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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愚者爱惜费

    回到家,爷爷已经睡着,给李可下了碗挂面。

    懒得再铺床,他的床大,跟李可挤在一起睡。

    “李可,骑马的生意赚钱不赚钱?”

    “只能说一般吧,旺季的时候还可以,骑一回三十,最好的一天能赚七八百块,现在淡季游客少,一天一百来块钱,运气不好的话,牵着马在那等一天,一分钱不赚。”

    “就没想着干点其他的?”

    “我能做什么啊,高中就上了一年,跟你比不了。再说俺妈这情况,我也出不去啊。”

    李可又说道:“今年开春的时候,恁家俺正声叔说玲珑镇人多,让俺爸去玲珑镇开个餐馆,俺妈身边离不了人,俺爸不敢去。你说俺家这个情况,啥都干不成,俺妹还在上学,俺爸碰到红白事去做大席,没事了只能在家呆着,哪都去不了。家里几亩地也没啥效益,愁人啊。”

    花满衣也替他家可惜,李得财烧的菜远近知名,听说很小的时候就在吴房城里帮厨,他的师父号称“吴房第一厨”,得财叔跟着他师父学了一身的本事,烧菜、做汤样样精通,附近厨师,根本不做第二人想。

    李得财最为人称道的还是“三道汤”,第一道汤,“豌豆大肠汤”,韧劲十足,肥美可口,第二道汤,“酸辣肚丝汤”,跟常见的肚丝汤采用牛肚不同,李得财用的是猪肚,酸辣相宜,咸而不涩,第三道汤,“滚蛋汤”,用豆腐皮、黄花菜、金针菇、鸡蛋烹制而成,成汤之后,撒上葱花、香菜,色香味俱全,是农村大席上最后一道汤,客人吃多了大鱼大肉,滚蛋汤最为解腻。

    在平原省,滚蛋汤大名鼎鼎,名字虽然不好听,实际上是调侃的说法,滚蛋汤一上,客人们都识趣纷纷离席,知道不能再麻烦主家了,该滚蛋了。

    这三道汤,别说是厨子,普通人会做的多了,但是都做不出李得财那个味儿来,凡是李得财操办的大席,无论再尊贵的客人,都会等着喝完“三道汤”再离席。

    李得财一身好厨艺,因为结发妻子卧病在床,只能屈居于乡间,脾气愈发暴躁,李可就成了出气筒。

    “可惜了得财叔这一身本事啊。”花满衣感叹道。

    “是呀,俺爸原来脾气也不是这么坏,我上初中之前对我挺好。对了,衣哥,你知道不,原来驿城市里都想请我爸过去呢。”

    “真的?我咋没听你说过呢,讲讲呗。”花满衣来了兴趣。

    “我是听俺妈说的,那是老早了,市里的官去玲珑镇参观,镇里派人开车过来接的俺爸,让俺爸过去帮着做菜,市里的上级喝了俺爸做的汤,赞不绝口,就想让俺爸去市里,那时候俺妈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俺爸没同意。”

    “还真不知道这回事,得财叔跟我爸关系那么好,也没听俺爸说过。”

    “后来,镇里的一把手来俺家,把俺爸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烂泥扶不上墙,活该一辈子受穷,俺爸一声不吭。”

    跟李可絮叨到半夜,他有些撑不住,这家伙是个活泼的性子,上初中时就跟着花满衣跑腿,嘴巴能说的很,虽然被李得财打的狠,晚上一聊起来,天性也没什么改变。

    第二天起床之后,怕李可被责怪,花满衣陪着回了他家一趟,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李得财面色平静,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得财叔,我跟李可哥俩多久没见了,想的慌,昨晚喊他跟我一起睡的。”

    “没事,恁哥俩玩的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没事你多教教他,这货皮的很。”

    李可牵着大白马出来,他也不再多留,还得带着智空和尚去汝南开会。

    “叔,那我走了啊。”

    “好,哪天闲了过来上俺家玩,叔给你烧菜吃。”

    “好咧,叔,在外面天天都挂念着你做的汤呢,我可真来啊?”

    “哈哈,你这孩子,叔还跟你说笑不成,尽管来。”

    李可骑上白马得得而去,他也回家取车。

    爷爷在家煮了稀饭,花满衣匆忙喝了一碗,撂下碗就要出门,被爷爷叫住了。

    “乖孙,和尚找你啥事啊?”

    “和尚要去汝南开会,让我开车带着他去。”

    “这和尚,就会使唤俺孙子,怪不得不敢给我说。”

    见花满衣要走,老头一把拉住问道:“乖孙,要不我也去瞅瞅成不?”

    老头一脸的期盼,花满衣顿时失笑:“爷,想去就去呗,我是你孙子,还能不听你的?”

