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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少年意如何

    打车到了杜丽丽家里,杜家是一栋双层小楼,不是单位分的房子,而是杜家祖上传下来的,青瓦白墙,掩映在周遭青翠的绿树里,雅致非常。

    进了客厅,换上拖鞋,杜卫国戴着眼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厨房里保姆忙活着做饭,没有看到李慧娟的身影。

    “杜叔叔,今天的事多亏你了,谢谢。”

    花满衣神色郑重的给杜卫国鞠了个躬道:“杜叔叔,今天的事麻烦你了。”

    杜卫国摆了摆手没有说话,意思是知道了,花满衣判断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爸,我妈呢?”

    “你妈在楼上,饭快做好了,你去喊她,让她下来吃饭。”

    杜丽丽飞也似的上楼去了,花满衣见杜卫国没有说话的意思,看到保姆开始忙着往外端菜,站起来过去帮忙。

    李慧娟迈步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面无表情,让花满衣更是忐忑。

    保姆做好了饭,告辞离去,四人坐定,开始吃晚饭。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默,杜卫国二人不做声,花满衣心里不托底,吃的没滋没味,心里想着,我今天惹出这么大的事来,杜叔叔恐怕是生气了吧?

    正想着,杜卫国缓缓开口道:“满衣,你跟丽丽认识几年了?”

    “再有十几天就三年了,杜叔叔。”

    “你倒是记得清楚。”那边李慧娟小声嘟囔。

    “这几年,丽丽你俩相处的一直都不错,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这当爹的,一直支持丽丽的选择,从来也没有管过你们俩,你李阿姨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也是有口无心,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的,杜叔叔,我没想那么多。”

    “你知道今天你的事,我要是不出面,会是哪种后果?”

    花满衣心里咯噔一声,这事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你这孩子啊,到底还是年轻,本来我不想说那么多,为了让你知道人情险恶,我就直接告诉你吧。”

    “你说,杜叔叔,我听着呢。”

    “我今天如果不打电话过去,不出意外,你最少得坐上一年。当然,你那同学本来就没啥事,那边给我汇报,说真实情况只是嘴角流了点血,但可你知道,他们后来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呵呵,你那同学真不简单,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的,还是别人给他出的主意,为了整你进去,做鉴定的路上,一拳把自己鼻子都捶塌了,他鼻子骨折,校正之后几个月就好了,但你就不好说了。你怎么会得罪这么个人呢,年纪轻轻,心机太深了。”

    听杜卫国这么说,花满衣大吃一惊,在没跟孙一平撕破脸之前,这人一直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样子,相处起来非常的舒服,哪里能想到这人能狠到这种地步,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不惜毁坏自己的身体,也得把他给弄进去。而杜卫国一力降十会,打了个电话就让孙一平的举动成了无用功,更是让花满衣对孙一平大恨的同时,对杜卫国充满了感激。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桌上没有酒,倒了杯茶水,以茶代酒,给杜卫国敬了一杯。

    “不过满衣啊,事虽然有惊无险,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本来我跟你李阿姨看你俩工作都稳定了,准备让你俩最近就订婚,正好能赶上年底完婚,也算是了结一桩大事。”

    花满衣一听,心顿时提了起来。

    “今天啊,我跟你阿姨我俩商量过了,你这性子啊,还是得多沉淀沉淀,我听丽丽说,前几天你把工作也给辞了是不?”杜卫国沉着脸说道。

    “杜叔叔,我这就准备找工作呢。”他一看势头不对,急忙说道。

    “不用多说了,满衣,你跟丽丽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唉。”杜卫国说完叹了口气。

    花满衣恍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听到的话语,不甘心的问道:“杜叔叔,您的意思是?”

    “听不明白是不?意思就是这事,我俩不同意了!”李慧娟以为花满衣装马虎,提高了声调。

    杜丽丽也站了起来,替花满衣分辩:“爸,妈,你俩干啥呢这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这事怎么能怪到花满衣头上?他那个同学卑鄙的很。”

    李慧娟道“丽丽,你别插嘴,听你爸爸说完。”

    花满衣垂头丧气,又听杜卫国道:“满衣,我知道你听了这话不好受,但今天这个事是我跟你阿姨两个人仔细商量过的,工作不算什么,辞职了可以再找,但你的性子我不放心啊。”

    “我知道你好面子,从来也没给我提过要求,也没借过我的名头,但我问你,满衣,你今天的举动,让我怎能舍得把丽丽交给你?”

    “鲁莽、冲动,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学校行凶,你也是本科大学生毕业,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做什么事情之前能用脑子先想想行不?你能干什么大事?”

