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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何能待来兹

    花满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小姑娘聊着天,据女孩讲,她今年才十七岁,家是吴房东边蔡都县的,姐姐也在这家足疗城做技师,因为学习不好,没考上高中,她又不想上职高,初中毕业在家呆了两年,就被她姐姐介绍过来上班了,已经在这店里干了半年多。

    “蔡都县也有足疗城,为啥要跑到吴房干呢?离家还远。”

    “外行了吧,干这一行的哪有在本县干的,都是跑到附近的县区。”

    “那是啥原因呢?”花满衣好奇道。

    “你不知道,咱这边做足疗的基本上都是正规的,但再正规,别人看你眼光还是不一样,毕竟是伺候人的职事,大部分人觉得不是正经营生,在本县要是碰到家乡人,会很尴尬的,所以都跑出来干。”

    小姑娘暗暗腹诽,这个客人模样不错,脾气也好,就是脑子有些不转圈,简单想想就能想到的问题,他非得问来问去。

    花满衣不知道自己在小姑娘心里,已经被降了智,感觉跟她聊天还挺有趣,小姑娘涉世未深,有问必答。

    “你们在这当技师赚钱不?一个月能拿多少啊?”

    谈到收入,小姑娘来了精神,兴奋道:“必须赚钱啊,我来的时间短,客人点钟少,就这一个月也能拿个五六千,像小雨姐他们来的早的,一个月能拿小万把呢。”

    说完向旁边努努嘴,示意那位就是小雨姐,小雨姐嗔道:“小玲你个死丫头,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回去让你姐拿针缝了你的嘴。”

    “本来就是么,有啥不能说的,要是我一个月能拿一万就好了,想买啥就买啥,想吃啥就吃啥。”小姑娘一脸憧憬,手里的工作都停了,娇憨之态尽显。

    “哥,你翻个身,我再给你按按背面。”

    花满衣依言翻过身去,旁边叫小雨的姑娘却犯了难,花满良躺在那睡的呼呼作响,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无奈之下过来问花满衣怎么办。

    “你想怎么按就怎么按吧,没事的。”

    “那行,哥醒了要是责怪我,你得帮我解释。”

    “不碍事。”

    叫小玲的姑娘年龄不大,手上力道却不小,按的花满衣昏昏欲睡,正迷糊着要睡着,房间内尖叫一声,花满衣本能之下翻身坐起,发现房间里多了个男人,跟那个叫小雨的女孩在那拉扯。

    “小雨,你跟我走吧。”

    “我不走,走了你养我啊?”

    “我养你。”

    “你拿啥养我?就凭你一个月两三千块钱?你赶紧走吧,我正给客人服务呢。”

    “求求你了,咱不干这个了,行不?”

    “等会再说好吗,我现在上班呢,客人生气了怎么办?”

    死死拉住小雨胳膊的是个瘦高的男孩子,长的挺清秀,脸上满是哀求与坚决。

    花满衣知道这是感情纠葛,不便多说,冷眼旁观。

    小雨被男孩拉着,没法继续按摩,花满良也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看着房间里僵持的两人,迷茫问道:“啥情况啊?”

    小雨急忙说了声对不起,就要甩开男孩的手,想继续给花满良按摩,被男孩死死抓住不放。

    “咋回事?这兄弟,你啥意思啊?”花满良正享受着,被打断了节奏,有些生气,穿上店里准备的拖鞋,走到那男孩身边,逼视着男孩,男孩先是一凛,却没有后退,咬着牙跟花满良对视。

    “大哥,大哥,你别生气,这是我朋友,他不懂事,你别跟他计较。”

    “啥懂事不懂事的,我们花了钱是过来享受的,谁耐烦看你们这些狗屁倒灶的,赶紧给我走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花满衣知道他堂哥脾气暴躁,生怕他把男孩给打了,出声道:“兄弟,你要真有啥事,等会我们走了,你俩可以慢慢说。我们是消费者,是来享受服务的,不是看你们吵架的。”

    男孩听他说的在理,不再胡搅蛮缠,放下小雨的胳膊,说了声我在大门外等你,然后出了房间。

    “哥,你趴着,刚你睡着了,没给你按背面,现在我给你补上。”小雨眼里噙着泪,也没忘了自己的工作,让花满良翻过身。

    叫小玲的女孩忍不住了,大声道:“小雨姐,照我说,这种男的就不能再有牵扯,你看他来了多少次了,也就咱老板好说话,换个脾气大的,早就打一顿扔出去了。”

    “小玲,你别说了。”

    “不中,我非得说,他啥意思,不就是瞧不起咱当技师的吗,一不偷二不抢,咱有啥见不得人的,有啥害赖的?他一个男人挣不了钱,还不许女人挣钱了?”

