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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6

    楼梯拐角处的余娜再次尝试着给言逸拨了几次电话,却只听到了对方已关机的电子女音回复,深叹了口气,拨通了陈世杰的电话。

    对方像是一直在等着电话的响起,刚拨通就被接了起来,语气急促,“余组长,唐组长她没事吧?”

    “唐组长正在做手术,沈总正在急救室外面等她,我现在要回公司一趟处理后续事情,你先把车开到医院。”

    正在上楼梯的刘文铎闻言,停下了脚步,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凌乱的人,陈世杰神情紧张,“我现在就在医院门口呢,我有点担心唐组长,就自己开车过来了。”

    余娜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她应声,“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

    男人低眼扫了一下她手里的诊断单名字:唐清让。

    听到她要走,刘文铎叫住她,神色自然,“你和唐清让认识?”

    “...你是?”

    余娜不免审视他一眼,白色大褂,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医生标配的无框眼镜,胸口处的口袋放着两只圆珠笔。

    “我是沈孛的朋友,和阿让关系也很好,”刘文铎笑笑,虽然嘴唇被口罩遮住,却还是能在眼睛里看出几分友好,“我能看看你手里的诊断单吗?”

    余娜多看了他几眼,把诊断单交给了他,“您帮忙看看,唐组长的病情严重吗?”

    刘文铎一推眼镜,眉头不动声色地轻皱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先到我办公室再说吧。”

    把办公室的人清理干净之后,刘文铎把那几张诊断单分开放在一起,慢慢解释,“她的右手打过太多次封闭,这两天是做手术的最佳时期,但现在手部神经遭到伤害,就算手术成功,她的手也没有办法恢复到正常人的功能状态。”

    “唐组长已经决定不做运动员了。”

    “什么意思?”

    坐在椅子对面的余娜两眼一白,尽可能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一次,刚下手术的刘文铎听到这些,也是头晕目眩。

    “我记得她被扑倒的时候,脑袋撞上了摆放在台上的花架。”

    “那手术结束了,还得去做一个脑部检查。”

    这种事情就像车祸时一个受伤昏迷一个状态正常,但看起来毫发无伤的那个人内脏极可能已经受到挤压,等到爆发时,也会造成悲剧的发生。

    余娜把几张诊断单收好,简单道别准备离开,刘文铎敲了敲桌子,从桌子下拿出一个礼品袋,放到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这是我买给阿让的新年礼物,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这...”她有些不明所以了。

    “你的鞋现在应该没法支撑你好好走路吧?”刘文铎两只手叠在一起,有一种属于医生的毒辣眼光,“这是一双平底鞋,不会伤脚。”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可怜的鞋子,此刻正在叫嚣着自己的委屈,狼狈不堪。

    这样是不太方便。

    “拿着吧,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不太好,就让阿让在你的工资里面扣。”

    余娜这才松下一口气,硬拉着刘文铎互换了联系方式,才把那双鞋拿了起来,微微颔首表示感谢,“谢谢刘医生。”

    找了个椅子,换上鞋子,码子刚刚好,余娜按照品牌搜索了一下这双鞋的价格,这是一双国货运动鞋,一直以物美价廉且适合运动的标准声名远扬,她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是我能负担得起的价格。”

    说着,她按照网页上的价格将钱转给了刘文铎,迈开大步冲向医院外正焦急等着她的陈世杰,两个人都没多寒暄,直接开车赶回了DL。

    剩下的工作人员正在处理着现场的杂乱,混乱的脚步踩碎了一地的花瓣,红色的地毯上还留有唐清让的血渍。

    余娜冲进办公室里,检查了一下具体情况,所有的文件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办公柜里,“看来那个人的目标和公司没有关系。”

    侧眼,办公室的方形黑色水晶摆件上映照出她凌乱的头发,无端的疲惫感涌了上来。唐清让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职场的第一法则,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你的脆弱。”

    闭了闭眼,余娜看着倒影中的自己,抬手用手指将凌乱的头发梳开,将留到肩膀处的头发披散开来,从一旁小型衣柜里找出一件干净的西装外套换上,补了一次口红。

    走出办公室,她觉得有些口渴,想去茶水间拿瓶水喝,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带有埋怨的不忿声传了出来:

    “沈家大小姐是不一样,这派头足的,茶水间的水都是几十块钱一瓶的。”

    “我们哪比的了啊,人家一出生就在罗马。”

    “我要是沈氏的大小姐,我比她还拽!”