    花满衣羞惭无状,抬不起头来,但还是期盼着杜卫国能回心转意,哀求道:“杜叔叔,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以后会改的,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在您和李阿姨面前表态,以后肯定会好好对待丽丽的。”

    “不要多说了花满衣,你跟丽丽在一起我本来就不同意,你说你什么出身,我家丽丽什么出身,看着你俩感情好,我也就没说什么,你可真好,工作丢了居然还有心情去打人,你说你哪里来的底气呢?你以为大河是你家那破山沟?可以让你随便撒野?”李慧娟说的话很难听。

    花满衣习以为常,不接她的话茬,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杜卫国。

    杜丽丽起身要说话,被杜卫国用目光止住。

    杜卫国做完了决定,就不再说话,皱着眉头抽烟。

    见杜卫国没有松口的意思,花满衣知道再哀求也是无用,杜卫国平时不怎么说话,之所以和他说那么多,也是看在杜丽丽的面子上。但他既然做了决定,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再后悔今天的行为也来不及,花满衣不见无法挽回,不再多说,站起来走到杜卫国和李慧娟身前,郑重的鞠了两个躬,李慧娟哼了一声不理会,又去杜丽丽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杜丽丽泣不成声花满衣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转身而去。

    夜色渐深,华灯初上,出了杜家大门,花满衣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只觉这几日遭逢之奇,直如梦幻一般,几颗星斗惨淡无力的挂在天上,星光下,偌大的城市灯火通明,大街上人来人往,更觉孤单。

    该往何处去呢?

    说不清是耻辱还是羞愧,他回头望向杜家所在的街巷,久久不语,三年来所深爱的女友,终是要离他而去。

    李慧娟说的话他可以不理会,说的话再难听,当家做主的不是她,可是杜卫国今天所说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杜丽丽绝对拗不过家人。

    想想几天前的玩笑,短短几日就应验在身上,就像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醒之后,工作没了,女友也没了。

    心里空荡荡的没了依靠,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对谁说,只觉天下之大,再也无处可去。

    手机滴滴响起,拿起来一看,是杜丽丽发来的信息:“你先回家,别生气,我好好哄哄我爸妈。”

    回了个“嗯”,没有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清楚杜丽丽想的太过简单,杜卫国言出如山,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发生,或许还能挽回,但是晚上话说到那个份上,哪还有缓和的余地?

    即便是杜卫国回心转意,他也不想再屈身俯就,杜丽丽没有错,只能怪自己少不更事,没有把身份上的落差当回事,他从来没想过攀附杜家,也从来没有拿杜卫国的身份出去耀武扬威,就连跟杜丽丽相识相爱,也不是他主动的。

    去特娘那个腿,你做你的人上人,我当我的平头百姓,谁也别碍着谁。

    失恋与酒精,向来是绝配,花满衣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在大河的街上,在路边随便找了个饭馆买醉,心情不好更容易醉,才喝了五六瓶啤酒,就浑浑噩噩,不知道身在何处,最后残留着一丝清醒,拦了个车回到家里。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懒得出门,天天待在家里喝酒,如他所料,杜丽丽没有再发来信息,劝说工作应该不太顺利,心里明白再无可能,打消了心里最后一点奢望,把家里的卫生仔细的打扫了一遍,糟蹋了自己几天,一向整洁的屋子里脏乱的很。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又不是天塌了,收拾收拾,他准备去人才市场看看。

    看了镜子里面色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花满衣苦笑不已,从头回想这件事,就是再来一遍,他还是会选择去揍孙一平,人生一世,事事皆顺意而行是不可能,但让人欺上门来,不去反击也不是他的性格。

    刮去乱糟糟的胡子,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对着镜子的人微笑了一下,多精神的小伙子啊,自信出门。

    忙活了一天,傍晚归家,拖着疲惫的身体把自己扔到沙发上,这一天走了数不清的路,结果不是很理想。

    出门之后打印了厚厚的一摞子简历,投递了一大堆,也马不停滴面试了好多场,平原省本来就是农业大省,号称“大国粮仓”,涉农的企业多不胜数,花满衣的专业是农学,这是个博而不精的专业,毕业之后他选择去农资报社去应聘,其实是有心而为,报社采集多方面信息,多而杂,覆盖面广,跟他所学的专业正好匹配。

    让他去参与化肥、农药、种子方面的产品研发,那肯定不行,但让他说起化肥的含量构成、什么作物适合什么样的肥料、农机的构造、种子的亲本母本,都能讲的头头是道,但无论那个行业的分工都是越来越细致,更不用说农业生产资料了,举个比方,同样是种子,你让研究水稻种子的去研究玉米种子,那肯定没办法。

