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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日暮苍山远

    他的身体强健,在被窝里捂了一会缓过劲来,心想二哥办事毛糙,还是打个电话问问比较好,刚要去拿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赶紧抓起来一看乐了,花满良居然打了过来,省了两毛钱话费。

    “二哥,正想给你打电话呢,你打过来了。”

    “小六,下午去恁家找你,门上挂着锁,一看要下雪,我就先进城了。”

    “今天我跟俺爷他几个去汝南玩去了,回来路上不好走,才刚到家。”

    “老六,下午我到了吴房,去找了我大哥他兄弟,明天正好给大哥送点厚衣服。到时候你也早点过来,咱几个一块去。”

    “要说这办事,还是二哥稳当啊。”

    “那必须的,早一天谈好,早一天赚钱,老六,听哥的,咱这回肯定发财。”

    “中,我听你的。二哥,我跟你商量个事,明天路肯定不好走,我不过去了行不?你该咋谈就咋谈,有结果告诉我就行。”

    “啥?那不中,你既然参与了,就得让你在旁边看着。”

    “你是俺哥,我还能不信你?再说你那老大我也不熟,去不去都无所谓。”

    花满良一听也是,他俩跟亲兄弟差不多,他还能骗自己兄弟不成?

    “二哥,我再给你交代个事。”

    “老六,你说,我听着。”

    “明个你过去,无论成不成,你先给你那大哥存一千块钱,礼数不能丢,千万别忘了。”

    “啥意思?看守所不都是公家管饭吗?存钱干啥?”

    花满良灵魂三问,让花满衣无言以对:“哥呀,你在花街名气那么大,大家都喊你花老虎,就这还号称社会人呢,我真是服了。”

    “服我啥呢?”

    “服你混了个假社会!”

    “老六,你说的啥,我咋听不懂呢?”花满良越发的迷糊。

    “我的好哥啊,你大哥在看守所,还没判呢,现在所有吃喝都得自费,我让你存钱,是因为你大哥那种人最爱脸面,你给他涨了脸,事也好谈。”

    “那你直接给我说啊。”

    “我没跟你直接说?”

    “中,我知道了,还有啥交代的没有?”

    “没有了,注意别忘了这事,二哥,细节决定成败。”

    “中啊,我办事你放心,没事我先挂了。明天等我好消息。”

    “中。”

    打完电话觉得肚子有点饿,找了身衣服穿上,想去厨房做点吃的,没想到刚出堂屋门就跌了一跤,雪下到地板砖上,滑的很,一个没注意摔了个四脚朝天,得亏雪下的厚,不是很疼。

    厨房里花明德正忙活着做饭,见他进来,道:“乖孙,你咋不好好躺着,起来干啥?”

    “爷,我已经没事了,刚才有点冷,躺会就好了。”

    “我给你做的鸡蛋面条,马上就好,你多吃两碗。”

    花明德疼爱的看着自己大孙子,都说隔代亲,但三个孩子里他最亲的还是花满衣,不是他重男轻女,实在是因为花满衣长的最像他,无论是个头还是相貌,都跟他年轻时相差仿佛,一看到自己孙子,就忍不住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岁月。

    花明德性格强硬,一生不服人,只有对孙子是满腔柔情,鸡蛋面条刚做好,就给花满衣盛了一大碗。

    “乖孙,赶紧吃吧,你自己加辣子,发发汗。”

    “爷,那我不管你啦,开吃喽。”

    他开了一天车不说,又跳下水救了俩个人,早已饥肠辘辘,爷爷做的鸡蛋面条喷香,他吃饭快,吃相也难看,屋里只听到秃噜面条的声音。见他吃的香,花明德老怀大慰,呵呵的笑着看他吃饭。

    “爷,你看我干啥,赶紧吃啊。”

    “吃,这就吃。”

    “爷,跟你商量个事中不?”

    “啥事?”

    “爷你以后别喊我乖孙了中不,咱这地方说话口音重,你听听,乖孙,龟孙,不明白的还以为你天天骂我呢,顺便连你自己也骂了。”

    见花明德心情甚好,小心翼翼提出了心里藏了很久的小小要求。

    “龟孙,谁给你的胆,都敢提条件了?”花明德笑骂道。

    这回听清楚了,确定是“龟孙”,不是“乖孙”。

    “爷,我已经大了啊,不是小孩了。”

    “那你说我咋喊你?”

    “你跟俺爸一样叫我满衣啊,实在不行,像周爷爷那样,叫我大孙子也行啊,总比龟孙好听,爷,你说是不?”

