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箭律 » chapter 22

chapter 22

    长达两个小时的庭审终于结束,众人起身退下,但从旁听席上的议论并未停止。

    沈孛起身看了看还坐在原地的唐清让,沉了沉声音,“我去看看杜洁。”

    她点点头。

    言逸看了看沈孛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她,语气试探,“你还好吗?”

    “我没事。”

    又一次点头。

    唐清让撑了一下椅子,好让自己还能有力气站起来,身体却不停使唤地软了下去,正要摔倒在地时,被人一把拉了起来,因长期训练而有力的手臂甚至可以将她单手从地上扶起。

    “阿让!”

    唐清让扶住他的手臂,已经分不清此刻呼吸不畅的是她还是言逸,“抱歉,我只是…”

    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已经很努力地将身边的人保护起来。

    却还是让她们受到了惨痛的伤害。

    言逸不说话,黑色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唐清让,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安慰。

    下一秒,他张开另一只扶着她的手,示意要给她一个拥抱。

    她垂下眼眸,再三犹豫后,试探地抱住了言逸精壮的腰肢。

    她被他箍得很紧,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话了,最后只挤出一声喑哑的“小哑巴”。

    言逸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怀里的人像是被打开了开关,渐渐地发出了隐忍的哭声,甚至吸引了还在等待拍下卫迤和向冉握手一刻的记者,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望向两人的方向。

    言逸轻皱了下眉头,用西装外套挡住她的整张脸,担忧的神情里混了几分气愤。

    还未下席的卫迤循着声音看了过来。

    “卫律师,那个男人是…”

    “不认识。”

    卫迤没好脾气地打断了赵泽的问题。

    而另一旁的沈孛,正小心翼翼地、宝贝似的将杜洁从赵竹的手里接了过来,闹的杜洁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总?!”赵竹是看过陈武庭审的人,直到现在还对沈孛当时的坏脾气证词历历在目。

    沈孛也毫不掩饰地笑笑,然后问杜洁,“你朋友?”

    “阿让的朋友,不过也算是我的师妹,”杜洁解释,看样子已经释怀,“前段时间被阿让派过来照顾我的。”

    “你是该被好好照顾照顾。”

    “那也不能耽误人家训练才对。”

    赵竹听这两人毫不生疏的一来一回,试探地开口,“沈总和师姐两个人是…?”

    沈孛这才意识到赵竹的身份。

    既然自家妹妹没有坦诚相告,那肯定也是不想从他这里泄密出去的。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杜洁挽住沈孛的胳膊,“他是我的男朋友。”

    赵竹脸色一变,突然八卦起来,“在一起多久啦?沈总怎么和师姐认识的呀?”

    “额…这个…”沈孛打了个磕巴。

    他和杜洁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沈家老宅。

    唐清让请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一起过年,大家在一起包饺子看春晚,好不热闹。

    但沈孛对她印象最深。

    因为那个时候的杜洁,说话惜字如金,个人沉默无趣。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是刚刚脱离虎狼窝的奄奄一息的兔子。

    “不对,”赵竹鼻子一皱,“沈总既然是师姐的男朋友,怎么前段时间也不来看看师姐?”

    “前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太忙,既没抽出身。”沈孛竟然凭空生出一种自己在被自家母亲训斥的味道。

    赵竹还想问点什么,却被杜洁的佯装生气给堵了回去,“你呀你,我刚刚才把我伤口撕开给大家看,你现在还当着沈总的面前打我的脸是吧?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啊你?”

    “没有没有没有,”赵竹的脑袋甩的像个拨浪鼓,“我是怕你再受委屈,帮你问问清楚嘛~”

    沈孛再次看向杜洁。

    虽然她已经习惯以浓妆红裙示人,但她今天不加粉饰的模样,才是最符合沈孛对她的印象的存在。

    白色的长裙,柔软的黑发。

    世界好像突然变得安静。

    安静到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咚咚直跳。

    无法控制。

    向冉按照流程礼貌地和卫迤握了握手,回到辩护席胖的桌子上,看着还在整理文件的宋磊,语气发软,“饿了。”

    “想吃什么?”他没抬头,声音却温柔。

    “红烧肉!”向冉已经在想今天的菜单,“最好再有一碗大米饭。”

    宋磊收好东西,笑着看了她一眼,“好,回家给你做饭。”

    黑色车子里里一片静谧。

    唐清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言逸也并不着急,从后备箱里给她拿出一卷小毯子盖到身上,随后一只手撑着脑袋,安静地看着她。

    她今天喷了浅浅的香水,车子里全是她的味道。

    言逸细细在脑海里雕刻着她的模样,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样一看,她和小时候长的还是十分相像的。

    她安然熟睡着,脸颊白皙,睫毛乌黑,再低头一看,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愿撒手。

    他的心不自禁一动。

    突然,她在梦中微微受惊,身体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松开对他的束缚,侧身靠到车窗旁边了。

