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前尘往事
十二桃花蜂说道：“十五年前，中秋节那天，我们一家七口刚吃了月饼，就到庭前葡萄架下赏月。正当皓月初升，清风吹来，暑气渐渐消退，精神也格外爽朗。我们坐在葡萄架四周，围在我爷爷的身旁，听他讲述风尘三侠的英雄事迹。”
刘长青问道：“请问你是哪里人氏？姓什么？”
十二桃花蜂道：“哼！刘长青，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好！我就慢慢告诉你。我家是吴中唐家坡人氏，我本姓唐，名叫唐翼。我太祖公唐俭，原是大唐的开国名将，官封莒国公，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刘长青哦的一声，颇感意外。他从小习武，很少触碰历史，对历史典故所知甚为有限。但对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名却也有所耳闻。
当初隋末之际，吏治荒废，一时间诸侯并起，逐鹿天下，这些趁乱起势的诸侯中，势力最大的是四大门阀和十八路反王。不久后，李渊太原起兵，争夺天下，李世民耗时十年，扫平各路反王，统一天下。那些追随李世民出生入死的文人武将当中，有二十四人功劳最大。大唐立国之后，在凌烟阁立下这二十四人的塑像，以表彰他们的卓越功勋。像秦琼、尉迟恭、程知节等也都在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名声由此传遍天下，老幼皆有所闻。
刘长青听得唐翼的太祖叫唐俭，正是二十四功臣之一，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真想不到，这恶名昭彰的采花贼竟是忠良之后。
唐翼道：“你很吃惊吗？你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竟是如此身份。”
刘长青嘿然一笑。道：“那有什么？往前翻一翻，谁家祖上没几个能人，以族谱而论，我还是汉高祖刘邦的后裔呢。”
唐翼哼的一声。道：“我们唐家原本是在遂州定居，后来，家族人口太多，太过拥挤，我们这一支就迁移到了吴中，在唐家坡落户。朝廷顾念祖宗之德，封赠了我家一百多亩良田，租给当地的佃户，收点租金，倒还供应得上日常的开销。我从小不愁吃穿，家里给我请了私塾教师，教我四书五经和儒家典籍，为将来步入仕途作准备。”
刘长青道：“原来阁下还是地主之家。那难怪了。”
唐翼道：“难怪什么？”
刘长青道：“土豪劣绅，地主财主，总是仗势欺人，欺压当地的农民百姓。通常这些人就是我辈侠义道中首要收拾的目标。”
唐翼怒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刘长青道：“我所说的只是常理，十五年前的中秋佳节，是我妹妹出阁的大喜之日，我那时一直在崆峒山上招呼宾客，哪有空去别的地方。再说，崆峒山与吴中遥隔千里，我就算有空，就算知道你这地主欺压当地的百姓，我只怕也不会这么千里迢迢的去收拾你。吴中自有英雄侠士，专爱抱打不平，倘若你家做得过分了，自会有人上门收拾你，不需我出手。”
那小男孩忽然道：“唐翼，十五年前中秋佳节，你们在庭前葡萄架下赏月，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说话怎么东拉西扯的，这一节还没说完，又扯其他的干嘛。”
刘长青道：“小兄弟，你别打岔。唐翼，你接着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唐翼道：“我们一家围着葡萄架，说说风尘三侠的往事，又谈到将来的事，渐渐谈到了我的学业上来。我那时潜心苦读，四书章句我也记得滚瓜烂熟了，我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们，来年的乡试上必定要大展手脚，一鸣惊人，大家也都对我给予了厚望。眼看渐到中夜，那月亮又大又圆，真像一轮圆盘，我们一家七口喝酒赏月，畅谈人生，畅想未来，何等的其乐融融。我有一个姐姐，那年才十九岁。在当地，我们家算是大户人家，其余大多是佃户、农户，说到门当户对，十里八乡真还没有一家比得上的，所以我姐姐还没出嫁。她平时也读点书，做点针线。那天，正当我们玩得最开心的时候，突听得柴房那边传来一声尖叫。这一下，把我们的酒意都吓醒了。我们连忙循声赶去，在柴房门外，发现了两个蒙面人和我姐姐的尸体。我当场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其中一人说道‘刘兄，这事如何处置？’另一人说道‘我刘长青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已被他们撞见，为免这事传出去，影响到我崆峒派的名誉，一不做二不休，都杀了，以绝后患’说完，他就比了杀头的手势。”