    “中,听乖孙的。”

    “爷,你瞅你,改不了是不?”

    “哈哈哈哈!”

    爷孙俩斗了会嘴,花满衣的本意并不是要爷爷改称呼,他俩虽然亲,但花满衣上初中是在玲珑镇,上五天休两天,只有星期天才能陪爷爷,高中也是一样,到了大学,回来的机会更少,到了假期,他又喜欢出去瞎跑,真正说起来陪伴花明德的时间并不多。

    翻过年,爷爷就是七十六岁,他这次回来在家待的这段时间,明显发现爷爷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走路都比平时有劲,他不笨,肯定是想着办法逗爷爷高兴,古人彩衣娱亲,就是这个道理。

    陪伴,就是最大的孝顺。

    花明德不爱看电视,不是出去下棋,就是在家里戴着老花镜看武侠小说,天知道他从哪找来那么多小说,其余的时间就在家里摆弄着种花种菜。

    花满衣这点也随他,基本上不看电视,偶尔看看足球和篮球比赛,但从不为了看足球去熬夜,最大的爱好是弹吉他唱歌,第二大爱好是电脑,在农资报社时,电脑必不可少,单位里做不完的工作,到了家继续做,闲暇了就玩玩游戏。

    他这次回来,吉他跟电脑都放在大河市的房子里,近日抽空得去一趟,把该拿的东西都拿回来。

    第二天上午雪停了,中午时分花满良打来电话。

    “老六,事成了,哈哈哈。”花满良得意的狂笑声震的手机话筒嗡嗡叫。

    “意料之中,有啥好高兴的。”

    大哥么,都好面子,自己养的女人怎么可能不管,在大河市他见的多了,平原省的情况都类似,这些大哥都是开着大排量的车,出去吆五喝六,大气豪爽的很。

    “老六,再给你说个好消息,哈哈,你肯定想不到。”

    “先别说,让我猜一下,价格给你便宜了是不?”

    “唉,我真服了你了,你咋跟俺老爷一样,干脆叫诸葛亮得了。”

    “二哥,给咱便宜多少啊?”

    “我按你说的,给俺大哥存了一千块钱,进去他弟给俺大哥学了话,俺大哥就夸我做事讲章法,一高兴给少了十万,按九十万算,哈哈,整整少了十万啊,老六,咱九十万现在出手,直接就能赚十几万。”

    花满衣倒是没料到,只是想结个善缘,了不起便宜个三两万,谁想到这位大哥着实豪气,直接给少了十万。

    ”二哥,你啥时候回来?这事办的不赖,回来我给你庆功。”

    “事儿已经说好了,下午我给王红嫂子先转十万当定金,先把转让协议签了,签完我就回去。”

    “行,我准备一下,回来直接上俺家找我。”

    挂了电话,给花明德招呼一声,踏着雪去街上买菜,这是他回到花街之后的第一项事业,不能不慎重对待,得做顿好的,犒劳犒劳二哥。

    到街上割了二斤猪肉,又买了些芹菜、菠菜、猪大肠,阳历十二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选择的蔬菜很少,家里有酒有蒜苗,再炸个花生米,摆弄几个菜不成问题。

    到家之后,就着压井的水把猪大肠清理干净,正想去菜园子里拔几颗矮蒜,又接到花满良的电话。

    “老六,快过来,哥的车陷雪窝里出不来了。”

    “在哪呢?二哥。”

    “就在花街东边不远,赶紧过来帮忙,多喊俩人。”

    花满衣不敢怠慢,刚出门,看到二伯花正全牵着狗在街上溜达,急忙过去招呼:“二伯,俺满良哥的车陷那出不来了,一块过去搭把手。”

    二伯花正全也是个热心的,没有推却,问道:“在哪呢?”

    “俺二哥说就在街东边不远。”

    “那中,咱去瞅瞅。”

    正准备走,远远听着有人喊他,等走近了看是李可。

    “衣哥,你干啥去?正准备上恁家找你玩呢。”

    “咦,你今天咋没去景区呢?”

    “下雪了,路不好走,俺爸让我歇着呢。”

    “那正好,满良哥的车上陷那了,一块过去帮个忙。”

    “中哩很。”

    从花街到玲珑山景区,是个长长的缓坡,路上有雪,开车也走不成,只能走着过去,三个人出街走了二里多地,才看到花满良的车。

    “二哥,你这是街东边不远?快到景区了好不好?”

