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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尚剑门

    浮生乱世,万物共存。

    自混沌分明开始,天地间清浊气亦有分,虽有视天地万物为同仁者,争斗却自然始于天地分明时。

    强者或吞噬弱者,或牢役,或驱使,或因某而共生。这便是这片空间的法则。

    于这片已然分明的天地之外,大片黑暗之处,那些还在混沌之力遮覆下的虚空,在时间长河中,虽不乏先行探索者,神秘依旧是它的结语。

    只是,这片已知天地的众生,又有几个认知到虚空,甚至连接触者都没有几个。

    在此处空间,众生争斗不休,各个界面,乃至界面中的各个族群之间,皆是间隙横生,似乎世界默认的规则便是争斗。

    毕竟在这争斗之下,所带出的,是各个族群的崛起而至强大。

    时光之轮转动下择选出神,仙,魔,鬼,妖,人六支强大族群,占据着六处广袤界面。在这六处界面之间,存有无数小界面,这里边的众多弱小族群,于夹缝挣扎,成长,继而崛起。

    锦绣世界,流光溢彩,风流者自顾风流,历经年月后终成说书人口下话本……

    ******

    曲林竹海位于神州东南,三面环山,东面临海。方圆六百余里。因此地漫山遍野都生长着竹子,而古圣人好结伴在此抚琴鼓乐,故得名“曲林竹海”。

    深秋,傍晚,三道长虹划过天际,飞往曲林竹海北面,落在一处门台前。一老者,一中年,一青年。

    为首中年道人,白袍负剑,俊朗丰神,蓄了三缕长须,用一枚翠竹饰在头上挽了一个寻常道髻,身上蕴着一股敛而不发的气势。

    道人御剑归鞘,回过身向邋遢老者肃容施礼:“前辈,小羽师弟现下在无壤殿,晚辈尚有要事需回虚空殿处理,便由全儿作陪,晚间再来聆听前辈教诲。”

    老者穿着一身破烂衣衫,脏乱不堪,浑身上下开了不知道多少个破洞,身形消瘦,皮肤黝黑。玩笑道:“去罢去罢,你这正经人在此处,老夫反而不自在,留下你这宝贝徒儿便可。”

    道人嘴角扯了扯,苦笑着再度施礼:“晚辈告退。”

    老者摆摆手,自顾自走上石阶,探首左顾右盼,全然没有所谓的前辈风采。

    站在一旁的青年,穿着一件黑白两色交错的道袍,长发由一顶琉璃冠竖起,垂在脑后,生得眉眼端正,棱角分明,除了腰间悬着一块青色玉石,再没有别的饰物,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看着道人御剑远去,青年心底满是疑惑,这让尚剑门掌门持晚辈礼的邋遢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尚剑门虽不是当世一流修行宗门,可毕竟也是曲林竹海的两宗三门之一,何况掌门严驷然,可是不满二十岁便修行到了洞明期的大修士,说是千年一遇的人才也不为过。如今的修为已经到了洞明后期大圆满,随时能突破到归元境界,踏入当世强者列。

    老者回头看看青年,一拍青年的肩膀,道:“我说凌全小娃娃,是等着老夫给你来带路?”

    青年马上满脸恭敬,后退两步,双手呈剑指交叉身前,微微低首持一个剑礼:“不敢,凌全适才走神了,前辈恕罪,这边请。”

    凌全说完便在前头默默领路,留意着身后老者的距离,步伐并不快。

    老者跟在凌全身后,边走边嘀咕:“你们尚剑门啊,自从陈老头死后,这门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无趣,从老夫进山你们师徒二人便前辈长前辈短的,听着多生分。咱们是自家人,好好说话成不成?”

    似是想到了什么,老者猛然一咋呼:“老夫想起来了,好像陈老头当年给了老夫一个长老的身份,要不你称呼老夫一声长老?这样叫着才像是自家人。”

    凌全心底微微一震,他随师父下山接老者入宗,今日是头次见到这个衣着古怪,性格更古怪的老人,仅从师父口中得知,老者是客居于此的小师叔,古风羽的师父,适才提到陈老头?长老?老者口中的陈老头莫不是师公陈七众?老者和师公同辈,此时又说是尚剑门的长老,如果自己没有猜错,一切都说得通了,那老者岂不是……

    “前辈,晚辈斗胆询问一声,前辈可是姓墨?”凌全轻声道。

    “是啊,咋了?小严子没告诉你?”老者扣了扣鼻子,漫不经心答道。

    凌全此时心里仅剩三个字——‘小严子’!自己的师父,尚剑门掌门严驷然,小严子……接着,‘小严子’三字又被‘墨承’二字所替代。真是墨承啊,这个名字在神州修行界中不可谓不响亮,不是因为墨承的修为有多高深,而是因为墨承的身份,上品炼器师!也称炼器宗师!