    “不是怕耽误了和尚的事吗,唉,五十多年没去过汝南了,挂念的很。”

    开车带着花明德去了周老头家门口等待,智空和尚要是下山,一眼就能看见。

    到了周老头家门口,远远看到门口俩人在那低着头下棋,走近一看,周老头跟王道士正凝眉对弈,见爷孙俩到来,王道士精神一振,伸手把正下的棋打乱,起身大笑道:

    “哈哈,好小子,昨个等你一天没见着你,快来快来,今天老道得好好收拾你。”

    老周头大,道:“你这老道,咱俩还没下完呢,你咋给呼啦了呢?”

    王道士嗤道:“咋滴?你觉得这盘棋你还能赢?”

    也不管周老头尴尬,就要过来拽花满衣的手。

    “道长,今个有事下不成啊,要陪老和尚出门。”

    “干啥去啊?”

    “去汝南。”

    “和尚还没下山呢,来来来,咱俩先下一盘。”

    花满衣无奈,被拖着坐了下来,王道士回去之后苦思他的棋路,早已想好了对策,昨天等了一天没见着人,今天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报仇,两个人摆开阵势,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王道士想要一雪前耻,不再像前日那般落子如飞,每一步都下的很谨慎,花满衣也不敢大意。

    鏖战正酣,智空和尚下了山来,一改往日邋遢形象,换了身崭新的黄色袈裟,手里捏着一串锃亮的佛珠,看上去宝相庄严。

    花满衣使出一招妙手把王道士逼入死地,老道捻着黑须陷入长考。

    花满衣长身而起,笑道:“老和尚来了,道长,咱不下了,到此为止吧。”

    智空和尚道:“不急,不急,你俩下完这盘再走也不迟。”

    和尚说的大度,王道士却不领情,要是和尚要急着走,花满衣将军,他是劣势,正好可以趁势起来,可以算作和棋,和尚一说不急,他一向自诩棋艺高超,好脸面的紧,怎么可能就坡下驴和了这盘棋。

    最后王道士长叹一声:“我输了,还是没赢了你。”

    花满衣道:“游戏而已,道长不必执着胜负。”

    王道士道:“你说这话我不认可,棋盘如战场,不争个胜负有什么意思?”

    智空和尚唱了声佛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

    王道士输的恼火,见和尚拽文吟诗,大怒道:“和尚,闭嘴行不,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智空和尚也不恼,笑道:“哈哈,老道别生气,俺今个要去参加辩法大会,提前找找状态。”

    周老头听花明德要跟着去,也来了兴趣,花明德跟他关系最好,一口应下。

    王道士急了,大早上跑到花街,就是为了找花满衣报前天的仇,棋友都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孤单单的没意思,也想跟着去,但他身上穿着道袍,一个老道去和尚的地盘,怕是不好看。

    灵机一动给他徒弟打了个电话,让他徒弟拿着便装,在玲珑山景区门口等着。

    说好了就出发,花明德当仁不让坐了副驾,僧道不同路,周老头夹在后座一僧一道中间,五个人的座位正好坐满。

    到了玲珑山,王道士接过徒弟送来的便装,去门口的景区管理处换装,青云观香火很盛,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等王道士换了装,已经是上午九点,天色有些阴沉,到了吴房城,花满衣选择向东而行。汝南县在吴房县东南,没有可以直达的路,往南可以走驿城市,往东走蔡都县。

    驿城市区人多,红绿灯也多,虽然路程近,但是耽误时间。

    过了黄埠镇,花明德发话让他转向往南,然后沿着汝河的河堤走,花满衣有些担心,轿车的底盘低,不是什么路都能走。

    走到汝河,放下心来,河堤上都是宽敞的水泥路,沿着河堤斜插而过,反而更近一点。

    行至半途,眼前出现一个大湖,阴沉沉的天色下,白茫茫一眼望不到边,花明德跟后面的周老头有些激动,打开窗户朝着外面看。

    “爷,这咋有个恁大的湖?”

    “乖孙,这就是宿鸭湖啊,你没听说过?”

    “听过,但没来过。”

    “你周爷爷俺俩年轻时在这出了不少力啊,唉。”

    “咦,讲讲呗?”

    “让你周爷爷给你说。”

    周老头娓娓道来,宿鸭湖原本是块大洼地,因为地势太低种不了庄稼,夏天雨水泛滥时,驿城市境内几条河的水都冲到这里,周围民不聊生。

    新国建立后的五八年春天,上面终于下决心除掉这个心头大患,一声令下,周边五个县的十几万精壮汉子集合在一起,用简单的铁锨、扁担、泥兜子,用了小半年,才将一片荒凉的泽国,改造成现在风景如画的宿鸭湖。

    原本吴房县不在抽调之列,但那个时候人心齐,吴房县离的不远,怎么可能坐视,也召集几千劳力加入战斗,花明德和周老头都在其中。几个县齐心协力,赶到夏季汛期来临之前,修筑完工,创造了人定胜天的神话,宿鸭湖也成了平原上最大的人工湖。

    “想想那时候,人心是真齐,现在机械发达,挖掘机、钩机、大拖拉机啥都有,俺们那时候啥都没有,挖出来的淤泥用铁锨铲到泥兜子里,然后用扁担挑到堤坝上。那才是十几万人齐上阵,敢叫日月换新天啊。”

