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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 两面人和双头龙(2)

    “我只是不感兴趣。”天宗我丢下空空的瓷盒,弯腰抱起虫老虎,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面,伸出右手挠了挠蛤蟆的背脊,虫老虎翻一个身,撒娇似的发出呻吟。

    “你快三十了,十年征战,也该考虑一下成家的问题。”老道师慢悠悠地说。

    “恋爱?婚姻?家庭?”天宗我点燃烟杆,呼出一口气,“无聊透顶的把戏。”

    “哦?”天皓白有些失望,“对你来说,什么才不算无聊?”

    “比如一些问题。”

    “说来听听!”

    “生命的终极是死亡!”天宗我声音变轻,“死亡的终极又是什么?”

    “死亡无始无终,死亡意味着永恒。”

    “我不这么认为,物极必反,如果生的终极是死,那么死的终极就是生。”

    “噢,”天宗我笑了起来,“你相信轮回?”

    “轮回太无聊了,人变成妖怪……”天宗我看一眼蛤蟆,“真蠢。”

    “妖怪也能变成人!”

    “那就更蠢了,”天宗我直视祖父,“您说过,死亡意味着永恒。”

    “那又如何?”

    “所以死的终极不是普通的生,而是……”天宗我微微一笑,“永恒的生!”

    “永生?”天皓白想了想,摇头说,“这无从证明!”

    “好吧!”天宗我漫不经心地说,“还有一个问题。”

    “哦?”

    “道术的终极是什么?”

    “够了,”天皓白挺身站起,颀长的身形让人生畏,“收起这些无聊的念头,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天宗我笑笑回应:“什么事?”

    “我推荐你成为苍龙人的天道者。”天皓白的眼中闪烁骄傲,“我相信,你会成为支离邪之后最伟大的道者!”

    “支离邪之后?”天宗我笑了笑,“反过来说,支离邪也不过是天宗之前最伟大的道者。”

    “天宗,”天皓白担忧地望着他:“人不光有才能,还要尊重传统。”

    “知道了,”天宗我把蛤蟆放回椅子,望着门外微微沉吟,“风还挺大!”

    “鹏风来了,”天皓白眼里流露少有的关切,“今晚就住在这儿吧!”

    “不,我还有事。”

    “后天是你父母的忌日。”

    “我会去流波岛。”

    “我认为,”天皓白稍微迟疑,“你应该参加伏太因的婚礼。”

    “哦?”天宗我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

    “你太孤独了!”天皓白有些伤感,“多交朋友对你有好处。”

    “可您说过,孤独是我的武器。”天宗我嘲讽地看着祖父,天皓白没有出声,只是怅然摇头。

    “祖父,”天宗我听着门外的风声,“隐藏一件东西,什么地方最好?”

    “红尘!”天皓白随口回答。

    “那太远了,”天宗我说道,“紫微呢?”

    “道魂武库,渊部魂室,还有……”天皓白瞅了瞅孙子,“你想藏什么?”

    “随便问问!”天宗我目光飘忽。

    “重要的东西最好随身带着,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把它从你手里夺走。”

    “您这么说我很荣幸。”天宗我欠身微笑。

    “天宗,我对你一直很严厉,我的初衷是不想浪费你的天赋。”

    “我会把它发扬光大,”天宗我收起笑容,变得异常严肃,“我保证!”

    “你真的要走吗?”老道师有些恋恋不舍。

    “是的!”天宗我走到门廊尽头,忽又转过身来,定定望着祖父,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再见了,爷爷!”

    “再见!天宗……”天皓白手举一半,又慢慢放下……

    “方飞!”耳边传来一声锐喝,男孩浑身一抖,眼前幻象消失,四周全是密层层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故纸气息。

    “敢看魑魅幻书?”燕眉劈手夺过他的书本,“你不要命了吗?”

    “啊?”方飞心神恍惚,还没从幻境中完全抽离出来,“怎、怎么说?”

    “魑魅幻书能让人心生幻觉,进入书里记载的景象无法自拔,没有外界惊扰,将会永远困在书里,”燕眉把书还给男孩,“如果我没叫醒你,你会在这儿站到死。”

    “是吗?”方飞额头见汗。

    “这就是必须两个人来魂室的原因。”燕眉环视四周,“这儿蕴藏无数凶险。”

    “谢谢!”方飞直觉后怕。

    “把它还回去!”燕眉转身走开。

    “是!”方飞把书送回原位,心中恋恋不舍,很想知道天宗我离开皓庐以后发生了什么,他见燕眉走远,抽回书本,想要塞进乾坤袋。

    “别干傻事,”燕眉的声音远远飘来,“带着这本书,我们别想走出这里。”

    方飞无可奈何,把书还了回去,跟上女孩问道:“你的事办完了?”燕眉点点头:“我想到一个道器,可以找到命灯的主人。”

    两人边走边聊,出了天渊馆,燕眉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我得走了,碧无心在学宫门前等我。”方飞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冯少宇?”

    “不知道,”燕眉沉吟,“我先要准备一样东西,还要说服冯少宇的遗孀。”

    “遗孀?”方飞一愣,“他妻子?”

