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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谆谆教诲

    凤州城内房屋上贴满了安民告示,街上也有零零散散的行人,少数街边店铺也已经重新开张,费力的吆喝着招揽过往客人。

    凤州城的刺史府已经被老王景充作临时办公的行营,吴忆、马东进了刺史府大门,一栋四柱大厅便出现在眼前,若干扇朱漆格栅前门大开,门两边分站着几个侍卫。

    吴忆跨过门槛走进厅内,王景、昝居润正和旁边一个人说着话。那人听到门口脚步声,回头望向吴忆。

    一个身材高大、全身甲胄的人便映入吴忆眼帘,仔细看过去只见那人方脸大耳,眼睛重瞳在望,八字剑眉显得恰到好处,按说如此面相应该多少有些威武霸气的显露,但面前的人偏又眉目沉静,不见半点桀骜霸道,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英武非凡的气场。

    王景见吴忆来了,点头微笑:“小子,来了!”

    “义父、昝大人,有何事唤我啊?”

    吴忆拱手见礼,方脸那人正出神的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吴忆顿感春风和煦之意,但一股怪怪的感觉随之萦绕心间,自己也说不出什么原因。

    “褒国公,这位就是昝大人说的吴忆吧!”

    王景点点头:“呃,正是我那义子!吴忆,这是官家派来前线慰问的赵都侯,还不快快行礼!”

    吴忆脑中回想,旋即明白眼前之人就是殿前都虞候赵匡胤,王景之前跟自己说过,官家派他押运五百大车粮草支援周军前线。老王景曾说在那赵匡胤来之前大胜一场,给朝中诸臣看看。现在想来估计赵匡胤此行除了督运粮草、慰问前线,应该还担负着其它任务。

    吴忆拱手作揖:“见过赵都候!”

    赵匡胤刚忙扶起吴忆:“吴公子不必客气!褒国公,令郎果然是少年英雄啊!若不是听昝大人所说,真不敢相信这黄花谷大捷和火烧凤州城粮草的事,竟都是令郎所谋划。不知可愿跟我回汴梁,我殿前军正需要令郎这样的青年才俊啊。”

    王景点点头:“我这义子能入得了赵都侯法眼,那自然是他的造化。只是虽然如今战事还远远没有结束,这小子打仗颇有些章法,老夫想让他再跟在我身边一段日子。”

    赵匡胤一脸求贤若渴的样子,继续对王景道:“呃?那也好,若是令郎今后去了汴梁,可以去殿前军寻我,人才难得,我可不想错过。”

    吴忆心说这赵匡胤要自己去殿前军,偏偏不与自己这个当事人说,不过人家既然看重自己,也没有翻脸的必要。

    吴忆再次拱手谢道:“谢谢赵都候提点。”

    “哈哈,都说不要客气了。”

    赵匡胤对吴忆点点头,转向王景道:“褒国公、昝大人,在下还要去凤州城四处看看,明日还要随大军去向节帅那里,便先告辞了,还望褒国公海涵。”

    王景对昝居润吩咐道:“如此也好!居润,那被俘的王万迪不是关起来了么,听说还写了降书,这人和降书都交给赵都侯吧,赵都侯日后返回汴梁的时候带走即可!”

    昝居润答道:“是!”

    赵匡胤一甩披风甚是潇洒,拱手拜别王景,和昝居润一起离开了刺史府大厅。

    等赵匡胤、昝居润不见了身影,吴忆赶紧来到王景身边坐下。

    “义父,这赵匡胤看着派头挺大的啊!”

    王景哈哈一笑:“我军前番数日没有任何战绩,官家便让他借督运军粮之名巡查前线情况,分析下这征蜀之战还要不要继续。这赵匡胤见我与向训攻下了秦州、凤州,也是颇为惊讶;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王景拿起桌案上的一本书看了起来,瞟了吴忆一眼:“方才那赵匡胤想让你到殿前军去,被我给阻止了,你会不会记恨为父啊?”

    吴忆讪讪道:“我还真想近些日子去汴梁,但是义父阻止了,定有什么原因的,儿子怎么会责怪义父呢?”