    后面坐俩方外之人,智空和尚也经历过那个年代,附和道:“人心齐,泰山移,是这个道理。”

    王道士年龄小些,比他们三个都年轻,没赶上那个激情似火的年代,心驰神往道:“老道只恨晚生了十年。”

    汝河流经宿鸭湖,又向东蜿蜒而去,下河堤又走了十几里地就到了汝南县城,智空和尚要去的地方叫做“南海禅寺。”

    南海禅寺位于汝南县城东南,在几人想来,能建在县城里的寺庙,肯定要比智空和尚的“普化寺”强的多。真正到了地方,除了智空和尚,几个人都被眼前宏伟的建筑震惊了,南海禅寺的山门牌楼长约五十米,气势宏大庄严,上书“南海禅寺”四个金字,门口是宽阔的停车场,山门外人山人海,还有许多穿着僧衣的和尚。

    停好车,智空和尚去买了四张票,南海禅寺也是个景区,四A级,票价不贵,一张二十。

    “我有邀请函,厚着脸皮也能带你们进去,但咱人多,就不想麻烦了。”老和尚笑着给几人解释。

    “行,票钱回去给你。”智空和尚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花明德不想占他的便宜。

    “说的什么话,你们是陪着我过来的,和尚再穷,还能让你们破费?”

    “别多说了,赶紧去开你那啥会吧,有事回去再说。”

    智空和尚急着去会议现场报到,匆匆而去,南海禅寺规模宏大,美轮美奂,佛教建筑极具特色,花明德游兴大发,两个老头、一个便装道士,再加上一个花满衣,一行人兴致勃勃的逛了起来。

    南海禅寺原名南湖观音阁,又称小南海,民国军阀混战期间神像被破坏,七十年代彻底损毁,上世纪九十年代,弯省的高僧明乘法师出资一点五亿修建而成,占地五百多亩,坐落在汝河之畔,有高僧舍利塔、钟楼、鼓楼许多景点,最为壮观的是大雄宝殿。

    花满衣大河读书期间,曾去中岳瞻仰过那座世界知名的古寺,而眼前这座南海禅寺论规模气象,比起那座古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咋样,比你那小道观排场吧?”周老头揶揄王道士。

    “那不一样,我们道家讲的是自然随性,不注重这些表象,哪像这些和尚心口不一,嘴上说着四大皆空,实际劳民伤财,建了这么大一座寺庙。”

    王道士的青云观,是玲珑山上的一处有名的景点,平时人也不少,就是地方小了点,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南海禅寺,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口气有点酸。

    “你可小声点吧,别被和尚听见了把你打出去,没看上面写的么,南海禅寺是弯省的高僧捐献的,怎么劳民伤财了,哈哈。”周老头平时脾气很好,最近被王道士赢的有点心态失衡,嘴巴上不肯放过。

    王道士心知这老头不怀好意,不想被他扰了游兴,不接话茬。

    花明德突然问道:“梦淮,你老家不是汝南的吗?要不要回老家看看?”

    花满衣正想问爷爷喊谁呢,听周老头叹了声气,原来这老头叫周梦淮啊,很难想象枯瘦的周老头,还有个这么雅致的名字。

    周老头叹气说道:“德哥,这个汝南跟我说的那个汝南不一样,我老家应该是在车舆县,俺家从那搬出来几百年了,哪里找得到,地图上都没显示。”

    “啥意思,汝南就是汝南,咋还一样不一样呢?”花满衣好奇道。

    乖孙来问,花明德有问必答,说道“怎么说来着,问你周爷爷吧。”

    周老头又叹了一声气,答道:“我周家祖上是汝南安城周氏,俺家这一脉还是嫡传,清朝初年才搬到花街的。”

    纳尼?听起来很不一般的样子,花满衣来了兴趣,感情这貌不惊人的周老头出身不凡呢。

    王道士不信,过来问道:“吹的吧,你说的都是真的?”

    “吹?我都一把年纪了,在你面前吹牛有啥好处,你给肉吃啊?”周老头没好气的回道。

    “呦呵,真没看出来,你这老头还是世家出身呢,汝南安城周氏那可不一般,号称是最后的贵族呀。”

    “那都是祖上的荣光,跟我有啥关系,因为这倒是吃了不少苦是真的。”

    “周爷爷,你说的汝南跟汝南不一样是怎么个说法?”

    “大孙子,现在这个地方叫汝南县,在古代,是没有汝南县这个称呼的,汝南是个大郡,辖了三十多个县呢。”

    “那原来这个县叫啥名?”

    “这说来就话长了,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回头你去俺家,我给你好好掰扯掰扯。”

    王道士正听的津津有味,见周老头卖关子,就想出言嘲讽,想想又忍住,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就去找智空和尚一起上街吃饭。

    见了智空和尚,老和尚说寺院里准备了素斋,不跟他们出去吃了,今天也不一起回不去,他要留下来开会,不用再等他,逛完了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