    “可别,我可不想像个小狗一样被人扑倒在地,这福气还是给你吧。”

    随着话语攻击力度的不断增大,余娜努力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飞快地划过眼前,冲进茶水间。

    “你们这群长舌妇,说什么呢!”陈世杰眼睛一瞪,皱着鼻子,大声呵斥着。

    “我以为谁呢,”女人放下手里的水,两手一抱,“一个农村来的,给人当个司机,还以为自己野鸡变凤凰了啊?”

    另一个人搭茬,“别这么说,最多算个狗腿子。”

    陈世杰大手一甩,带着乡音的嗓音几乎骂骂咧咧,“你怎么说我都行,我就是个农村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你们既然是唐组长手下的人,就不能这么说她的坏话!”

    他瘪了瘪嘴,气得牙根痒痒,补上一句,“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傻子。”

    “穷乡僻壤出来的老土炮,也配和我们说话。”

    余娜敲了敲茶水间的门,阻止了这场闹剧的继续,“总部之前有人嚼唐组长的舌根子,她们的下场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记…记得…”

    她眼神一凛,红色的唇不带笑意,“那自己去人事办手续吧。”

    见到是余娜,二人的脸色一变,“余组长…”

    想要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余娜眼睛一瞥,拿起一瓶水放到手里。

    “我现在很忙,没空听你们的废话,”余娜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叫了一声男人,“陈叔,回医院。”

    医院里面的消毒水味道是独特的标志性符号,唐清让的手术已经结束,余娜走进病房里,独立的病房,暖棕色的设计风格,大大的窗户,还有精致的沙发和大屏液晶电视和独立的卫生间,里面还摆放着一个洁白如瓷的浴缸。

    房里没人,去到服务台询问了之后,才知道唐清让还在麻醉复苏室。

    偌大的透明隔离房,只有杜洁穿着橄榄绿的隔离服一个人坐在病床边凝视着还未醒来的人。

    余娜换了衣服走进去,见到来人,杜洁开口,“手术效果很好,阿让的手算是保住了。”

    只是保住了…?

    余娜瞥眉,在口罩下轻轻叹了口气,“沈总呢?”

    “阿孛回警局了。”

    本来还想汇报DL情况的她点点头。

    “我看着她吧,”余娜坐到病床的另外一边,“折腾这么久了,您先去吃点东西。”

    还在熟睡的唐清让面色平和,杜洁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垂眼笑了笑,自来熟地和余娜唠起家常,“我认识阿让这么久,还是一次看她这么安稳睡着的样子。”

    余娜眼睛亮亮,伸了伸脑袋,“唐组长之前,做运动员的时候很忙吗?”

    “运动员的训练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但是对于阿让来说,她自己的训练强度,是其他人加起来的好几倍。

    她训练拉的磅是五十磅,大约有二十公斤的拉力,也就是四百个鸡蛋的重量,每天她大概要射出一千五百箭,如果不停歇,平均每五秒一箭,她就要连续拉弓五个小时。”

    “所以她的手,才会…”

    “许多射箭运动员都会有这样的并发症,包括我之前,也是一样的,但选择不停打封闭来缓解的时候,她的职业生涯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我觉得唐组长,真的是一名很厉害的运动员。”余娜的语气里带着无处可藏的赞叹。

    “告诉你一个秘密。”

    杜洁眼睛弯弯,语气轻快,余娜却觉得这有点苦中作乐的感觉,“什么?”