刘长青道：“那后来呢？那个自称刘长青的人把你的家人怎么样了？”
唐翼道：“那还用我说，他们要将我们一家杀了灭口，免得事情泄漏，影响到崆峒派的声誉。我看到刘长青和另一人挥起刀剑，砍向我的家人，我爷爷、我的父母，我家的管家，我舅舅，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刘长青一剑刺中我的肩膀，又一脚踢在我胸前，我便昏迷过去了。等我醒来时，我家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也许是我命不该死，也许是那两个贼人见杀的人太多，突然心有不忍，也许是他们以为我当场已经死了，没来再补我一刀，让我得以苟活到了今天。”
刘长青道：“唐翼，你说的全都属实吗？那个杀死你的家人，当真自称是刘长青，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明你今晚所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唐翼道：“我的家人一个个惨死在我面前，我其实早就不想活了，就算活着，我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身遭如此大难，为什么还要撒谎？”
刘长青道：“这也说得是，这也说得是。任何人遭受这种惨痛经历，那都是不想活的了。”
唐翼道：“刘长青，你还不肯承认吗？”
刘长青道：“不错，那人自称是刘长青，自称是崆峒派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在崆峒山上招待宾客，我的师兄弟们，当年到过的宾客们都可以作证，我这一生从没踏足吴地，我也确实没有杀害过你的家人。你要我承认什么？”
那小男孩道：“唐翼，我看这事简单得很。分明是有人冒充了刘长青，去杀害你的家人，如此栽赃陷害。那人这样做的目地，也很简单，他其实是想要毁掉刘长青和崆峒派的名声，只不过正好选中了你。”
刘长青：“对，对！这位小兄弟说得极对，那人是为了对付我，才害死了你的家人。”
唐翼道：“不可能的！我不信！你们就去死吧！”
他悲愤之下，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突然站起身来，摸出火刀火石，点烧了火头，扔向茅草堆里。那些茅草早已干透了，顿时烧得噼啪作响，火势瞬间蔓延，燃起了熊熊烈火。刘长青父女和那小男孩三人大声呼号。可是任他们喊得声嘶力竭，唐翼也不为所动，更没人来救他们。
三人的呼喊声渐渐小了，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再听不到半点声息。突然，只听得西北方的山崖上有人高声呼喊‘大师兄，你在哪里？’、‘大师伯，你在哪里？’，崆峒门人见刘长青久出未归，找寻来了。
唐翼眼看着大火从上到下的烧下去，刘长青等三人被掩盖在烈火之下，插翅难逃，就算有九条命，也非给烧死不可。他终于亲手报了这段血海深仇，长叹一声，想起当年家里人横遭杀害的惨状，忍不住泪眼模糊。心中暗暗祝祷：“爷爷、爸爸、妈妈、姐姐，我今天终于杀了仇人，为你报了大仇，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啦！”
耳听得崆峒门人的呼声越来越近，唐翼缓缓向西南走去。他原本是个淳朴的少年，受了几年私塾教师的教诲，想要一心攻入仕途，踏踏实实地做一番事业，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身遭惨祸之后，他性情大变，独自浪荡江湖，为了报仇，吃了不少苦，每吃一回苦头，对大仇人的痛恨之情就更深了一分，报仇的念头也就更为强烈，他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现在，终于报了仇了，十余年来，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的事终得如愿以偿。可是他心底深处，并没有感到一丝快意，反而觉得全身空荡荡地。突然间，一股落寞感涌上心头，发觉自己活得多么的了无生趣。他只想回到从前，和他的家人围坐在葡萄架下，无忧无虑，其乐融融地喝酒赏月。可是他偏偏又能清醒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他心中想，我该去到哪里？我杀了崆峒派的代掌门，害死了他们的七师妹，害死了那个无辜的男孩。我走到天涯海角，崆峒派的门人必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崆峒派势力庞大，我如何斗得过他们。索性我也不想活了，我就慢慢走着，等他们赶上来，将我杀了吧。