    王景点点头:“还算有点良心,前番官家重启了科举,但只取了四名进士,有个便唤作杨徽之。这个杨徽之一路蹿升到左拾遗的位子,便有了向官家进谏的的资格;说来也怪,这杨徽之第一道奏疏便是要罢了这赵匡胤的职务,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吴忆听得奇怪,心里痒痒的:“咳、咳!义父,您就直说吧,我可没有神机妙算的本领。”

    王景笑道:“那杨徽之进谏道,赵匡胤在军中威望甚高,与人相处融洽,广交各级禁军将领,提拔下属。所以赵匡胤不适合担当禁军要职。”

    吴忆一脸黑线:“呃?这也是理由?”

    王景看着年轻的吴忆,摇摇头道:“小子,你还太嫩!这杨徽之讲的没有一点问题,你说赵匡胤这样的人一旦得势会如何?”

    吴忆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王景的良苦用心,这自唐朝被朱温灭掉,近五十年来年以来皆是手握重兵之人之间的斗争。一旦那赵匡胤得势,说不定这禁军中的殿前军就成了赵匡胤的私兵,武人绝对控制一只军队,说不定会埋下祸乱的根源。

    王景继续道:“你要去汴梁,随时都行,老头子我也不会阻止,但一些人还是防备些好。汴梁虽然繁华无比,也是卧虎藏龙之地,同样也是藏污纳垢之所。这几次战报,我将你的功劳也一一做了记录,让昝居润呈给了官家,你可知为何?”

    吴忆摇摇头,也不知老王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你小子也绝非池中之物,对我又有救命之恩,还是故人之后,于情于理我都要帮你。昝居润是官家的亲信,借他之手将你直接推荐给官家,便也顺理成章。如今的官家春秋鼎盛,一代雄主之资,若你能把握住定是会有一番作为。虽说那赵匡胤更受宠,但是为父看不透他,所以方才替你推掉了他的招揽。此外,我如今年近古稀,能有几年好活;偏偏那两个儿子太不成器,指不定哪天便会惹下大祸。若是那时能你帮衬下王家,我便是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王景说完,长叹一声。

    吴忆怔住了,老王景还是头一次说的如此庄重,心中对这个老人充满了无限感激。

    “义父,多谢您老人家了!”

    王景摆摆手,打开一个秘匣,从中取出一个册子递给吴忆:“这蜀地的战事也不会太久,你看看这比部郎中王朴给官家的册子就明白了,也是有人秘密送给我的,千万莫要外传!”

    吴忆打开册子,短短数百字的表文,吴忆竟然读了两遍。

    王景接过吴忆递过来的册子,端过烛台将册子引燃。

    一会功夫那册子就变成了灰烬,王景继续道:“小子,看明白了吧,此次出兵旨在威慑蜀国,控扼蜀道要隘,以封锁后蜀,所以秦、凤、成、阶四州被全部攻取之时,便是罢兵之日。我已经命令牙内军守凤州,杜世宽、胡立在固镇也数次击退王环、赵崇溥的进攻,今日我就要领兵离开凤州,与向训合兵一处,开始攻打成州了。”

    吴忆点点头,不过这大周朝堂也是波云诡谲,自己何必趟这浑水呢。

    “看来咱们官家所图不小,这王朴倒也是个人物。只是义父,我只是想去汴梁见一番世面,这从军我倒是没什么兴趣啊。”

    王景听完,又是长叹一声:“哎,随你吧。”

    吴忆立刻换成笑脸:“义父,祝你此番出征马到功成!”

    吴忆与王景又聊了一段时间,王景叫马东取来一个小箱子。

    王景大手一挥:“这里是五百两银子,看你在凤州估计还要呆段时间,以后也要去汴梁,你且留着用吧!待会让马东差人给你送过去。”

    吴忆心情复杂,老王景这段时间对自己可以说是关怀备至,吴忆真心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二人到了刺史府门口,吴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义父,保重!”

    王景哈哈一笑,赶忙扶起吴忆:“心意我领了,头就别磕了,要不然老子还得破财!”

    吴忆骑马越走越远,回头看看老王景有些佝偻的身板,心中纠结起来,王景还是希望自己从军的,偏偏自己让他失望了,说不清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吴忆心中一团乱麻,理不清情绪……

    吴忆带着送银子的两个军士来到夏府的别院,军士将装银子的箱子交给卢应昌,便告辞匆匆离去。卢应昌打开箱子又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脸上笑容绽放,急忙把箱子抱在怀里搬到了西厢房。

    孙胖子早就等在夏家别院西厢房,见吴忆回来,一张脸好似盛开的花朵。

    “公子,好消息啊,木材开始有人买了!今天一天净赚两千多两。”

    吴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点小钱你就乐成这样,太没有出息!”

