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没有陌生人的世界

    哥哥邀请若兮一家周末到家里吃饭，若兮一家准时赴宴。儿子一然很爱去舅舅家，因为这座城市里只有这个最亲的亲戚，有句话叫“侄儿打灯笼照舅”，血缘关系很奇怪，从小没怎么和舅舅呆过，但就是很亲近。更重要的是对于小朋友们来说舅舅家像个游乐园，各种高科技家电、各种好玩的玩具、各种书、各种平时若兮根本不买的零食，还有一直开着打游戏的超大电视，一然每次来都像刘佬佬进大观园，看不过来，玩不过来，各种开怀大笑、各种搞怪。若兮还是很高兴有机会让一然换个环境，因为自己家里没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平时工作太累，周末基本上就是在家打扫卫生或补瞌睡，根本不想带一然出门。对于若兮来说，有机会和哥哥聊聊天，因为不管若兮说什么，哥哥总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还回应几句，这座城市虽然有很多若兮小时候的同学、玩伴，但是没有一个能让若兮说说心里话的人，因为大家见面都是各种客套的寒暄，就算是曾经的闺蜜，见面也只有各种无聊的攀比，家里的老公，听她说话总是礼貌的应对，若兮知道他根本没有用心在听，而且一有对工作的抱怨，他永远只会说“在哪里都一样，不要太在意。”因为他从来没有以打工人的身份在企业呆过，若兮抱怨的职场场景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在他眼里，若兮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女生，爱耍小脾气，爱唧唧歪歪，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懂女人心还是不屑于安慰若兮，反正若兮和他聊单位遇到的这些事总是聊不下去，聊完之后，看到他有点不耐烦的表情，若兮每次都后悔自己又没忍住。但是这位亲哥却不一样，从小若兮和哥哥一起玩的时间比和姐姐一起玩的时间更多，因为若兮没出生之前在妈妈的肚子里闹腾得厉害，那时没有B超，妈妈以为又要生一个小子，若兮胎龄六月时，妈妈太想去看露天电影，就把哥哥姐姐安顿好之后，和爸爸爬上东风大卡车的车厢搭顺风车去看电影，看完电影后从车厢上跳下来就大流血了，立马送往医院，一针黄体酮保住了这个小生命，所以，若兮一落地，妈妈就叫医生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医生检查了半天说都是全的，妈妈放下一半的心，又直到若兮开口讲话、会走路，又放下一半心。若兮小时候的表情很搞笑，大大的眼睛，嘟着个小嘴，皱着个眉头，大家都以为他是个胖小子，女大十八变，每次回老家都有各种阿姨认不出自己，所以，若兮常常跟妈妈开玩笑说当年那一跳，若兮身体上确实没缺啥，现在发现是缺心眼。这一特点表现在她基本上几十年如一日的以一张白纸状态在职场上横冲直撞，简直就是玩命，周围的人常常为她捏把汗，还好，憨人有憨福，没受过特大伤，起起落落走完了前半生。哥哥是那种外表愚钝，但内心很细腻，对人很真诚的人，所以女人缘特别好，很擅长当倾听者。从小，哥哥是这个家里最照顾自己的人，若兮出生那年正值计划生育开始试点，妈妈在的企业又是试点的第一家单位，政策出来时若兮已经快出生了，妈妈爸爸从来没有想过因为面临交超生罚款就不要若兮，所以，若兮出生后爸妈每月工资扣完罚款后所剩无几，家里三个孩子，又没有其它生活来源，日子很艰难。哥哥在家里或带若兮出去玩总对家人和小伙伴说“这是我们家的小电视（超生罚款在当时已经够买一台电视，关键那时候那座小县城里就没几家人有电视），不许欺负她，谁敢惹她，我就对谁不客气。”若兮在哥哥的保护下一路茁壮成长，学习成绩好、文体都很强、人还漂亮，中学时候社会上的调皮男生称若兮为那座小城重点中学的一面红旗，这评价有点分量，他们不敢招惹若兮，因为认识她哥哥，知道哥哥特别疼爱这个妹妹。哥哥考上省城的大学去读书了，若兮很想念他，写信给哥哥汇报自己的学业，哥哥鼓励她，说她考上大学就送他一件佐丹奴的T恤，当时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一百元，一件佐丹奴的T恤六十元，那时地方台可以转播卫视中文台，佐丹奴的广告很帅气，广告词是“没有陌生人的世界”，那个长发穿T恤牛仔裤的女主让若兮印象深刻。几年后若兮以自己都没想到的优异成绩为母校放了颗卫星，哥哥已经忘记自己曾经的许诺，送了支金笔给若兮当礼物，若兮有点失望，直到来到省城看到佐丹奴的专卖店，才怯怯地进店试了试那件向往已久的T恤，用勤工俭学赚的钱买了下来，珍惜到不行。多年后，没有哪一件T恤上身的幸福感超越过那件，这时若兮才知道广告词的意思是想说这是一个平民都穿得起的品牌，然而对于若兮来说却是期盼了多年才得到的一份礼物。家宴结束，哥哥收拾碗筷，看着哥哥有点发福的身材，脸上又增加的几道皱纹，若兮有点心痛，时间太快，记忆中的哥哥有一双玩蜡烛的粗糙手，常常拉着这个可爱小妹到院子里捉虫子、翻纸板、打弹珠，还因为撒谎逃课打游戏机被爸爸逮到，回家后罚跪，一顿暴打，打他的木板都碎成条状满屋飞，妈妈一直在旁边哭，姐姐和若兮看着倔强的哥哥握紧拳头，硬是一滴泪都不流。爸爸是一个不轻易打孩子的人，但是看到小学一直排名学校第一的哥哥因为打街头游戏机打到围观人几十人，看武侠小说看到书摊老板和他成哥们儿，希望他回到学业上来才下的狠心。当天的场景被哥哥用家庭成员生肖的模样画成漫画剪成剪纸夹到了书里，有一次被若兮无意间发现，一家人看着漫画，都流泪了。若兮的父亲去世一年了，大家都说看到哥哥就想起他，因为快知天命的哥哥长得越来越像爸爸，神情姿态都一模一样，这让若兮很难过，因为父亲的离去让这个家突然缺了，而且是用什么方法也补不回来的缺，爸爸像一把大伞一样罩着全家，这把大伞突然消失了，风吹进来，冷得打抖，若兮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看到爸爸在对她笑，她只想淌眼泪，因为有一种想念叫再也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