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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故人相见(一)

    周军中军大帐之中,一众领兵将领分坐帐中各处。

    “节帅到!”

    大帐外两侧值守的军士撩开账帘,褒国公王景一身戎装进入帐中,身后还跟着客省使昝居润。

    “参见节帅!”

    众将起身拱手作揖,王景摆摆手示意。

    “前番李廷圭率军进犯我军大营,反而折损了五百多蜀兵,还被俘获了三百多人。这捷报我已经让昝大人润色了奏章发往汴梁,估计过些日子,官家定会下旨褒奖有功将士。”

    “谢过节帅!”

    王景点点头道:“此番出征,若要攻下蜀地,必先取这凤、秦二州。这凤、秦二州本属中原,被这蜀国趁中原混战之际夺了去,向公领兵两万奔向秦州,正与秦州雄武军节度使韩继勋对峙。此次召集尔等,便是要与尔等商议这陈仓道进军之事。”

    昝居润起身道:“节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不如让辎重转运使先上报如今粮草存余吧”

    王景点点头,只见帐中一将领起身满脸苦涩道:“禀节帅,这每日运到大营粮草堪堪能跟得上每日的消耗,此刻所有粮草全部算上,也就只有三日的余量。”

    王景点点头,看来是知晓这事的,众将皆都沉默起来。

    那将领继续说道:“这蜀地道路齐窄无比,曲折难走,大车根本无法通行,全靠肩挑马驮才运的过来,卑职已经严令加紧运输。

    再说咱们凤翔出征的兴捷、武捷、荣捷、胜捷、建捷五军再加上这牙内军,六军合计一万五千余人。马步诸军人吃马嚼,调动频繁,卑职也是左支右绌,为难死了!”

    王景指着众将中的一人道:“胡立,你前番与那蜀军交过手,你来说说。”

    胡立起身道:“节帅,这粮草确实是制约我大军第一重事。卑职前番探知凤州城存粮颇多,只是这威武城横亘在陈仓道上;不取就不能兵临凤州城下,能否快攻威武城,攻下后立刻兵指凤州城,拿下凤州城后,我军便无虞了。”

    王景缓了缓身姿:“威武城没那么好攻取,李廷圭前番折了人马,但并未伤筋动骨。此刻都龟缩在威武城,此计不可取!”

    营帐之中又陷入一片沉静。

    白天和黑夜迎来送往,吴忆已经在营帐之中又守了两日。

    夕阳光透过一处缝隙照在床榻之上的夏久烟时,榻上的夏久烟突然之间动了动,似要醒过来。

    “久烟,你醒了!”吴忆一脸兴奋。

    “忆哥哥,这是在哪?啊!”夏久烟看到此地如此陌生,正要转转眼睛四处看看,不想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吴忆赶忙制止夏久烟:“此处挺安全的,你莫要动,你背上的羽箭已经拔掉了,但是还得休息些日子才能恢复。”

    “我觉得有些饿。”夏久烟有些不好意思。

    吴忆赶忙端起杜世宽安排人送来的吃食,自己压根没动。此刻也觉得饥饿感充斥,赶忙端来桌上的吃食,与夏久烟在塌边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打了个饱嗝,吴忆安排夏久烟不要乱动,这才走出出营帐。

    营帐外面夕阳染得火烧云红彤彤一片,吴忆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营帐外一片壮观的景象。

    一条小溪缓缓流经营帐群之中,沿着两岸帐篷绵延不绝,远处有军士成队来回奔走,还能听到一片军士操练的叫喊声。还能隐约看到被围了一圈羊马墙,外面散布着一些木栏、鹿砦、陷马坑,有的军士在搭瞭望哨内站着。

    杜世宽远远看到了吴忆,策马提速奔跑了起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亲兵。转眼杜世宽到了吴忆跟前,翻身下马。

    杜世宽满脸喜悦之情:“贤弟!”

    “见过杜兄,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吴忆举手深鞠一躬。

    杜世宽赶紧扶起吴忆:“咱们弟兄,客套什么。”

    吴忆一脸歉意的问:“褒国公他老人家……。”

    杜世宽转过身对吴忆道:“待会我带你去找褒国公,他已知道你到了军中,吩咐我说你想起他了,便去寻他,不用通报。”

    “嗯,我也许久没见他老人家了。我与久烟说声,便随你过去,杜兄,前面我们骑得那匹枣红马在哪喂着。”吴忆看这营地颇大,估计得骑马去。

    杜世宽听完对身后的亲兵说道:“我兄弟说的听到了么,那几匹马多喂些黄豆,你现在去把那匹枣红马牵过来。”

