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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劫匪

    李从心在杂市上白跑了一趟,什么也没买到。只得带着刘管家给的二十两差旅费往城外走。

    净酆城没有东西门。李从心想去西边的锦南城,只能从北门出去。

    在北城门出门时,一个仆人打扮,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与他擦身而过。

    男人进城以后,便直奔舒玉楼而去。

    此时时间尚早,舒玉楼并未正式开板营业,没有晚间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只是一片安谧慵懒。

    楼上楼下偶有几个留宿的客人和干活的龟公来回走动。

    男人让龟公找来老鸨。

    老鸨此时还在睡觉,被龟公拉着,迷迷糊糊、晃晃悠悠地来到大厅。见到男人后,老鸨虽然状态不好,依然拿出来极有职业代表性的问候:

    “大爷,来玩啦。”

    男人彬彬有礼:“我是来向你打听个人。”

    舒玉楼虽然不违法,但到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地方,来这里打听人算是个忌讳。万一是妻子派人来捕捉丈夫行踪的,那可容易造成极大的家庭内部矛盾。

    但只要钱给够,也不是问不出来。

    “您打听客人还是姑娘?”老鸨礼貌询问道。

    “姓顾,顾淳儒。”

    老鸨一听这个名字,立马变了脸色。这是她视若女儿的柳莺的丈夫,是她的好朋友。

    好朋友的下落,多少钱都是买不来的。

    “我不清楚,不认识这个人。”老鸨不知道这个人打听顾淳儒干什么,出于本能,谨慎地拒绝了对方。

    男人被拒绝后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思索一会,道:“哦,这样。我把找他干什么和你先说一下。我相信说完以后你会愿意告诉我他的下落的。”

    老鸨半信半疑。

    男人跟老鸨详细说了自己询问顾淳儒下落的原因。

    老鸨脸色又变了,只不过这次是非常开心:“走,我带您去找他。”

    顾淳儒与柳莺结婚后,便不再住原来的那间荒芜小院,换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干净房子。

    他现在每天依然去城北卖画,但净酆毕竟是个太小太小的地方,人口也少,经济状况也不好,大家的新鲜劲儿都过去了,来找他画画的人越来越少。

    但无所谓,反正过些日子顾淳儒就要带着柳莺回到陵通城去了,那里有更广阔的舞台。他打算回到陵通,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以后,再联系李从心和刘元,以及那帮画师朋友,把这个事业在陵通城里试着搞一搞。

    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柳莺完全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从容心态,一切听从夫君的安排。每天读读书,打扫打扫屋子。全然没有马上要见那个倔强清高的老丈人应有的紧张。

    “夫君,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这是个让天下男人都头疼的问题。顾淳儒在屋子里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生日?某个重要节日?总不能是结婚纪念日吧,这刚结婚啊……

    柳莺见他不回答,便道:“今天是原本那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

    “啊……”顾淳儒这才敢出声,“现在还提它作甚。娘子,红薯蒸好了。你来尝尝。”

    柳莺正在院子里读书,听到丈夫的呼唤,便放下书卷,往屋子里走去。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柳莺,是我,你孙妈妈。”

    最后四个字多余了,因为柳莺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柳莺便先去开门。

    打开门,老鸨就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一个柳莺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您就是柳莺姑娘吧。”

    “是的,我是。”柳莺做了个礼。

    “我来找顾少爷。”

    柳莺以为这个人是顾淳儒的画师朋友,但穿着打扮又不太像。回头对着屋子喊道:“夫君,有人找你。”

    顾淳儒从屋子里出来,手上握着一个跟他皮肤同色系的红薯。“老张!”顾淳儒惊喜道。

    顾淳儒将手中的红薯扔进院中菜地,小跑着奔向老张:“你怎地来了?”