    “其实阿让不喜欢射箭,只是她母亲是很优秀的射箭运动员,所以才…”

    望女成凤的执念太深。

    余娜眨巴眨巴眼睛,“不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做到这么极致的程度吗?”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了,”杜洁说到这里,还颇有几分骄傲,“她就是那种,不论命运给她什么,好的坏的,她都坦然接受的那种人。”

    不论命运赠予她什么,她都坦然接受。

    余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杜洁撑着腿站起身来,“你看着阿让吧,阿孛情绪不太稳定,我得过去盯一盯。”

    后者应下,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心率晃动的心沉了沉,熟睡中的人有了意识,费力地睁了睁眼睛,余娜站起身来,微微俯身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苍白的脸色已经褪去几分,唐清让努力睁开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想要张嘴说话,但却没有力气张口。

    余娜看出她的急切,扯出一个笑容,“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我给言逸打过好几个电话,他一直没接,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再打给他。”

    唐清让虚弱地闭了一下眼睛,算作回应。

    她试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余娜看了看她布满各式各样颜色针管的手臂,咬了咬嘴唇,控制住自己的语气。

    “手术很成功,以后还能握动笔,只是不能…”

    拉动弓了。

    唐清让轻轻地摇了摇头,平顺的呼吸映照着她的淡漠。

    不重要。

    这样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放弃射箭。

    可以毫无顾忌只做自己。

    医护人员过来检查她的状态,没什么问题之后,告诉她可以转入病房了。

    柔和的暖色柔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余娜摸摸肚子,肚子有些饿了,把放在茶几上摆放精美的新鲜苹果,拿了一个起来,坐到沙发上削起皮来。

    咬下一大口,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吃完后把果核扔进垃圾桶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快凌晨一点了。

    掏出唐清让的手机再次给言逸拨通了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病床上的人此时有了反应,侧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人,声音微弱,还有些昏,“余娜…”

    沙发上的人立刻走过去,将不长不短的头发挽到耳后,“我在,你说。”

    唐清让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声音虚弱,费力地把话说清楚,“今…今天…辛…辛苦你了。”

    余娜突然觉得想哭,睁大了眼睛想把眼泪憋回去,一个劲地摇头,笑的很笨拙,“不辛苦,我是你的助理嘛。”

    唐清让很想拍拍她的肩膀,但实在是抬不起手来。

    疼。

    止不住的疼。

    她好想哭。

    “帮我请叶珺过来。”

    “请她来干什么?!”听到这话,余娜顿时火气直冒,“今天这事八成就是她干的!那个男人我认识,就是前天在酒吧的那个男的,都把他抓进去了,他还能出来,除了叶珺,还有谁能把他搞出来!”

    唐清让不急着打断她,静静地等她把所有的牢骚发完,她知道她忙了一天,东奔西跑的,一定有很多委屈要发。

    只是没想到,她是在替自己鸣不平。

    “我成了这个样子,她现在说不定在偷着乐呢,我们当然要把她提出来,杀杀她的锐气,你说对不对?”

    余娜因为情绪激动,胸脯此刻正剧烈起伏着,唐清让的这套说辞结束,她也被说动了一分,甩了甩胳膊,翻了个白眼,“好好好,我把她给你叫过来。”

    唐清让点点头,想坐起身来,余娜又帮着给她调好病床的高度,唐清让笑笑,恢复血色的唇一扯,“娜娜,我想吃芙蓉李子。”

    “这么晚了,哪有芙蓉李子吃。”

    唐清让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余娜突然发现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孩子,也会疼,会哭,会失落。

    忽然有些心疼了。

    “我去给你想办法。”

    说罢,替她捏了捏被子,调好空调温度关好窗户才离开病房。

    走廊已经空无一人,黑色的阴影隐藏在末端,余娜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谁有芙蓉李子,重金求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