    小玲年龄不大,脾气不小,气鼓鼓的批判刚才那个男孩,花满衣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职业不分贵贱,只要不违法,凭自己的双手挣钱,说到哪也亏不了理。

    “他现在就看不起你,小雨姐,你想想等你俩成了家,以后有你受的,三天两头提起来,还能过日子不?照我说,当断则断,免得以后受罪。”

    小雨不做声,给花满良按着背,眼里泪盈盈的。

    见她不回应,小玲转头问花满衣道:“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各自有各自的悲欢,不了解就没有发言权,花满衣尽管赞成小玲的说法,但小玲问起,只能笑着不予置评,不是他虚伪,大家都是陌生人,才刚认识一会,他肯定不会说那么多话。

    小玲赌气,不再吭声,再给他按摩时,手上偷偷加了几分力道。

    花满衣感觉到了,也没有说话,小女孩虽然懂的不少,嘴巴也厉害,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隐藏情绪。

    两个女孩按摩完了,拿着一套器具过来给两人采耳,走完了全部流程。足足两个小时的按摩时间,尽管中间经历了些风波,花满衣还是觉得挺舒服,神清气爽。

    出了足疗城,外面有点冷,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这会再回家给爷爷做饭已经来不及,但想想他原来不在家,爷爷一个人也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也就不再担心,两个人吃了碗烩面,开车回了花街。

    老年人睡眠多且浅,这个点估计爷爷都睡了,花满衣开了大门,看到花明德的房间里亮着灯,过去一看,老头已经睡着,脸上的老花镜都没摘,脑袋边扔了本小说,应该是看书看到睡着了。

    这老头,多大年纪了还看小说,担心爷爷翻身时压到老花镜,走过去轻轻帮他摘下,这时花明德却醒了。

    “乖孙,回来了。”

    “嗯,爷,你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年龄大了就是撑不住,看书都能睡着,真是老了啊。”花明德自嘲着,突然想起一事道:“乖孙,今天王道士找你下棋,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智空和尚好像也有事寻你,看起来蛮急的,问他啥事,他也不跟我说。”

    “老和尚能有啥事找我?”花满衣有些纳闷。

    “谁知道,这会几点了,要不你去问问和尚?”

    “八点半,也不算晚,我去问问去,爷你赶紧睡吧。”

    智空和尚不是花街人,花街西边的山上有座叫“普化寺”的破寺庙,从他儿时有记忆起,老和尚一直住在那座寺庙里,庙宇不小,破败的厉害,里面就住了个智空和尚,再无旁人。

    普化寺坐落在山脚往上些,不是很远,道路崎岖不平,轿车开不过去,花满衣只能安步当车,迈开长腿,上山去寻智空和尚。

    过了街西周老头家,有个长坡,上了坡之后,西南边是村里的水库。

    正对着街口向西去,就是上山的路。

    花街西边的这座山,附近人称作小香山,风景也很不错,十几年前曾经有人开发过,建了山门,修整了上山的道路,还请了不少明星参加开幕典礼,热闹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放弃了。

    上山的道路修整过,用石头铺设而成,很宽,但是不平坦,越野车可以攀沿而上直抵半山腰,他的轿车却不行。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山路的南侧是个小沟渠,夏天雨水多时,山上的水顺着沟渠往下流,汇入水库,花满衣拾级而上,他视力很好,恍惚看到沟渠的对面有一团黑影。

    走有二百多米,到了普化寺,敲门敲了半晌,智空和尚慢悠悠过来开了门。

    “老和尚,听俺爷说你找我有事?”智空和尚不是凡俗中人,平时不注重称呼,直接开口道明来意。

    “我说是谁呢,大孙子进来说话。”

    破旧的大木门吱压压打开,智空老和尚招呼他进寺再说。

    “不进去了,老和尚有啥事赶紧说吧,今天累了一天,说完我好回家睡觉。”