    “嘿嘿嘿,都差不多。”

    雪虽然不下了,但景区到花街的这段水泥路来往的车少,花满良的面包车轮子小,挡泥板塞满了之后就开始打滑,一步也走不动,轮胎在雪里扒拉出来一个大坑,越陷越深。

    “办完事我就急着往家走,一路上都没事,就咱花街这一段不好走。”

    花满良的面包车,是五零神车最古老的版本-五零之光,常规气候下,这种车上山下乡无所不能,但遇到极端气候尤其是下雪天,车轮小、后轮驱动这些劣势就出来了。

    路边折了个树枝,花满衣把挡泥板跟车轮之间的泥加雪捅干净,让花满仓坐到车上,他跟李可、花正全在后面发力推,面包车重量轻,一下就从雪坑里窜了出去、

    “二叔,老六,你仨赶紧上车。”花满良从驾驶室探出头,大声召唤。

    “上啥车,你开车在前面走,别开那么快,说不定一会还得推。”

    花满良开着车歪歪扭扭往前出溜,三个人在后面步行,后方突然传来呼唤:“大孙子,大孙子,等等我。”

    回头一看,雪地里一个身影踽踽独行,黄色的袈裟在白雪的映衬下,分外耀眼,是智空老和尚,右手挽个包袱在那喘气。

    “二哥,你先停那,等等老和尚。”花满衣急忙喊住花满良。

    老和尚已经七十出头,估计走雪路走的累了,他的袈裟显眼,花满衣的身形也一样显眼,一眼就认出来了,大声呼唤。

    花正全含笑招呼道:“大师,您这是从哪回来的?”

    智空和尚道:”贫僧去汝南取经而回,这一路上可不好走,跟西天取经差不多,磨难重重啊,累死贫僧了。”

    花正全肃然起敬,竖了个大拇哥赞道:“大师好腿脚,居然从汝南走到花街,这也太厉害了吧?”

    智空和尚回道:“哪有你说的那么悬乎,贫僧是从景区下的车,老了,不中用了,才走二里地就累得受不了了。”

    花正全“……”

    把和尚扶上五零神车,或许是有了和尚的神通庇护,小面包车尽管走的歪歪扭扭,居然没有趴窝一次,进了花街,路就开始平坦,几个人挤上车。

    “二伯,李可,恁俩别回家了,我在家整几个菜,咱爷儿几个喝几盅,老和尚,你也别回去,一块去俺家吃饭。”

    花正全伉俪情深,天天跟二大娘在街上遛狗,“神狗侠侣”之名响彻花街,当即就给二大娘打电话,一听是去花满衣家吃饭,二大娘豪爽的允了。

    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院子,花明德诧异道:“呦呵,还挺齐,恁几个咋会凑一起了?老和尚也回来了?”

    “瞌睡遇见枕头了,正走的累,看见大孙子在那推车,就搭了个便车。”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二百块钱,递给花满衣。

    “大孙子,拿去加油,昨天跟着跑了一天。”

    “老和尚这是干啥呢?我带俺爷他们去汝南旅游,怎么会轮得到你加油?”花满衣不接钱,智空和尚的普化寺香火惨淡,日子过的凄惨的很,和尚跟他爷的情谊深厚,再说昨天车上人多,怎么可能让和尚单独出这个钱。

    和尚让的实在,花满衣拒绝的真心实意,俩人在那推来推去,花明德不耐烦了,道:“老和尚,咋没发现你恁矫情呢?你给年轻人省啥?”

    见花明德要怒,和尚这才作罢。

    花正全几个人在客厅里叙话,花满衣去下厨做饭,李可跟了出来:“衣哥,让我来做吧,你搭把手就行。”

    “咦,你还会烧菜?”

    “衣哥,小瞧兄弟是不?你也不看看俺爹是谁!”

    “哈哈,倒忘了这一茬了,看你小子的气势,怕不是得了俺叔的真传?”