    杜世宽身后的一个亲兵没有犹豫,听完杜世宽的话便离开了。

    杜世宽、吴忆两人骑马并行,有说有笑。当吴忆听说杜世宽已是兴捷军马步军都虞侯时候,也是十分开心。

    不一会二人联袂到了中军大帐附近。

    头道值守的军士认识杜世宽,立刻选择放行,到了中军大帐门口却当值军士拦了下来。

    “让他们进来。”一个声音飘忽着传了进来。

    杜世宽瞪了那个军士一眼,拉着吴忆进了中军大帐。一个头发全白的人,背身坐在榻上,一只手还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茶碗。

    “吴忆见过褒国公!”

    “参见节帅!”

    吴忆、杜世宽搭手躬身行礼,那白发的人转过身来,正是褒国公王景。

    王景站起身来,胡须乱颤的嗔怪道:“臭小子,枉你还记得我,躲在温柔乡不舍得出来。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给你的五百两呢?”

    吴忆站在帐中笑道:“老国公,您老人家看起来精神矍铄,定是长命百岁的面相。您就发发慈悲饶了小子吧!”

    老王景把茶碗放到桌上,双手背在身后:“哈哈,丢人现眼,下次再惹我,让人把你叉出去。”

    王景朝着账外大喊一声:“马东,去置办些酒菜来!杜世宽,你也留下来吧!”

    “遵命!”杜世宽应道。

    “这是谁来了,节帅竟破天荒的要饮酒?在蜀地这么多天了,差点忘了酒的滋味,老昝我能凑着饮一杯不?”昝居润笑着推开账帘,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王景见是昝居润,笑道:“哈哈,求之不得,只要你发给官家的奏章里,莫要写上我王景军中纵酒误事即可!”

    王景随即对吴忆道:“吴小子,还不见过昝大人,他可是官家亲自下旨派到军中助我伐蜀的,你要主动些才好呀。”

    吴忆恭敬地一拜:“吴忆见过昝大人!”

    昝居润赶忙扶起吴忆笑道:“折煞老夫,不必如此!”

    因为老王景一再坚持下,四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

    进来几个侍卫将酒菜端上,中军大帐中气氛更融洽了,老王景竟要亲自倒酒,被吴忆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酒壶,先给王景酒杯满上,又给昝居润酒杯满上,最后才往杜世宽和自己的酒杯里倒酒。

    老王景与众人连干三杯,便开始问吴忆怎么从复州千里迢迢来到军营之中。

    吴忆只好简短交待,不过将去蜀地的原因说成是,上次得了王景给他的五百两银子,便想去蜀地做蜀锦的生意。

    吴忆本就口才不错,将整个经历讲的险象环生,听得几个帐中几个人也是点头称赞,觉得不可思议。

    “胡排阵使也端的是个堪比关张的人物,他举起右手,将手里的石头仍向那个斥候,那斥候离得太近,根本闪躲不及。“啪”的一声之后,那前面的斥候便被石头砸中脑袋,立刻跌落马下。

    接着他手中长枪已经离手而出,“噗嗤”一声,长枪将那后面的斥候扎了个透心凉,同样跌落马下……”

    吴忆正眉飞色舞的正讲着,只见账中跑来一个侍卫,吴忆只好停下。那侍卫小跑到昝居润面前耳语了几句,昝居润听完大笑起来,众人皆是不解。

    昝居润望向王景道:“节帅,说曹操,曹操到!来了正是那堪比关张的人物。”

    “哈哈,太巧了,让他进来!”王景道。

    胡立推开账帘,正要参拜,昝居润已经到了营帐门口赶忙把他扶住。

    胡立看了看昝居润,又看看帐中其余几人,心里疑惑道这昝大人铁面无私,今个儿是怎么了。

    “呃,哈哈哈哈!”

    众人看到胡立的动作,四个人笑的更大声了。胡立一脸错愕,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王景今日兴致颇浓,冲着胡立喊道:“猛张飞,你来了啊,来坐!”

    胡立赶忙面对王景行礼,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这才瞧见吴忆也在帐中。

    “胡兄,正讲着你如何神勇,你便出现了,当真是神奇!”