    叫老张的男人也很开心,但他是下人,不能无故用手触碰主人的身子,所以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顾淳儒拍打他,拥抱他。

    顾淳儒的欢喜释放得够了,老张才说道:“我这次是奉了老爷的指派,来给少爷你送点东西。”说着,老张解下背上的包袱,包袱里有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封信。

    顾淳儒拆开信封,里面老父亲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那字迹刚劲有力,仿佛刀刻斧砍,但在顾淳儒眼中,确是那么温柔亲切,他边读着边湿红了眼眶:

    “淳儒吾儿,见字如面。

    这封信交到你手中时,应当是你与柳莺一月之期的限日。

    读书人,书香门第,娶青楼女子为妻,此事恐怕难合世俗之见。

    但,

    为父一生,也从未与世俗同流合污过。

    倘若你真与柳莺情投意合,为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先前写信反对你们二人,目的只有一个——给予你考验。倘若你连这点阻碍都不能想办法越过,那日后你也一定没办法给柳莺幸福。反而会在世俗人的非议中对柳莺始乱终弃。

    如果你这一个月都没有放弃,能够一路坚持下来。那么我相信,你也能够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与柳莺举案齐眉,和睦圆美。

    你便可以用老张带来的钱财,赎出柳莺。”

    包袱里的第二样东西便是五锭十两重的黄金。

    这封信上还有最后一段话:

    “赎出柳莺后,不可怠慢了人家,应速速赶回陵通城。世俗的非议你不用记挂心上,一切自有为父庇佑你。”

    读完这封信,顾淳儒嚎啕大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柳莺忙关切地问道:“夫君,怎么了?”

    “柳莺,走,咱们回家!”

    柳莺一脸茫然,早知细情的老张和老鸨则面带微笑。

    ……

    李从心出了城门,便骑驴向西,沿驿站,经小溪,入商芒山中。商芒山山势不高,但绵延甚远。山中多是一些松树、槭树。松树常绿,而槭树逢秋变色,所以山路中绿、黄、红相互驳杂,间杂以乱石树干的灰色,也算是别有一番趣味。

    李从心在山中小路行走,偶尔可见过往行人。有贪玩的孩子,有砍柴的樵夫,有挑担的货郎,倒也不会感到孤寂害怕。

    走到下午,天上乌云越积越多,霎时间大雨忽然冲刷下来。

    这可是李从心万万没料到的。上午天气晴朗,他打算半路上遇到买伞或者斗笠的再顺道买来。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瞬间将李从心浇成落汤鸡。

    李从心慌得四处找地方躲雨。而且山路被水一冲变得极为泥泞,又湿又滑。李从心赶紧翻身下来,牵着怂货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连人带驴一起摔死。

    这时,一把油纸伞突然撑在李从心头顶。

    雨滴被隔绝在外,再落不到李从心的身上,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李从心怜悯地看了一眼怂货,它还在雨中浇着。他心道:“好畜生,你便忍耐一会儿吧,这把伞又不是我的,我帮不了你。”

    怂货像是听懂了李从心的内心戏,仰头叫了一声,似是在骂人。

    李从心回过头,眼前是个明媚的少女,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偏偏像春冬时卧在寒林里的一洼浅水、初一夜晚挂在天空的一钩月牙,看得人欢喜极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李从心连声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江湖儿女,从不说谢字。”

    “在下李从心,净酆城牙郎,敢问姑娘芳名。”李从心在外面轻易不敢说自己是司马家的下人,万一遇见司马家的仇家,被砍死了,犯不上。

    那姑娘年龄比李从心大一点也有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抱拳道:“谢文绣。”侧身又指向旁边的高个汉子:“这是我的兄长,谢武通。”

    谢武通高出李从心两个头,一张方脸棱角分明,眉目之间是一股豪杰之气,留着络腮胡,但打理得很干净。明明已经立秋,却还穿着一件敞怀短褂。刚下了一场雨,这身衣服更显得不合适。但谢武通连个冷战都不打,好像对外界的气候温度没什么大的反应。

    谢武通与李从心相互抱拳行礼。

    谢武通道:“兄弟要去哪里?顺路的话不妨结伴同行。”