    孙胖子不敢再笑了:“呃,公子心情不大好啊!”

    卢应昌刚放下银子,瞪了孙胖子一眼:“你这糟糠氏,不知道我家主人睿智无比么,他定是又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吴忆心说这俩活宝凑在一起,这指不定出什么事,赶紧把卢应昌赶出了厢房。转头看看孙胖子,心道这人身家不菲,看着也是个聪明人,偏偏不懂得变通。

    “你来这凤州只盯着木材,你那木材生意只是一时买卖,后面肯定不长久。以前这凤州归属蜀地,往大周贩运东西所收的税赋甚重。如今凤州在大周治下,百废待兴,除了粮食等少数商品,其余物品都很便宜。”

    孙胖子低下头:“公子,实在是惭愧,您说做什么生意,我立刻去办如何,赚的钱咱老规矩。”

    吴忆无奈道:“孙胖子,你好好想想,凤州城有什么特产在汴梁卖得好,耐存储也易于运输,而且眼下能大量采买。”

    “忆哥哥,我倒是知道一样!”

    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夏久烟出现在西厢房门口。

    孙胖子看见夏久烟,赶忙起身,一身横肉抖了几抖,差点没起来:“财神奶奶到了啊,您快说,说了我天天给您上香。哦,说错了,我把之前送给吴公子的宅子换成一套三进院子的如何?”

    吴忆一阵腹诽,前几天卢应昌叫自己财神爷,如今夏久烟又被叫做财神奶奶。想着卢应昌之前也干过类似的事,心想这两个人还真是一丘之貉;转念一想,不对!他俩若是一丘之貉,自己算什么?

    “呃?孙胖子!你送给忆哥哥宅子管我什么事,又不是送给我。”夏久烟愣了一下,仿佛有些生气,“孙先生”也不叫了,直接换成了“孙胖子”。

    孙胖子有些着急,赶忙举起手道:“姑奶奶啊,我重说不行么,我孙胖子起誓,只要你说了是何物,我把之前送给吴公子的宅子换成一套三进院子送给夏姑奶奶,如何?”

    夏久烟这才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此刻诧异的人换成了吴忆,暗道孙胖子果然是个不靠谱的人,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夏久烟眨眨眼继续说道:“我说的是椒聊,它既是一种香料调料,可用于烹饪、泡酒,也可以入药,凤州的椒聊其色鲜红、粒大、肉厚、有双耳、麻味悠久、清香浓郁;椒聊本身就防虫防腐,只要晒干用坛子密封即可,运输途中也不虞被淋湿。

    而且,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宜采摘的时候,若是孙胖子你把这晒干的椒聊运到汴梁城,你想想会不会赚钱。”

    吴忆也颇感意外,自己只是指出了几个方向,夏久烟立刻付诸实施,将自己宅子弄没了,还顺势敲诈了孙胖子一套院子,这女人不是“奸商”又是什么。

    孙胖子听完夏久烟的话,眼睛逐渐发亮:“夏姑奶奶,这椒聊都在哪有啊?”

    夏久烟神气的昂起头,宛若一个教书先生:“凤州城的百姓房前屋后偶尔有栽种,要是找种植比较多的地方,你要去找找向阳的山坡,定然能找到。”

    “公子,我先走了,等找到椒聊我再来!”孙胖子说完,竟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夏久烟大咧咧的站在吴忆身边道:“忆哥哥,这个孙胖子真是一个活宝。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汴梁啊。”

    吴忆无奈的摇摇头:“呃,等那孙胖子木材卖的差不多,这椒聊收的差不多咱们就启程,想想顶多也就七八日吧。”

    夏久烟听后立刻兴奋起来,赶紧说自己要去凤州城弄几件像样的衣服。等跑出西厢房门口,仿佛记起了什么,回头朝吴忆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

    “忆哥哥,以后要是到了汴梁,你住的可是我的宅子。要对我客气点,要不然你就去大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