刘长青问道：“请问你是哪里人氏？姓什么？”
十二桃花蜂道：“哼！刘长青，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好！我就慢慢告诉你。我家是吴中唐家坡人氏，我本姓唐，名叫唐翼。我太祖公唐俭，原是大唐的开国名将，官封莒国公，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刘长青哦的一声，颇感意外。他从小习武，很少触碰历史，对历史典故所知甚为有限。但对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名却也有所耳闻。
当初隋末之际，吏治荒废，一时间诸侯并起，逐鹿天下，这些趁乱起势的诸侯中，势力最大的是四大门阀和十八路反王。不久后，李渊太原起兵，争夺天下，李世民耗时十年，扫平各路反王，统一天下。那些追随李世民出生入死的文人武将当中，有二十四人功劳最大。大唐立国之后，在凌烟阁立下这二十四人的塑像，以表彰他们的卓越功勋。像秦琼、尉迟恭、程知节等也都在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的名声由此传遍天下，老幼皆有所闻。
刘长青听得唐翼的太祖叫唐俭，正是二十四功臣之一，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真想不到，这恶名昭彰的采花贼竟是忠良之后。
唐翼道：“你很吃惊吗？你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我竟是如此身份。”
刘长青嘿然一笑。道：“那有什么？往前翻一翻，谁家祖上没几个能人，以族谱而论，我还是汉高祖刘邦的后裔呢。”
唐翼哼的一声。道：“我们唐家原本是在遂州定居，后来，家族人口太多，太过拥挤，我们这一支就迁移到了吴中，在唐家坡落户。朝廷顾念祖宗之德，封赠了我家一百多亩良田，租给当地的佃户，收点租金，倒还供应得上日常的开销。我从小不愁吃穿，家里给我请了私塾教师，教我四书五经和儒家典籍，为将来步入仕途作准备。”
刘长青道：“原来阁下还是地主之家。那难怪了。”
唐翼道：“难怪什么？”
刘长青道：“土豪劣绅，地主财主，总是仗势欺人，欺压当地的农民百姓。通常这些人就是我辈侠义道中首要收拾的目标。”
唐翼怒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刘长青道：“我所说的只是常理，十五年前的中秋佳节，是我妹妹出阁的大喜之日，我那时一直在崆峒山上招呼宾客，哪有空去别的地方。再说，崆峒山与吴中遥隔千里，我就算有空，就算知道你这地主欺压当地的百姓，我只怕也不会这么千里迢迢的去收拾你。吴中自有英雄侠士，专爱抱打不平，倘若你家做得过分了，自会有人上门收拾你，不需我出手。”
那小男孩忽然道：“唐翼，十五年前中秋佳节，你们在庭前葡萄架下赏月，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说话怎么东拉西扯的，这一节还没说完，又扯其他的干嘛。”
刘长青道：“小兄弟，你别打岔。唐翼，你接着说，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唐翼道：“我们一家围着葡萄架，说说风尘三侠的往事，又谈到将来的事，渐渐谈到了我的学业上来。我那时潜心苦读，四书章句我也记得滚瓜烂熟了，我信心满满地告诉他们，来年的乡试上必定要大展手脚，一鸣惊人，大家也都对我给予了厚望。眼看渐到中夜，那月亮又大又圆，真像一轮圆盘，我们一家七口喝酒赏月，畅谈人生，畅想未来，何等的其乐融融。我有一个姐姐，那年才十九岁。在当地，我们家算是大户人家，其余大多是佃户、农户，说到门当户对，十里八乡真还没有一家比得上的，所以我姐姐还没出嫁。她平时也读点书，做点针线。那天，正当我们玩得最开心的时候，突听得柴房那边传来一声尖叫。这一下，把我们的酒意都吓醒了。我们连忙循声赶去，在柴房门外，发现了两个蒙面人和我姐姐的尸体。我当场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其中一人说道‘刘兄，这事如何处置？’另一人说道‘我刘长青做事，向来干净利落，既已被他们撞见，为免这事传出去，影响到我崆峒派的名誉，一不做二不休，都杀了，以绝后患’说完，他就比了杀头的手势。”