    “真传不真传的,咱也不知道,至少得比衣哥你强吧,哈哈。”

    “你就嘚瑟吧,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让哥看看你的本事。”

    “中哩很。”

    李可还真没吹牛,一会功夫就凭着现有的食材做了几个菜,青椒肉丝、红烧大肠、蒜苗菠菜、凉拌西芹,又用花肉部分做了个盐煎肉,炸了个花生米,做完之后洋洋得意。

    “衣哥,你这食材跟调味品不够,兄弟一身本事无法施展,有点难受啊。”

    “那简单,明个跟哥去置办调料,既然爱做饭,让你以后做个够。”

    “哈哈,那说定了,衣哥,你先把菜端过去,我擀点面条,等会喝完酒我再做个肉丝炝锅面。”

    “橱柜里有挂面,别擀了,太麻烦。”

    “挂面不好吃,还是手擀的香,衣哥你跟花爷爷他们几个先吃,擀好面条我就过去。”

    花满衣家的宅子大,他父亲花正声翻修老宅的时候,费了不少心思,底上十二间的二层小楼,餐厅、卫生间一应俱全,宽敞大气。

    端上菜,他又从储藏室找了一件老基酒,他父亲是开超市的,家里肯定少不了酒。

    花明德当仁不让坐了上岗子,花满衣开了两瓶酒,在座六个人都喝酒,他嫌小酒盅不过瘾,倒酒太忙活人,找了几个塑料杯子,倒了满满六杯,把酒分开。

    端给智空和尚时,和尚双手接过,花满良诧异道:“大师,你还喝酒,不忌讳吗?”

    智空放下杯中酒,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烟酒都能来一点,就是不吃素。”

    花满良转不过来圈,转头问他兄弟:“和尚啥意思?烟酒都沾,还不吃素,意思是光吃肉?”

    花满衣点头:“然也!”

    众人皆笑,桌上气氛欢快,花明德突然道:“恁几个先白急,小衣你手机给我,我给恁周爷爷打个电话。”

    他把手机解了锁递给爷爷,老爷子打通电话:“梦淮,家里做了几个菜,你过来上俺家喝酒。天黑了,路上滑,别忘了拄着拐棍。”

    挂断电话,花明德感叹道:“恁周爷爷家就他一个人,多久都没沾过酒了,我喊他过来,小衣你不介意吧?”

    花满衣急忙回道:“爷,可别抬举我,咱家你最大,你是太上皇,啥事你说了算。”

    众人又笑,花明德笑骂道:“这孩子,天天就会油嘴滑舌。”

    别说花满衣不敢有意见,花正全是他亲侄,花满良是他亲兄弟的孙子,这俩人也不敢有意见。

    不一会周老头拄着拐棍姗姗而来,李可也擀好了面条。

    餐桌上六个椅子,周老头占了位子,李可又搬了个高凳子挤在花满衣旁边,他心思灵活,站起来端着酒杯:“花爷爷,桌上我最小,我先给您碰一个,祝花爷爷身体健康,寿比南山,活到一百岁。”

    花明德笑眯眯的跟李可碰了酒,示意大家都端起来喝一口,李可拔了头筹,不想却得罪了花满良,大眼珠子怒视过来,吓了李可一跳:“咋了?满良哥,咋这样看我?”

    “你小子把我的台词都抢了,等会给俺老爷端酒我该咋说?”

    李可无辜道:“满良哥,能讲点理不,啥叫俺抢了你的台词?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咋会知道你准备的啥词呢?”

    花正全笑道:“小六啊,恁二哥的词被小可抢了,你上过大学,不行你给恁二哥再准备一套词。”

    “中啊,二哥,咱走吧?”

    “老六,干啥去?”

    “二伯让我给你准备一套祝酒词呢,咱再傻也不能当面教啊,走,上院里我教你。”

    “那中,出去你教给我。”

    见花满良果然要站起来,周老头跟智空和尚都笑的岔气,花明德赶紧拦住:“满良你坐下,别听恁兄弟瞎说,他逗你呢。”

    桌上热闹,酒下的有点快,花满衣知道轻重,俩老头跟和尚喝了四两左右时,便拦着不再让喝,都七十来岁了,喝出个好歹咋办。一件酒喝了四瓶,李可做了炝锅面,一伙人吃的酒足饭饱,尽兴而散。

    “小衣,你去送送恁周爷爷还有和尚,剩那两瓶酒,给和尚一瓶,恁周爷爷一瓶。”

    “那中,爷你先睡吧,都喝的不少,桌子我明个起来收拾。”

    花正全离的最近,先回了家,李可家在东边,跟他们不同向,晃悠悠的往东走了。

    空荡荡的花街上明月当空,更显得清幽寂静,把周老头送到家,兄弟俩搀着和尚上了山。

    把剩下的那瓶酒给了智空老和尚,正要告别,和尚目视花满衣,口中吟道:

    “孤月当空,光从何来?”

    哥俩当时就懵逼了,不知道老和尚这是啥意思,待要问时,老和尚已经笑着关上了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