    胡立有些局促道:“呃,呃,我来是……”

    昝居润接过话茬道:“来的晚了,先自罚三杯吧!喝完再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胡立点点头,连续喝了三杯这才坐下:“节帅,昝大人。蜀主孟昶派了枢密院事伊审征率军三千出了成都,欲北上至李廷圭处,如今已经到了利州。伊审征此行便是去催促李廷圭出战,估计再过数日便会抵达李廷圭处。”

    昝居润听完点点头道:“节帅,看来蜀主明显对李廷圭不满了,估计伊审征到了便会有大的举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干!”老王景脸上看不出喜忧。

    众人赶忙举杯喝酒,吴忆一口而尽。提起酒壶正欲倒酒,发现已经空了。

    老王景看了看四周:“吴小子,今日是你来了,你我便痛饮一番吧。杜世宽,明日准你一日休息。”

    “是!”杜世宽应道。

    昝居润也看看胡立道:“胡立,你明日也休息吧,好好陪老国公。”

    “是!”胡立应道。

    吴忆看的明白,这杜世宽是褒国公的人,胡立是昝居润的人;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不过今日见了老王景着实开心,老王景既然说要继续喝,自己当然没什么意见。

    昝居润起身道:“节帅,我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王景道:“也好,向公领兵去了秦州府,咱们两个得有一个清醒的,你先歇息去吧!”

    昝居润点点头,离开了中军大帐。

    老王景一声大喝:“来人,上酒坛,换大碗。”

    不一会,账外军士便端来几个大碗,抬来三大坛酒。

    吴忆看着三坛酒,有些发憷,这老王景要把人往死里灌啊,不过也无妨,

    吴忆抱起酒坛倒酒,酒水斟的太急,溢出了酒碗。

    王景举起酒碗,看着其它三人:“来,干!”

    吴忆腹诽道,这老王景字典里是不是只有一个“干”字,不过当下也不是犹豫的时候,赶忙端起酒碗,脸上堆起笑容。

    一碗下肚,众人都咂了咂嘴。

    王景说道:“这才痛快么,我来考教你们一下,若是你们当下是我这个位置,如何破敌,不必约束,否则罚酒!”

    杜世宽首先开口道:“节帅,蜀兵本就孱弱,若不是我们粮草受限,早就攻打那威武城了。卑职以为,当下之际,应该奏请圣上,从凤翔周围藩镇或是其它地方多征些粮草,顺便多征发些民夫运至前线。然后我们一鼓作气攻下威武城,估计蜀兵会四散而逃。且不说这秦凤二州,估计成、阶二州甚至蜀中之地也能顺势而下。”

    王景点点头:“嗯,确是老成谋国之策,眼下粮草难以为继,确实该如此。”

    胡立见杜世宽讲完,自己便开口道:“节帅,卑职倒是觉得,应该出奇兵包围凤州城,如此一来,李廷圭要么会分威武城之兵救援,我们再将援军全部吃掉。”

    王景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这种办法又回到了老路子,要围凤州人去少了定然不行,人多了粮草便不够用。如果威武城蜀兵不出。我们粮草耗尽之时,便是蜀兵出击之时。”

    吴忆刚喝了一碗,酒劲慢慢涌了上来:“老国公,难道不能攻心么,难道不能如钓鱼般让鱼吃饵么?”

    王景来了兴趣:“哦?吴小子,你说来听听。”

    吴忆笑了笑说道:“老国公,我想说的只有三点。其一,蜀国倒行逆施,苛捐杂税繁重无比,若是老国公能请旨将攻占的蜀地免除所有苛税徭役。试问老国公,蜀国百姓该当如何?”

    王景道:“夏秋两税还是要交的,若如此,蜀国百姓定会民心所向,这蜀国当下也不可能免了这些苛捐徭役。说的好,来,干!”

    四人举碗一干而净。

    吴忆脑子更加迷蒙,举起倒满的酒碗继续说道:“这第二条么,也是杜兄方才之言,请旨加运粮草。”

    王景道:“这也算定策了,我明日就请旨,来,干!”

    杜世宽、胡立相互望了望,无奈的举起酒碗,四人又是一饮而尽。

    吴忆也不知是谁把酒碗倒满了,举起来道:“其、其三,要挫败周军,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劫了粮道,不管李廷圭、伊审征我想都会如此想把,蜀主处心积虑,所谋不小。那么,我们出兵攻打威武城,暴露粮道为饵,再将鱼出没的地方布上重兵当吊钩……”

    王景击掌笑道:“妙啊,妙啊!当干此酒!”

    吴忆听完,也不看别人就仰起脖子喝尽了碗中酒。

    王景拍了拍吴忆肩膀道:“真是了不得啊,你与我有故,算是后生,又救过我的命,呃,你愿不愿意认我当个义父啊。”

    吴忆的眼神已经迷离失去焦点:“爹!爹……”

    扑通一下,倒在中军大帐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