    “是这样,我明天要去汝南的南海禅寺开个会,大孙子你不是有车吗,想问问你明天有事不,没事的话陪我去一趟。”

    “中,我明天没事,陪你去一趟,你咋不让俺爷给我打电话呢,非得我跑一趟。”

    “呵呵,恁爷那个老东西,会舍得让我使唤他的大孙子?不给他说就对了,我要是跟他开口,老东西一准不愿意。”

    “那行,和尚赶紧睡吧,我也下山去。”

    花满衣没进寺庙大门,别了智空和尚往山下走,走了一百多米,隐隐听到沟渠对岸好像有人在低声啜泣。

    他吓得一枝楞,汗毛竖起,厉声道:“谁在那里?”

    哭泣声停了,没有人回话。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吓人?”花满衣壮胆问道。

    “衣哥,是我。”那人听出了他的声音,小声回道。

    听着有些熟悉,花满衣用手电筒照着,小心的爬过沟渠一看,是得财叔家的儿子李可。

    “是李可啊,老天爷,你可把我吓坏了,大半夜的不回家,在这哭啥呢?”

    “衣哥,我……”

    李可看起来委屈的不得了,哽咽的说不了话。

    “别哭了,有啥事你跟我说,是不是恁爸又打你了?”

    得财叔是父亲花正声的好朋友,烧菜的本领高超,周围十里八村遇到红白事,都请他过去置办大席,李可比他小一岁,在玲珑镇上初中时,经常经常跟在他身后玩。但是他知道,得财叔在外面天天笑呵呵的,在家的脾气却很大,经常拿李可出气。李可的老娘身体不好,十几年前就躺在床上用药养着,他家的情况很糟糕。

    上完初中,他去吴房城读高中,李可比他低一届,慢慢的联系少了,听花正声说这小子高中读了一年就不上了。

    “哭啥哭,二十多岁的人了,有啥事过不去?”

    李可止住了哭声,抽噎着说了个大概。

    在他辍学之后,因为老娘卧病在床,老爹得出去给人做菜,怕老娘没人伺候,所以他没像同龄人一样出远门进厂打工,而是在附近跟着年龄大的同乡干建筑,挣钱不多,但能照顾家里。

    最近几年,玲珑山景区着重宣传“西游仙山”,山上有人扮演孙悟空、猪八戒跟客人合影,赚了不少钱,还有人牵着白马,在下山那段平坦的路上,供游客骑乘,让游客过一把“唐长老”的瘾。

    花街离玲珑山近,李得财知道了消息,一咬牙花了两三万买了匹大白马,又给景区交了管理费,这样李可就成了玲珑山角色扮演大军中的一员,天天扮成猴哥,牵着白马,每天在下山的路上等着游客光顾。

    白马被调教的脾气很温和,又加了马鞍马镫,按理说是非常安全的,但今天骑马的客人过于兴奋,在马上摆出各种姿势让同伴给他拍照,一不小心从马上栽了下来,摔的头破血流。

    被摔游客的同伴不依,扯着李可让他负责,尽管他再三解释是游客不停劝阻才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些人也不听,最后揪着他到了景区管理处。

    管理处本着维护景区名声、保护游客利益的原则,让他出了三千块钱补偿游客,李可手里没有,就把马押在了管理处,回家问李得财要钱,李得财去管理处论理,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只能出了三千块钱赔给游客。

    投了几万块钱的本钱进去,还没怎么赚到钱,反倒先搁进去三千,李得财心头火气无处发泄,逮着他就是一顿狠揍。

    李可委屈的很,今天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老爹怼不过景区管理处,却把气撒在自己的身上。

    越想越气,晚饭也没吃,满腹委屈无人可诉,偷偷的跑到山上,在沟渠边坐着哭泣。

    这都啥事啊,花满衣也没办法,李可肯定是没有错,但他是晚辈,总不能带着李可去指责得财叔,只能轻声安慰,让他去自己家睡觉。

    “李可,你也别跟恁爹置气了,你家的情况我也知道,得财叔不容易,明天该去景区还是得去,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注意点,先给客人交代清楚,出了事咱不负责,他就老实了。”

    “衣哥,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咱两家这关系用得着客气嘛?走,上俺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