    “对!命灯在她手里。”

    “我跟你下山。”方飞鼓足勇气,“我可以帮你……”

    “不行,”燕眉厉声说道,“你哪儿也不能去。”

    “为什么?”方飞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

    “我有我的理由,”女孩的脸色稍稍缓和,“方飞,答应我,一步都不能离开学宫。”

    “我……”方飞望着女孩,一股闷气在胸中乱蹿,半晌低头说,“好吧!”

    燕眉舒一口气,踏上右边岔路,回头招了招手:“我会联系你的。”

    “我等你……”方飞刚把手举起,女孩已经消失在道路尽头。

    “蛤蟆呱呱叫,乌鸦嘎嘎叫,树精沙沙沙,宝宝在睡觉!

    蛤蟆打呼噜,乌鸦嘴闭好,树精眨眼睛,宝宝在睡觉!

    画里马儿跑,字儿纸上跳,你追又我赶,它们真吵闹!

    马儿在喘气,字儿软了脚,墨水黑乎乎,大家都睡觉……”

    歌谣断断续续地从老道师的嘴里溜了出来。天皓白闭着双眼,手指敲打桌面,脸上的表情安详自得。

    “可恶!”门廊传来抱怨,山烂石费力地挤过门框,抖一抖满身肥肉,噔噔噔走了过来,踢开座椅,就地坐下,瞪着老道师气呼呼地问,“你在哼什么?”

    “摇篮曲,”天皓白睁开双眼,笑着说道,“当年我可带过孩子。”

    “孩子?”山烂石眯起双眼,“你说天宗我?”

    “他晚上特别爱闹,我就这么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哼唱这首歌,直到他完全睡着。”

    山烂石哼了一声,说道:“多少年前的事了?”

    “仿佛就在昨天!”天皓白垂下目光,山烂石掏出烟杆,说道:“得了吧,他早就不是孩子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站在门廊向我道别,”老道师沉浸在回忆里,对老友的劝告充耳不闻,“他说,‘再见了,爷爷’,从十岁起,他一直叫我‘祖父’,那一天他却叫我‘爷爷’,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事实上,他不是对我,而是在向这个世界道别!”

    “听起来有点儿伤感!”

    “我一直在想,血山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没问过他?”山烂石自问自答,“噢,他入魔以后,你就被送进了天狱。”

    “我在那儿呆了八年,”天皓白的声音充满苦涩,“错过了一整场战争。”

    “斗廷的失误,”山烂石用烟杆敲了敲桌子,“如果你没有入狱,战争也许没那么艰难,伏太因也不会死。”天皓白沉默一下,苦笑说:“如果那天我没有把你赶出皓庐,也许我不会失去孙子,世上也不会出现天宗我。”

    “世事难料,”山烂石闷声说,“这都是命。”

    “鱼不知有水,鸟不知有风,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是啊,”胖道师叹了口气,“我们都在命运之中。”

    “山烂石!”天皓白身子前倾,“如果我死了,皓庐留给你。”

    “哦?”山烂石回头瞟了一眼,“那我得把门廊拆掉!”

    “随你高兴!”天皓白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

    “又输了,”方飞把笔摔在棋盘上,望着黑压压的龙文恼羞成怒。

    “你杂念太多,”道祖棋盘飞快地写道,“你不够专注。”

    “再专注一百倍,还是赢不了你。”方飞不胜悲观。

    “输赢不是问题,”棋盘倚老卖老地写道,“态度更重要。”

    “我有点儿烦。”方飞趴在棋盘上,双手抱着脑袋,老夔龙的阴影从他身上缓缓掠过——自从发现道祖棋盘,夔牛之王就一直监视着他。

    “说来听听。”棋盘写出的字儿出人意料。

    “我想帮助某人,可她拒绝接受,”方飞郁闷地说,“她还不让我离开学宫。”

    棋盘沉寂一下,徐徐写道:“拒绝是她的事,帮助是你的事。”

    “你是说……”方飞望着字迹沉吟,“我不需要得到她的许可?”

    “自由的人拥有自由的意志。”写到“自由的意志”,棋盘刻意加粗笔画,方飞看了深受触动:“可我不知道怎么帮助她。”

    “通往终点的道路不止一条,”棋盘笔迹潇洒,“跳出别人的想法,用你的方式去思考。”

    “我的方式?”方飞灵机一动,打开通灵镜,点入“双头龙的小窝”,里面热闹非凡,“双头龙”跟一伙白虎人吵得不可开交。方飞进入留言区,向“喷火小神龙”发送私信:“在吗?请你帮个忙……”犹豫一下,落款:“苍龙方飞”。

    信息发送出去,但如石沉大海,方飞看着镜面发呆,他以为救了贝雷,“双头龙”便会对他施以援手,结果还是一厢情愿。但他也能理解“双头龙”的难处,两人树敌太多,稍微露出马脚,立刻万劫不复。

    “出了什么问题?”棋盘冷不丁问道。

    “请人帮忙,她们没有理我。”方飞怏怏地收起通灵镜。

    “今晚还下棋吗?”棋盘又问。

    “下吧!”方飞打起精神,“反正没事干。”

    “好哇,”棋盘字迹飞扬,“我就喜欢你这种不怕输的对手。”

    “以前没遇上过吗?”方飞反问。

    “遇上过,死光了。”

    “你这是炫耀吗?”方飞忍不住挖苦,“活得太久所以没有对手。”

    “长寿的代价就是孤独,”棋盘沉寂一时,“有得必有失,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

    “可还有人追求永生。”方飞想到幻书里的天宗我。

    “还有这种蠢货?”棋盘字迹跳跃,“这一局谁先走?”

