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停摆

    “如果你是来问我要货的，就别开口了！”若兮看着进进出出的业务员们，一脸无奈，却又有一点释怀。紧张的工作节奏在她入职三年来第一次出现断点，公司资金链出问题，已经三个月没付款，供应商该给的面子也给了，不管怎样说，哪个领导说，都是不发货，工地开始还闹，这两天，所有人都大概知道什么情况，闹也没用。若兮每天都能接到陌生号码，问题都是一个“什么时候付款？”一向不太擅长说假话的若兮编了各种借口，各种说法来应对，但是最后是每天办公室都有陌生面孔守着要款。这场面若兮工作那么多年来见过很多次，不管对方甩什么狠话，她都能面带微笑好言相劝把对方送走。其实当初刚来这里，若兮和小眉就疑惑过，这公司怎么只管买货发货，不管收款？花姐也好多次说过“感觉公司快转不动了。”撒蛋们倒是不操这个心，转不动的时候再找关系把自己转到能转的地方就行，他们之前呆的地方也是转得不顺畅，或是转不动的地方，那时正好奇葩公司成立，帐上有的是钱，早上进货，签合同，下午就能付款，虽然当时的办公室破了点，人看着猫三几个，但是这年月，谁还管你办公室是不是在CBD，公司的车是不是马莎拉蒂，看的是转帐速度，所以，撒蛋们瞅着这家公司相当不错，找各种关系挤进来，是啊，这公司和正常的公司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唯一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力成本，为了规避廉政风险，没有任何销售费用，完全背离市场经济运行规则，虽然这个行业利润率低到可怜，但是当时公司现金充裕，在市场上还是有地位的，撒蛋们就这样陆陆续续占领了公司的各个部门，人越来越多，分工越来越细，干活的人越来越少，每天玩的花样越来越多。可是，每年的任务完成率越来越低，利润也越来越薄。去年，公司开始各种延迟支付，终于发现手头有点紧了，意识到要去收那些放了许久都不问的应收帐款，但是，去催款的撒蛋们都是到此一游的心态：我来了，我问了，我拍照了，款收不收得回来，跟我没关系，于是，又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地过了一年，今年，延迟支付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在年末，揭不开锅了，于是，大家如梦初醒，但是醒的也仅限于领导层，撒蛋们还是继续吃喝玩乐，偶有一两个撒蛋问了句“工资能按时发吧？”唉！很多企业，不管私企还是国企，依然在追求做大，喜欢大而全，没有人追求高质量发展，更没人喜欢小而精的项目，这可能是时代造就了很多人的惯性思维。盲目立项、拍脑袋跟风试点新业务，一开始都是吹上天，运营过程中各种撒蛋操刀，把最初的那些钱全部玩了打水漂，直到出现问题，国企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借机改制，或是各种并购、重组，或者直接引入各种战略投资伙伴。私企老板通常在这时候才想起来找职业经理人，用尽最后的资源高价请来专业人士，幻想来的人可以力挽狂澜，可是，通常，时机，时机已经不再，任何事情，当时机已经错过，再是神仙也救不了驾。若兮曾经两次被这样的老板找到，确实给了与若兮能力对等的市场价格作为报酬，可是，这两个老板的项目把资源在找到若兮之前都基本上用光了，属于强弩之末，若兮还是用她的专业水平以及各种可以借用的资源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可是老板们都很自负，见到项目还有一线希望，像抱着金娃娃一样，以为金娃娃马上可以起死回升，又开始抱得更紧，舍不得分个胳膊分个腿给别人，最后就是一直逼若兮写不同的商业运作书给不同的投资人，但是，前提是金娃娃的一根头发别人都别惦记，最后的结果都殊途同归，金娃娃被捂死在怀里。来这家公司时，面试若兮的副总就说，目前项目萎缩，但是这个公司至少还能撑五年，当时的若兮就想找一家国企呆着，稳定压倒一切，那些高收入的私企，老板说欠薪就欠薪，更难过的是老板天天找你聊想法，但是对于若兮的中肯建议，老板都没太听得进去，俗话说“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些家伙觉得自己出来摸爬滚打多年，经验比职业经理人丰富多了，可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此一时、彼一时，那些年靠政策漏洞赚来的第一桶金，现在随着市场越来越规范，赚钱模式已经改变，那些靠各种所谓的脑子灵活挣钱的方法在如今的交易规则下显然已失灵。所以，虽然当时想的是只来这里呆最多三年，等家庭重新步入正轨，到时候再根据形势作决定。没想到，忙碌的工作让时间过得飞快，已经三年了，确实出现了当年的预期，只是来得更早了一些，且原因不是没项目，而是没现金流。若兮在想，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给上上下下都当头棒喝，市场交易规则一旦被某一人破坏，整个链条上的人都会受牵连，一个企业不管你是什么背景，都要开源节流，都要遵循市场规则，都要关注现金流。只可惜，国企的很多管理者的强项并不是管理，对于市场运行规则也没有实操经验，但是能弄得到蛋糕来做是他们的强项，等蛋糕做坏了，再换一个地方做蛋糕，于是，各种WHITEELEPHANT出现了，各种烂尾出现了。还有一种私企，大股东的钱都被合伙人在前期用完了，忽悠一个大项目，描绘一个美好蓝图，但是合伙人的功夫也只是各种看上去不错的愿景，真正落地的时候，由于还是没人做具体工作，或是合伙人们已经把大股东的前期启动资金骗到手，买房买车，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描绘的蓝图一点点随风吹散，大股东也没耐心了，合伙人也发现了下一个围猎目标，结果一拍即散，互不亏欠，员工也树倒猢狲散，各奔前程去，若兮曾经在这样的企业呆过几个月，每次会议必提各种大咖，各个合伙人都社会关系网很广，言语间谈论的都是院士，员工也基本硕士以上学历，每天聊的项目都是代表科技最前沿的项目，相当高大上，只可惜熄火的原因居然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惜辛苦拉起来的团队。唉！这几年从上一家国企出来后若兮选择性地进过几家私企，还真的是增加职场阅历。所以，当时决定来奇葩企业之前若兮就开过玩笑说“不会来了几个月又欠薪吧？”，不想现在停摆这事那么快就发生。停一下也好，很多事情停下来就会出现转机。进门老公新学做的牛排意面上桌，香气四溢，入口秒杀很多西餐厅，白天的各种难都消失了，看看这个自学成才的家伙，若兮调侃地说“要是这次再失业了，就开个牛排餐厅吧！”天干饿不死手艺人，技多不压身，看看眼前这个留着白胡须的神经侠侣，若兮对爱的定义有点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