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静默

    办公室煮的茶还没来得及倒，忙了一天，办公室只剩下四个人，其它人都三天两检居家了，若兮看看手表，快到点下班，工作还差一点收尾，看看茶水，算了，下周一来倒，两天时间应该不会发臭。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很快能再见，结果这一晃，已经整整七天没进过办公室，茶水估计已经发馊，不多的花花草草也大抵死了大半。因为周五晚上突如其来的全城静默打乱了所有人的生活节奏。

    疫情三年，看着一个一个城市沦陷又重生，总庆幸这座大山里的三线城市能躲过一劫又一劫，然而在这个初秋未凉，夏末余热未褪的时候全部人关家里了。若兮庆幸周五时叫带着抵制情绪的孩子他爹买了一提菜，估计能顶个四天左右，这三年，偶尔也存点货在家里，可是也从来没有全面静默过，这一次，突然了。

    朋友圈开始热闹起来，有出门没来得及回家，家已经变成封闭地带的；有一个人在家，但是没什么余粮的；有囤了几年东西，这一次终于可以高枕无忧的；还有那些没注意看老师周六凌晨信息，误把孩子送进学校的。如果说这一是场演习，那么，全部人的思想还没立马进入战时状态，毕竟有几次，这座城市也有小部分区域进入红线，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有这个概念，也没有这种思想准备。

    楼下已经支起了核酸检测的帐篷，大白们出现了，大家都在窗户边窥探着外面发生的动静，广播已经在循环播放防疫口号，各种警车也在小区周围街道有序出没，路上已经没有闲车和闲人，大家都安静地等待下一步指令，周六的天渐渐黑下来，小雨开始滋润这座历史上很少干旱，今年却十分干旱的城市，大喇叭把所有人都叫到楼下排队核酸，人挤人，队越排越长，人群开始有点烦躁，有的人借着各种理由插队，开始有大爷大声闹，大白小白们也有点乱了方阵，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难免经验欠缺，虽可理解，但是从来都是不患贫、患不均。网上开始出现LS28天、成都30天、上海三个月如何熬过来的帖子，各种经验分享，唉，别人的经验终归是经验，自己临场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第二日，核酸检测开始以家庭为单位，有序进行，应该是有效经验已经在各区分享。网上各种群开始爆许多小区出现确诊，尤其以全国第一大楼盘的某园最为严重，人员开始进行更严格的管制，进过那些区的出来都是黄码，物资更难买到，若兮没有恐慌，她相信政府，所有的恐慌都是无用的，想想家里还有很多年压箱底的干菜、干豆等等，虽然不多，在等到政府有序供应到来前一家人的生活是没问题的，所幸是若兮一家自从五年前投资失败后就一直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而且，也没有经常往家外面跑的习惯，一家人只要不断水断电，呆在家里一周不算什么。但是那些天天生活丰富的同事朋友就开始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各种抱怨在群里此起彼伏。

    第三日，公司群里突然热闹起来，石榴姐姐一句话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她说“公司有员工快饿死了，前一日刘常功说家里只剩下一把面条。”直觉告诉若兮，这是冲自己来的，因为老好人上司和她终于把这颗老鼠屎弄走，她一直怀恨在心，这一次她逮着机会报仇，群里顿时出现各种“好心人”，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拯救常功，常功也出来似是而非地回应，更加剧了这群人在这个紧要关头逞英雄的肾上腺素，各种方法，各种背后的资源，感觉“拯救大兵雷恩”电影重现，若兮始终不想说一句话，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关心部下不到位？说自己家里东西也不多，也找不到有特殊通行证的人？什么都不能说，只有静静地看事态发展。

    新来的副总积极加入各种志愿者行列，他是个热心人，虽然这种热心的动机是一种对自己仕途的投资，他积极地回应着石榴姐姐这句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关心群众的心声表达，最终他找出自己不知道哪弄来的一堆食物，高价找个跑腿，硬是当夜把物资送到了刘常功手上，常功在群里千恩万谢，那些平时不工作，对着电脑睡觉的傻蛋们这时可来劲了，发各种朋友圈感谢有爱的领导、有爱的公司，不知情的以为救济对象是这个公司的老弱病残，只有平时干活的都不发声，因为他们知道，刘常功是个四肢健全的男性青壮年，上周还在参加集团的职工运动会，这周居然就在静默第二天差点变成这座城市第一个饿死的人。

    这种企业根本谈不上管理，业务部门的人应该是最后饿死的那批人，自己都没办法解决问题，而且面对挑事的人，没有打压这种不良的坏势头，反而任由这种煽阴风点鬼火的人自由发挥，让错误的意识流漫延，若兮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千错万错，错在没选对地方。不回应是最好的抗议，若兮依旧保持沉默。

    每天还在睡梦中就要被拍门叫醒，不是核酸就是抗原，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周，意外抢到一些菜，又续了一家人的口粮。今日中秋，看到朋友圈晒政府送的月饼，若兮才记起这个节日，节日从来不是若兮一家生活中的小浪花，就算没有疫情，节日也不会过得很仪式感或是很隆重，更不要提什么纪念日这类的，所以，当大家觉得这个中秋缺了太多时，若兮一家看着仅剩的两个月饼，其实还挺满足，天上没有月亮，月亮只能在心中，就这样吧，一个难忘的中秋月，忽然想到十多年前HLBE草原上的中秋夜，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草原上空，因为节约，住了一间没通暖气的酒店，半夜冷醒，看着窗外的月亮，前途迷茫，家在何方？不禁有些感伤。

    这个中秋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有最熟悉的陌生人，还有儿子，也算知足了，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事，仅有一两件就已经很好了。窗外传来小区住房集体大合唱的声音，万家灯火都发出光芒，关了一周，很多人已经是极限，借着团圆节释放一下，都不容易，疫情三年，我们已经忘记边关的冷月、忘记海上的日出、忘记流沙扑面、忘记满眼金黄、更忘记原来还可以放声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