刘长青道：“那后来呢？那个自称刘长青的人把你的家人怎么样了？”
唐翼道：“那还用我说，他们要将我们一家杀了灭口，免得事情泄漏，影响到崆峒派的声誉。我看到刘长青和另一人挥起刀剑，砍向我的家人，我爷爷、我的父母，我家的管家，我舅舅，全都倒在了血泊中。刘长青一剑刺中我的肩膀，又一脚踢在我胸前，我便昏迷过去了。等我醒来时，我家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也许是我命不该死，也许是那两个贼人见杀的人太多，突然心有不忍，也许是他们以为我当场已经死了，没来再补我一刀，让我得以苟活到了今天。”
刘长青道：“唐翼，你说的全都属实吗？那个杀死你的家人，当真自称是刘长青，你敢不敢对天发誓，说明你今晚所说的话，没有一句谎言？”
唐翼道：“我的家人一个个惨死在我面前，我其实早就不想活了，就算活着，我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身遭如此大难，为什么还要撒谎？”
刘长青道：“这也说得是，这也说得是。任何人遭受这种惨痛经历，那都是不想活的了。”
唐翼道：“刘长青，你还不肯承认吗？”
刘长青道：“不错，那人自称是刘长青，自称是崆峒派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在崆峒山上招待宾客，我的师兄弟们，当年到过的宾客们都可以作证，我这一生从没踏足吴地，我也确实没有杀害过你的家人。你要我承认什么？”
那小男孩道：“唐翼，我看这事简单得很。分明是有人冒充了刘长青，去杀害你的家人，如此栽赃陷害。那人这样做的目地，也很简单，他其实是想要毁掉刘长青和崆峒派的名声，只不过正好选中了你。”
刘长青：“对，对！这位小兄弟说得极对，那人是为了对付我，才害死了你的家人。”
唐翼道：“不可能的！我不信！你们就去死吧！”
他悲愤之下，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突然站起身来，摸出火刀火石，点烧了火头，扔向茅草堆里。那些茅草早已干透了，顿时烧得噼啪作响，火势瞬间蔓延，燃起了熊熊烈火。刘长青父女和那小男孩三人大声呼号。可是任他们喊得声嘶力竭，唐翼也不为所动，更没人来救他们。
三人的呼喊声渐渐小了，终于完全平静下来，再听不到半点声息。突然，只听得西北方的山崖上有人高声呼喊‘大师兄，你在哪里？’、‘大师伯，你在哪里？’，崆峒门人见刘长青久出未归，找寻来了。
唐翼眼看着大火从上到下的烧下去，刘长青等三人被掩盖在烈火之下，插翅难逃，就算有九条命，也非给烧死不可。他终于亲手报了这段血海深仇，长叹一声，想起当年家里人横遭杀害的惨状，忍不住泪眼模糊。心中暗暗祝祷：“爷爷、爸爸、妈妈、姐姐，我今天终于杀了仇人，为你报了大仇，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啦！”
耳听得崆峒门人的呼声越来越近，唐翼缓缓向西南走去。他原本是个淳朴的少年，受了几年私塾教师的教诲，想要一心攻入仕途，踏踏实实地做一番事业，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身遭惨祸之后，他性情大变，独自浪荡江湖，为了报仇，吃了不少苦，每吃一回苦头，对大仇人的痛恨之情就更深了一分，报仇的念头也就更为强烈，他一心一意，只想着报仇。现在，终于报了仇了，十余年来，时时刻刻挂在心头的事终得如愿以偿。可是他心底深处，并没有感到一丝快意，反而觉得全身空荡荡地。突然间，一股落寞感涌上心头，发觉自己活得多么的了无生趣。他只想回到从前，和他的家人围坐在葡萄架下，无忧无虑，其乐融融地喝酒赏月。可是他偏偏又能清醒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他心中想，我该去到哪里？我杀了崆峒派的代掌门，害死了他们的七师妹，害死了那个无辜的男孩。我走到天涯海角，崆峒派的门人必定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崆峒派势力庞大，我如何斗得过他们。索性我也不想活了，我就慢慢走着，等他们赶上来，将我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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