    他今天去了人才市场,岗位不多,很多公司都是只招业务员。平原省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农业大省,耕地面积多,农资使用量大,一直是各大农资企业的必争之地,除了本省企业众多,外地的很多大型涉农企业,为了节省物流和人工费用,也纷纷在平原省建立分厂,再不济的也会在大河市设有办事处,业务方面的岗位需求量很大。

    转了一天下来,有几家招聘业务员的企业,面试了之后,对他都非常满意,小伙子形象好,说起专业知识头头是道,接人待物也很有礼貌,简直是天生跑业务的好苗子。

    花满衣当时没有做决定,在农资企业跑业务,是个很吃苦的差事,天天不着家不说,见着客户还得点头哈腰,伺候大爷一般,薪金待遇也不固定,基本上都是微薄的底薪再加上提成。

    他的同学里干农资业务员的不少,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交流过,这个行业固然跟自身能力有关,但更多的则是靠运气,分到好的地区,不费多大力气就能坐享其成,分到不好的市场,你累断腰也是一无所获。

    能不能赚到钱,跟你负责的客户关系也非常大,就跟玩游戏似的,客户是射手,厂家的产品是中单法师,业务员就是打野和辅助。

    一切都取决于客户的销售量,手里的客户若是有资金又有雄心,公司产品又过硬,再加上一个好的业务员辅助,那么客户跟业务员都能赚到钱,若是碰到守成的没有进取心的客户,始终就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业务员再厉害也没办法,毕竟只是个辅助。

    正是因为了解,花满衣才会犹豫,眼前又没有多合适的工作,心里想实在不行,就去跑业务去吧。

    突然想起一事来,前几天试探朋友的时候,老同学王超转来的三千块钱还没还给人家呢,本来就是个玩笑,这钱躺在手机里都好多天了,最近的遭遇让花满衣身心俱疲,一时间给忘了,这就还给人家吧。

    想起那个黑黑的、模样憨厚的同学,花满衣心里一暖,这算是近段时间唯一的安慰了,在学校里不声不响的一个人,跟在校园里叱咤风云的花满衣平时交集并不多,两个人的圈子也不同,因为是一个宿舍的才稍显得亲近,花满衣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被打击的支离破碎,并没有报任何希望,可正是这不报希望给了他唯一的惊喜。

    当即就在聊天软件上给王超发了个信息,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多谢老同学解囊相助,谢谢。”然后把钱转了过去。

    不一会信息就回了过来,没有收钱,倒是先问了一句:“我不急的,你先拿着用吧。”

    “真的已经解决了,老同学,赶紧收了吧。”

    “好吧,那我收了啊。”王超这才把钱收下。

    “满衣,上次听你说,工作丢了,跟女朋友也分了,到底咋回事啊,你没事吧。”

    “唉,一言难尽啊。”花满衣也是满腔的苦楚,无人可倾诉,见王超问起,简略的说了一遍,当然,剧本还是按打电话时的说,只说了报社老板不讲道理、面目可憎,不想伺候了就不干了,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说给王超听还是没问题的,但后面狗屁倒灶的事没敢说。

    “唉,这人啊,有时候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的,你别多想了满衣,都会顺利的。”电话那边的王超似乎感同身受。

    “对了,老同学,上次听你说你在陇西发展,情况咋样?”

    “还可以吧,承包了个小工程。”

    “呦,可以啊,超,你这一声不吭的就成大老板了,做的啥工程啊?”花满衣吃了一惊,自己真是落后于时代了啊,不起眼的一个同学都承包工程了,真实人不可貌相,有些好奇。

    “大老板谈不上,糊口而已,哈哈。”

    “说说呗,别掖着藏着的。”

    “是这样,你知道陇西这边,一年里面,有小半年都是供暖的,这供暖的设备用了好多年都老化了,当地统一更换,我做的就是就是更换供暖管道的工程。”

    花满衣更吃惊了,这活,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到的,当即就问他怎么拿到的工程。

    电话那边的王超哈哈大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啊,是因为我姐夫在这边工作,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因为他的面子才拿到的,你想想一个市,工程量得有多大啊,咱没有施工资质,现在也是挂靠在我姐夫介绍的一家公司名下,接点人家不干的活,大钱都让人家赚了,我也就落个辛苦钱。”

    “那也不简单了,超,发财了可别忘了老同学。”

    寒暄了许久,分离一年多的两个人聊了半天,花满衣鬼使神差的就问了一句话,道:“王超,反正报社的工作我也辞了,最近没有事做,要不我跟你混去得了?”

    “真的假的,跟我开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