    炼器师。还是上品炼器师!这个身份足以让任何人,在这神州之上任何宗门都有立足之地。完全不用在意其修为境界,只要是上品炼器师,其地位尊崇,绝不下于一位归元境的大修士,甚至其受重视程度还要高一些。

    凌全早年间也听门中几位长老提到过,尚剑门曾经有一位上品炼器师。可惜的是,这位炼器师性情洒脱,好云游四海,故而宗门许多人甚至都没能有一面之缘。而这位炼器师在宗门的身份,不是眼前老者所说的长老二字那么简单,而是太上长老,即便是宗门决策,太上长老亦有权过问,参与并决断。

    或许是老者不好名利,又或许是根本没把尚剑门太上长老的身份挂在心上,所以仅是让自己称呼他一声‘长老’。这倒也符合老者怪异的行事作风,只是以老者炼器宗师的身份,为何会成为尚剑门的长老,尚剑门仅是一个二流宗门而已。

    “我说凌全小娃娃,别愣神了,快带老夫去见我家臭小子去啊。”老者拍了拍凌全肩膀,知道这人和他那个师傅一样,凡事都要规规矩矩,甚是无趣。老者没了玩闹之心,还是先见见自家徒儿吧,心底却不禁感慨:这么好的苗子,被小严子调教成这般死板,修为虽算出类拔萃,只是性子无趣了点,可惜咯。

    凌全收敛心神,再看向老者的目光多了一层尊敬,眼前的可是上品炼器师,整个神州估计就那么十来人。正色道:“没想到是太上长老,再请赎罪,师父起初并未将长老的身份告知弟子,请随弟子来。”

    墨承跟在凌全身后一路慢行,这一路上嘴巴却从未休息过,不时念叨着,要么就是诋毁严驷然几声,要么就是让凌全转投自己门下,途中又提到自己年轻时,是多么英俊潇洒,天下无双。又忽然觉得太上长老的名号挺不错,让凌全以后就这么称呼。

    除了这些琐碎话题,唯一的正经处也仅在于询问几声古风羽的近况,不过没说几句,又没了正形,总之一路下来,弄得凌全是冷汗连连,算是知晓师父为何谎称宗门有要事处理,留自己陪着这老爷子了。不过以老者的身份地位,除开掌门与宗门的一众殿主,也就自己这位掌门首徒勉强够资格作陪。

    二人此时的位置并不在尚剑门主脉处,尚剑门共有主一正八合计九殿,主殿虚空殿居中,剩余八处正殿围绕主殿沿着山脉走势而建,二人需往北再走一段路才到无壤殿。

    “还是那句老话,小严子过于严谨啦,宗门之内不准御空这没错,可避开那些正殿飞一会儿又怎么了?走这么老远,误时误事嘛不是。”墨承边走边念叨,眼睛也没停下,左看看,右瞧瞧,分明是在欣赏一路的别致景观。

    凌全这一路下来也多少算是适应了老者的絮叨,苦笑应道:“禀太上长老,宗门有训,除开个别紧要时刻,包括掌门在内,皆不可于宗门之内御剑,每座正殿皆是护山大阵阵石所在处,若御空而行,不小心激发了大阵,那……”

    “要你教?离火殿,紫雷殿的阵符还是老夫帮着炼的呢。”墨承一句话顶的凌全哑口无言。

    是啊,和太上长老说这些宗门事宜,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当下闭嘴,继续带路。反正绕过这个山口便到无壤殿了。

    却不想墨承在山口处停下,开口笑道:“老夫已经察觉到臭小子的气息了。”说完从无壤殿大门前径直走过,往北面一座小孤山而去。凌全看了看,却是藏书阁方向,当下跟上。

    “小羽师叔,找到没有呀?吴师伯回来就糟了,又要抓你去关禁闭的。”墨承二人转过山口一块巨石,刚靠近藏书阁便听到一个少女略显稚嫩的声音,虽刻意压低声音,可墨承与凌全二人修为深厚,自是难逃法耳。

    “哎呀!你这么大声,可真要把吴老邪给招来了。”从藏书阁内又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似是气急败坏:“这就没有一本小爷用得上的书,还藏书阁呢,都不如臭老头身上的东西好。不找了,诗韵,我下来了。”

