不需要睡觉,更不想回家,但这偌大的城市,他竟然无处可去,前方有便利店,张川成想着,觉得可以去买瓶水,左右是消磨时间。

    便利店有透明的大窗,张川成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和林许许面面相觑。

    她手里有一罐啤酒,旁边还有两个空罐,应该是刚喝过,而张川成脖子上缠着粉色的毛毛虫,大概像个被女朋友甩了的倒霉蛋。

    “不好意思,又见面了。”这是张川成认为人生一百个“十分尴尬”之一,那状况像不辞而别临时撤退的聚会,你走出门来,竟然发现外套落在了现场。

    再撤回来步子已经来不及了,张川成只好停住脚步,向她挥手致意。

    林许许说了再见,再躲进便利店里喝酒,到底是为什么?刚刚林许许还在说很困,要早点回家休息。她招手让张川成进去,脸上有些许的尴尬,只好抢过他脖子上的毛毛虫做掩饰。

    “这是什么啊?”林许许把它套在脖子上,嗯,这样看起来和谐多了。

    “刚才在游戏机厅,帮一对老人抓娃娃,他们送的。”张川成如实相告,又有点没底气问,“你怎么又喝酒了?”

    张川成应该没有立场这样问,林许许要再说“你管我”的话,张川成应该很难下台。

    “走的时候,兴致来了,加上反正也是错过了晚班的地铁,就不想那么早回家。”林许许双手捧着啤酒,嘬了一口,又打开一罐给张川成,“反正也是无事可做,又不用恋爱。”

    “美好是什么?美好是世界和平,心里没人!”林许许看着张川成说。

    “岁月静好是什么?是一个人喝啤酒,愿意喝多久酒喝多久。”又接着,她继续发表着观点。

    张川成点头,无辜看着林许许,她当然还是在为了失恋伤心,张川成基本上可以确定。趴在便利店的桌子上望着窗外,街上仍有情侣们走过,林许许的目光跟随着他们,说:“女孩好像更爱对方一些。”

    张川成看着,表示赞同。

    “这个呢,哦,天哪,女孩戴着粉红色的眼镜,肯定很难伺候。”她又说。

    “眼镜摘掉不就得了吗?”张川成不解。

    “不不,粉色眼镜是一种类型。”她坚定地表示。

    “那这个呢?”路过的女孩化了极为鲜艳的红唇,灰色的斗篷当街招展。张川成问。

    “嘴唇化得越红,越孤独。”林许许说,“外表看起来无懈可击,内心敏感脆弱,回家喝了酒哭的跟个狗一样。”

    “长发中分也是一种类型。不好惹,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非常骄傲和自我。你想想,留那么长的头发,必然需要男的很长时间等她。”林许许不像是再跟张川成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而且,可能脸大或者脸方,像我一样。”她把自己两颊的头发梳起,面向张川成,却被自己逗笑。

    张川成想起她关于龅牙的故事,不知道该不该笑,只好拿起啤酒来掩饰。不过,她有这么细密准确的观察,倒和张川成算是同样的兴趣。

    “所以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规律的,我这样的女孩,看起来喜怒无常,可能,未必是你们男生会喜欢的。”林许许继续说,“张川成,我是什么类型?”

    “呃。”张川成一时还很难总结。

    “我呢,半长不短的头发,黄色高跟鞋,说明内心非常期待别人关注,但因为姿色平平嘛,所以未必能得逞。”

    “不不不,你挺好看的。”张川成忙不迭地否认,但这样显得很傻。和女孩子这种奇怪生物靠近都会心跳的男生,何况还要应对这样的问题。

    “下午收到你短信的时候,我准备开心的回好的,然后他的电话来了,说晚上要把该给我的东西给我,下班来接我。”林许许过掉那个笑话,看来想要把故事讲给张川成。

    “我说不用了,东西扔了吧,何必再见面呢?但我其实还是很想见他的,我一直愤愤不平,大概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对于和我分手毫无感觉,甚至挽留都没有。”

    “爱情里最大的生孩不是争吵,是冷漠,你说分手吧,他说好的,像正合我意。

    下了班,他车子在楼下,新的。我说我卸掉轮胎的那台呢?他说,放着呢,算是个提醒。我说,你们有钱人真任性,这个提醒真贵。”

    “他说,值得,要一起吃饭吗?我说不用了,送我去见一个朋友。然后他把我送到了公园那边。我下车的时候,他说,给你的,把东西给了我,我打开一看,是我无意中提过的,说一直在找一本东野的书,内地没有发行过,他专程去香港买的,拿来送我。”

    “如果他是渣男,我还能更开心点,但他偏偏不是。”

    “我去书店,是答应过送他的,我觉得得把答应的事情完成,像他答应给我一样,但我不会见他,快递就好。”林许许继续说着,又自我解嘲般,“敌人不坏,杀起来就没了动力。”

    张川成一直没说话,心像被按进冰水里,再用手拼命的揉搓了几下。

    喝完一罐啤酒,和林许许真正地说再见。她像张川成招手,把毛毛虫再度套回张川成的脖子上,坐上车,关上车门,没有回头。张川成看着她在车上的影子,对着整个街道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回到家,确切说,是杨一寻的家,张川成直接躺在床上,看着豹纹墙纸房间发呆,这心情起伏不定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但张川成依旧不困,没有睡眠。

    张川成想起林许许,还有那对老人。奶奶买币的时候,男人看着她背影,偷偷拭泪,再打开一张纸,又看了一下,把它撕碎,乘机扔进垃圾桶。张川成好奇的放大这个细节,发现上面大概写着“胰腺癌三期”的字样。

    奶奶回来的时候,男人平静如初。

    张川成的头开始疼,但目前还可以忍受,过去现在包括未来,林许许,顾北,老人,都在脑海中争相登场,整个一天时间都在脑中不停地循环播放。张川成某个时刻有些犹豫,是不是要拿药来吃,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然后,到杨一寻的书房里,准备随便拿一本书来看,但除了漫画和杂志意外,几乎一无所获,最后,张川成只好拿起一本《乔布斯传》来看,直到天色微亮,张川成仍无睡意。

    没想到,张川成的睡眠就这样被收走了。

    想来觉得荒谬,张川成不是被唤作“机器人”的家伙吗?为什么心情会跟着林许许沉浮。那杨一寻呢?朝朝暮暮呢?张川成为忽略他们俩感到羞愧,看来,明天早上要回家里看看。

    这样想着,好想过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张川成被窗外的狗叫吸引。

    看下时间,已经七点零五分。

    张川成看向窗外,楼下花园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一条狂吠不止的狗。

    每天中午才起床的杨一寻,这是在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