    “我先,”方飞落笔书写定式,“你不想知道那是谁?”

    “我对蠢货不感兴趣,”棋盘回答,“我只关心怎么下棋。”

    双方一口气又下了十局,方飞屡战屡败,东方将晓,才在夔龙鼓的催促下离开。他筋疲力尽,累得像是《灰姑娘》里拉过马车的老鼠,打开通灵镜,没有一条信息,燕眉也好,双头龙也好,大伙儿不谋而合,全都把他给忘掉了。

    白天方飞浑浑噩噩,“妖怪常识课”趴着睡觉,挨了帝江一顿好骂。有了吕品的前车之鉴,看见贝家姐妹,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心痒难煞,忽远忽近地绕着两人打转,试图引起对方注意。双胞胎一无所觉,自顾自谈笑风生,从容自若的样子让方飞怀疑她们跟“双头龙”毫无关系。

    下午上完变化课,双胞胎还是没有动静。方飞把通灵镜看了几百次,里面的留言区空荡荡刺眼无比。他心生绝望,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教室,吕品和简真在一边斗嘴,他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走到墨屋大门,忽觉肩头震动,叫人撞了一下,方飞脚步踉跄,回头一看却是贝雨。

    “抱歉,”女孩拍了拍他的乾坤袋,“刚才走得太快。”

    “没事。”方飞发觉女孩悄悄地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乾坤袋,抬眼一瞧,贝雨挽起贝露的胳膊走远了。

    方飞把手伸进乾坤袋,摸到一张叠好的字条,心子怦怦狂跳,故作镇定地返回寝室,钻进盥洗室,摸出字条,贪婪地阅读上面的字句——

    “亥时来凤喙区六十五号。另:一个人来,不要告诉别人(吕品也不行)。”

    刚刚看完,字条嗤的烧了个精光,方飞望着灰烬微微出神,心中的疑问胜过兴奋。过了半晌,他回到床上,一头栽倒,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但觉有人叫喊,方飞悚然惊醒,迷迷瞪瞪地环视四周,忽见吕品站在床边,两手叉腰一脸气恼:“你怎么没上龙语课?害我最后一名,留下来打扫水殿……”

    “龙语课?”方飞只一愣,猛可想起字条上的话,劈头就问,“现在什么时间?”

    “快过亥时了,”吕品怒冲冲亮出一根指头,“我打扫了足足一个时辰,那些不要脸的小混球。”

    “小混球?”方飞仍在五里雾里,“谁啊?”

    “还能是谁?那些龙文……唉,你上哪儿去?”吕品惊讶地望着方飞冲出寝室。

    “吹吹风……”方飞远远回答,“清醒一下!”

    栖凤楼跟卧龙居相反,龙头最威风,所以龙首区最舒服,龙尾区最差劲。凤凰尾巴最漂亮,所以凤尾区最好,凤喙区跟龙尾区相当,众多女孩合住一栋大楼,一间寝室两到四人,舒适度跟学生的成绩成正比。

    贝家姐妹在氐字部,一男三女,男生屈晏出类拔萃,三个女生成绩平平,氐字组的成绩不好不坏,徘徊中游以下,贝露、贝雨和百里秀雅全都住在凤喙区,同处一室,矛盾不断。乐当时曾想把三人调开,遭到百里秀雅的坚决反对,她受了巫袅袅的支使,紧盯姐妹俩,一心找出“双龙头”的破绽。

    百里秀雅从不上网,因为无网可上,刚入学她就被“双头龙”封了镜。丑女破罐子破摔,索性把时间都用在监视两个室友上面,除了上课时间,整天赖在寝室,她当众放下狠话:“双头龙算什么?她们就是两个头的蚯蚓,鬼鬼祟祟的见不得光,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她们挖出来一脚踩死。”

    这一番豪言壮语换来了著名的“丑猴子表情包”,百里秀雅的日常丑态被精心地挑选拍摄,做成各式各样的搞怪表情,配上简短精妙的文字,很快风靡了紫微世界。让百里秀雅抓狂的是许多表情绝对隐私——睡觉流着口水,放屁极力掩饰,便秘金刚怒目,打喷嚏五官同时皱起,简直就像翻过来的石榴皮——这些表情只有同寝室的人才能拍到,“双头龙”的表现堪称猖狂。

    百里秀雅气得哭哭啼啼,巫袅袅带着她向父亲投诉。巫史如获至宝,大张旗鼓地把双胞胎搜了好几次,通灵镜也没收了两回,结果一无所获,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