    言逸看了看被她松开的衣袖,上面还有未曾消去的褶子印记,他瘪了瘪嘴,把自己的手臂又伸了过去,希望她能再摸摸他的衣袖。

    过了半响,唐清让揉了揉眼睛,终于清醒过来,“唔…”

    言逸如惊弓之鸟缩回手,“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小时。”

    她怎么感觉睡的昏天昏地的了。

    他从后座上拿过一个纸质袋子,递给她,“先吃点东西,我送你回家。”

    还未打开袋子她就先闻到了牛奶鸡蛋的香气,一看,是纯手工制作的蛋卷,“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就只能买这个,”言逸一笑,补上一句,有些苦涩,“我只知道你爱吃这个。”

    唐清让低头一笑,刚刚消散的悲伤情绪又升了起来。

    她吸了吸鼻子,口齿不清,“言逸,我很自责。”

    言逸刚系好安全带,留意到她的情绪波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光是看她为别人掉眼泪,他都在心里斤斤计较。

    “阿让,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

    一室安静。

    她坐在副驾驶上,言逸不懂她在想什么,最后只听到她说了一句,“是啊,我又怎么可能能帮到每一个人呢…”

    “我不懂这些,”言逸静静地看着她,“但如果你不高兴,我也不会高兴。”

    他也不认识什么杜洁,和苏若也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

    更懒得去管她们的事情。

    但他愿意为了唐清让的痛而痛。

    她没有多的动作,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极快地换了情绪,看向他的眸子温润细腻。

    “我想回家。”

    言逸眉头一皱,看了蛋卷一眼,“你先吃一口,我再开车。”

    她终于笑了出来,带着哭腔地吸了吸鼻子,拿出一个蛋卷塞到嘴里吃了一口,“言师傅,可以开车了吗?”

    言逸满足地笑笑,“这位乘客,请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喽!”

    送完她回家之后,言逸把车子调转个方向,开向距离沈家不远处方宇的住处。

    他听方宇说,是苏若希望可以把房子买的离唐清让近一点,这样以后可以多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她说:“让让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

    言逸手指点了点方向盘,思索了一下,先将车开去了商场,买了好几件礼物才赶去了方宇家。

    急急忙忙从厨房跑到大门处开门的方宇还系着围裙,看到来人的时候明显一愣,“都这个点了,你怎么来了?”

    “谁呀?”是苏若的声音。

    言逸一把撞开方宇,乐呵呵地提着礼品袋就往屋子里挤,“嫂子,那天婚礼我和阿让提前走了,后来想想,我们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给你买了点东西。”

    方宇:???

    苏若被他这一声称呼叫懵了,反应了一下才接话,“没事没事,你这也太客气了。”

    方宇看了一眼客厅的两人,赶忙去厨房把火给关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坐到苏若身边,“你小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怎么说话呢你,”苏若拿胳膊一怼他,又看向言逸,“你别听他胡说,他那张嘴,得理不饶人。”

    “得,那我去给你们俩倒杯水。”

    言逸看他走了,才小声地靠近苏若,“嫂子,我想问问,阿让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苏若听到这话,眼睛笑眯眯的,“你喜欢我们阿让?”

    “喜欢。”言逸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知道这件事吗?”

    “我和她说过。”

    苏若扫了他一眼,按照唐清让的性格,在感情上,如果是没有好感的人,是一定会快刀斩乱麻的。

    这个言逸还能在她身边出现,她一定也是有点意思的。

    “我们家阿让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言逸点点头,这点他从小就知道。

    以前在学校,她说要吃陈阿姨家的薯饼,就绝对不吃李阿嬷家的。

    说要最好的弹弓,就不能用粗制滥造的二等货。

    当然,她自己纯手工制造的除外。

    “她喜欢吃什么…认识这么多年,我还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苏若想了想,“你知道的,她是运动员,我听她哥说,从小她妈妈管她很严,每天吃什么,都是按照国家运动员的标准。”

    言逸明白这一点。

    包括他也是这样。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从小就受到这样的训练。

    难怪她小时候吃个薯饼蛋卷,就觉得很幸福了。

    “再后来,她妈妈车祸走了,她哥哥就把她接回家了,但沈孛作为集团的第一继承人,自顾不暇,好在阿让心大,现在他们俩相依为命的,就是…”

    “就是什么?”

    “前两年,阿让参加了一场世纪大赛,拿到了第一名,却在领奖的时候被人举报,说她违规服用了兴奋剂,警方也查到了实证,无数家新闻媒体都争相报道;她被开除,失去了做运动员的资格,没过几天,她说要出门散心,但在那整整一年的时间里,连她哥哥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那场比赛,他也看过。

    本来应该蝉联三届冠军的唐清让在触摸到自己奖杯的那一瞬间,被人叫停,收走了本该属于她的荣誉。

    其实不止这场比赛,可以说,唐清让的每一场比赛都能在网上找到视频。

    她虽然已经陨落。

    却依旧是个传奇。

    言逸眼神坚定,“我相信她一定是被诬陷的。”

    苏若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光她自己想起来就觉得很沉重,“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对摄像机一类的东西很敏感。”

    那天极岛的傍晚,他拿起手中的照相机拍下她的模样。

    后来她说,“我对快门声很敏感。”

    “所以我觉得你与其在她的爱好上下功夫,不如先确定确定她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言逸混沌的双眸逐渐清晰。

    他只是想自己对她好一点。

    并没有奢求过她一定要回应自己。

    见他没反应,苏若“啧”了一声,“你听进去了吗?”