    凌全听闻,正要上前,却被墨承伸手制止,带着凌全躲在一处小坡,示意凌全低声,而后笑嘻嘻得望着藏书阁。

    片刻后,藏书阁一楼大门微微打开少许,先是探出一颗小脑袋,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生得活泼可爱。梳两条小辫,用两条红绳系住,小脸红扑扑的,神情紧张,显然是做贼心虚,一双大眼睛先是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探出身子。

    小女孩正跨出门槛,却见大门被一把拉开,一位少年大踏步走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比小女孩要高了一个头,奇异的是,少年长着一头银发,头发更是根根直立,神似一只白色刺猬,脑后长发即便用发带束上,亦是坚挺异常,发梢突出,显然发质坚硬。

    少年先是左右看了看,坚毅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没人,没人,瞧给你吓得。”

    女孩把藏书阁大门关好,这才跑到少年身边,眼睛笑成月牙儿,道:“小羽师叔,我要的书有没有找到呀?”

    “本师叔出马,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本半旧书籍,塞到女孩手中,继而敲了敲女孩脑袋:“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师叔,实在不行,喊我小师叔,小羽师叔小羽师叔的叫,你比我小三岁呢,怎么能叫我小羽。”

    女孩一手抱着脑袋,嘟着小嘴可怜兮兮道:“又敲我头,会越敲越傻的。掌门师伯和爹爹他们,不都喊你小羽么,那我叫你小羽师叔有什么不对嘛。”说完,注意力被怀中书籍吸引了过去,嘻嘻笑着:“嘻嘻,九色钗法诀,娘亲总是说等我长大再教我,现在不用等她教我了。”

    少年撇过头看了看这个憨兮兮的丫头,老成道:“傻诗韵啊,没有九色钗,你怎么修习这门术法呢?”

    “我们可以自己炼制啊,小羽师叔你不是说你是炼器师么?”

    “小爷可没答应要给你炼制,还有,小爷也没说我现在会炼器了啊,臭老头都还没教我呢,想炼也炼不出来。”少年翻了翻白眼,真觉得快要被这天真的丫头给气晕了。九色钗,那可是灵宝级别的器具,让自家那老家伙去炼还差不多。

    “啊?那我们要这本书干嘛啊,如果被吴师伯知道,还要挨罚。”诗韵满脸失望,看着手中书籍,一脸的可惜神情。

    “怕什么,先留着,以后总有用处。”少年双手负在脑后,慢悠悠踱步道:“连藏书阁二楼都没有雷系术法的修习书册,真是天妒英才啊,不知道掌门那里有没有……”

    诗韵听闻,抱着书一脸紧张:“我可不会陪你去掌门那里偷书的,被抓住就真惨了。”继而又凑近少年道:“要不,让爹爹还有师伯师叔他们去借?”

    “早跟他们说过了,那群老家伙,‘没有’俩字就给小爷我打发回来了……”少年蹲下身拨了拨脚下碎石,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山间狂风大作,继而头顶一股压力迫下,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直接不能动弹。

    “古风羽!你个混小子,没有掌门允许,私入藏书阁二楼,还骗我说什么掌门传唤,我看你是禁闭没有关够!”自半山腰传来一道怒斥,继而山道上扬起一串烟尘,一道人影在烟尘中快速穿越而过,一瞬便至少年身旁,一把提在手中。

    看着在半空张牙舞爪,咿呀叫着想要脱身的少年,诗韵慌了神,冲高大男子嚷道:“吴……吴师伯,我们就是拿了这一本书,你把小羽师叔放下,我把书还给你好不好?”

    “诗韵丫头,你也跟着这小子胡闹。”提着古风羽的中年男子正是尚剑门无壤殿殿主,负责看守藏书阁的吴存海。短发短须,眉毛粗浓,方脸阔额,显得粗犷威武。看着莫约四十来岁,身材较常人要高大壮硕不少,着一身寻常的灰色劲装,露出粗壮的臂膀,尽显力量感。

    吴存海右手提着古风羽,向诗韵伸出左手道:“把术册给我,然后回去找你爹爹,看他这次罚不罚你。如不是半道上遇见掌门师弟,还险些被你们糊弄过去。”

    “吴老邪,你放小爷下来,提着小爷当猴耍呢?”咿呀乱叫的古风羽被提在半空,拳打脚踢,奈何体型相差甚大,连吴存海的衣襟都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