    “我往西走,路程很远,目的地在锦南城。”

    “那确实远了一些。我们就在这附近。但眼下咱们都是往西,就一起走,路上也有个伴。”

    像这种南来北往的人,路上结伴而行是常事。一方面方便路上解闷,另一方面人一多也让拦路土匪有所忌惮。

    路边的劫匪也是会看行人脸色的。

    人多势众的,不劫;

    落单,但身形或者步法明显带着功夫术法的,不劫。

    落单,但一脸穷酸相的,不劫;

    形单影只,又带着大包袱,走路时不断用手摸索包袱的,劫!

    李从心是毛孩子一个,自己和怂货的战斗力都不怎么样,所以有人愿意结伴同行,自然是高兴极了。

    李从心把驴子让给谢文绣,自己和谢武通边走边聊。

    谢武通对李从心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去八百里外的锦南城十分好奇,便询问他前去的目的。

    李从心只说自己是去那边跑生意,谢武通也就没再细问。

    再行数里,眼前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歇着十几名官兵,旁边的马车上拉着两个大箱子。

    那十几个官兵正围坐在一起不断搓手,正是突如其来的大雨也让他们觉得有些凉意。

    这群官兵眼见李从心三人走过来,眼睛便不住地往谢文绣的身上暼,还小声讨论什么。不知哪个带头说了句:“这小妮子长得真带劲。”引来众人哄笑。

    谢文绣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光是看他们的眼神也能猜出个大概,怒道:“该给他们眼睛都挖去了。”

    谢武通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人家是觉得你好看。只是对你的长相认可,就要挖人家的眼睛,那未免有些不公平了。”

    李从心道:“谢兄这话倒不全对,令妹貌美如花倒是不假,但人也该讲究个礼义廉耻。看一眼无妨,盯着一直看确实不礼貌了,只说‘对长相认可’怕是有些自欺欺人了。”又转头对谢文绣道:“不过眼下对方人多势众,又有兵器在身,咱们不能惹是生非,还是绕过去吧。”

    三人便打算绕过凉亭,继续西行。

    这时候,官兵中又有一人生出了主意:那头驴子很肥美,咱们把驴子买下来,生火烤了吃,省的天冷,把哥几个都给冻僵了。

    这个提议立刻赢得所有人的呼应。一众人站起身来,往李从心这边跑来:“站住,等一下,等一下。”

    李从心三人立定原地,不知对方喊自己做什么。

    官兵中为首一人叉着腰,问道:“你们这头驴子怎么卖?”

    谢武通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打算出多少钱?”

    李从心一下子就急了,抱着怂货的脑袋,喊道:“多少钱也不卖啊!谢兄,你怎地替我擅作主张?”

    官兵一看有戏,召唤哥几个聚在一起,凑出三十枚铜板。其中有个兵还翻出了几块散碎银子,被为首那人瞪了一眼,收回去了。

    为首那人将三十枚铜板晃了晃,放在谢武通手心:“三十枚,你点点。”

    谢武通将铜板在手中掂量几下,道:“军爷,少了点。”

    “嘿哟,这位兄弟。三十枚不少了。这年头,我们这样的大头兵手里有几个钱啊?要不,我们这手里还有十来把精钢长刀,您也收着?”这话里已经带着威胁的意味。

    “那两口大箱子里,应该都是银子吧。”

    兵头眯起眼睛,谨慎道:“你如何了解此事?”

    “你知道吗?”谢武通问那兵头:“咱们见面早了。”

    兵头一脸茫然:“这话怎么说?”

    “我原本打算,再过两个山岗,在老虎岭那边等着你,那是个绝好的地方。土质松软肥沃,方便埋东西。这里石头多,土又薄又硬,不好埋东西。”

    兵头一只手放于胸前警戒,另一只手已然握住刀柄。

    其余士兵见状也戒备起来。

    谢武通跟李从心说:“你还没问我们兄妹的职业。”

    “二位是?”

    “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