    言逸一愣,随即笑眯眯,毫不尴尬,“听进去了。”

    “来!”方宇一边闹着一边端着两杯热茶出来,“前两天你嫂子想喝擂茶,我胳膊都快锤断了才弄出这么一点。”

    苏若吹了吹热气,抿下一口,“嗯~好香~”

    方宇搓了搓手,“聊什么呢刚刚?”

    言逸突然站起身来,自有思索,似有打算的样子,“嫂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我再来拜访!”

    方宇:???

    “他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啊?”

    苏若看了看自家哀怨的老公,把桌上另外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既然客人走了,那这杯就你喝吧。”

    方宇瘪了瘪嘴,把那杯茶递到嘴边,闻了一下,“是挺香的。”

    “喝完了就去做饭。”

    方宇顿时摁下了暂停开关,像有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好…”

    …

    沈孛把杜洁安全送到家,又嘱咐了几句,在单元楼下看到她家的灯亮起才开车回家。

    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唐清让被陡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打开大门,沈孛神情自若地站在她的眼前。

    看到她,沈孛直接踢了鞋就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往身后看看,发现她还是在门口站着不动,“家里有饭吃吗?”

    她想了想,开口,“吴妈好像买了饺子。”

    厨房里,一高一低两个身影忙碌了起来,沈孛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修长的手随手抓起一口锅,接了些水,就要开始煮饺子。

    “水放多了。”她不禁打断他的动作,伸手把锅接了过来。

    沈孛看了她一眼,面上有些挂不住,“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做饭?”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恍神间,他已经被她挤到一边,看着她两只手握起锅倒掉了一部分水,打开炉灶,静等水开。

    “我还以为你会和杜洁吃完饭再回家呢,怎么,她没留你?”

    沈孛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就像要下锅的饺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甚至想直接找个暗道跑了得了,“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大人的八卦。”

    “大人?”她扫了他一眼,鄙夷的眼神藏都藏不住,“哪家大人连速冻水饺都不会做啊?”

    沈孛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汽水,仰起头喝了一大口,“吴妈呢?”

    “休息了,总不能大晚上的让人起来就给我们做顿饺子吧?”

    他反驳,“我是资本家,不是吸血鬼。”

    她被这话逗笑了,胖嘟嘟的饺子接连下进锅里,发出'噗咚噗咚'的声音,看着锅里的热汤沸腾不已,他问:

    “是不是熟了?”

    “还没呢。”

    “我看就是熟了。”

    唐清让懒得跟他争辩,从锅里捞起一颗饺子放到碗里,递到他的手上,沈孛咬开一看,里面还泛着粉红的肉色。

    “你还真会做饭?”

    “我小时候只能吃牛肉和鸡胸肉,还有一些蔬菜,很少能吃到米饭这样的碳水,所以每次看到速冻食品的时候就嘴馋,妈妈只准我吃速冻饺子,但同时为了让我好好训练,不贪嘴,总是给我吃不熟的饺子,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熟没熟。”

    她开口讲明原因,却搞得缓和的氛围又降到了冰点。

    沈孛放下手里的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他这才发现,他对自己妹妹童年时光的了解几乎为零,只是这一句话,就再难以想象她以前的日子有多艰难。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为什么连吃一顿饺子都变得这么奢求。

    他知道,她的懂事并没有让她变得开心起来。

    她没有在下雨天被父母接送,没有在生病时被兄长家人关心,更没有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被人抚慰过,她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长大,她没有被人轻视过,也没被重视过,只是被忽略了。

    她柔和的眉眼带着认真,仔细地盯着锅里的饺子,沈孛想,自始至终,她不是无所谓,而是温和沉默地包容了这一切。

    我的妹妹。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在受苦啊…

    “抱歉。”带着几分喑哑的薄荷嗓音。

    “抱歉什么?”

    “今天杜洁和我说了很多,”沈孛有很多话想说。

    像怪罪她的独自承受。

    又觉得,也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自我保护。

    他没办法生气。

    于是他克制地,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阿让,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找我帮忙。”

    “知道啦啦,”她没所谓地摆摆手,指给沈孛看,“你看,饺子像这样把肚子翻过来再续两次冷水滚起来就一定熟了。”

    沈孛像是听懂了一样,看着汤勺里的饺子点点头,“我拿盘子。”

    两份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桌,沈孛看了看自己的那份,然后拿起筷子给她又分了四五个饺子过去,“多吃点,你都瘦了。”

    “前两天不是还说我长胖了吗?”

    沈孛没好气地一瞪她,“你这个人,真的蛮记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