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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夏久烟的宅子

    汴梁城外散落着各式楼阁房舍,遍布在汴梁城墙外,众星捧月般将城墙牢牢的围住。这汴梁城城郭外面虽然矗立各种建筑,高低不一,也颇为杂乱无章,但是大小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商人临街设铺,用作宣传的招牌旗子迎风招展,单单这城外就要比当初的复州城还要繁华。

    吴忆饶有兴致的看着街道上来回走动的行人和四周,头次来汴梁城的夏久烟、卢应昌等人,也是一脸的兴奋。

    继续前行,众人离汴梁城墙愈来愈近,城墙上的墙砖逐渐清晰,城墙约有三四丈高,比京兆府、洛阳的城墙还要巍峨,在太阳照射下显得厚重无比。

    薛居正说正是因为汴梁城四面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这城墙就显得格外重要。无论谁在这里当皇帝,几乎无一例外地要增筑城墙、深挖城濠。经过数代修缮下来,如今汴梁城方圆二十里,规模颇为不凡。汴梁城内还有皇城大内,正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吴忆清楚的知道当今的皇帝叫柴荣,他大行之后便被人上了周世宗的谥号。

    根据薛居正描述,汴梁城共有九个城门,梁门离的最近。于是众人先是沿着汴水河前行一段时间,之后又转向一处官道,终于到了一处车辚马萧的地方,“梁门”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城门为巨木过梁式的大门,梁门上建有殿阁式的城楼,斗拱高檐接入天空,气势非凡。

    薛居正早换上了一身官服,后面还跟着随行军士,出示了文牒之后,城门的监门军士倒不敢为难,仅仅过了片刻,众人便通过了盘查进入了汴梁城内。

    薛居正已从孙胖子口中得知吴忆落脚的宅第位置,说自己忙完事情便去登门摆放;从凤州出发之前吴忆已经拜托薛居正派人去向训、昝居润府上去运二人入股汴兴昌的银子,知道他此刻还要回去刑部复命,典当行的事情也需要处理,于是带着两个军士打马告辞离去。

    孙胖子吩咐几个随从带着货物先离开,自己则亲自带着吴忆、夏久烟众人继续朝前奔去。

    吴忆心情多少有点激动,路上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汴梁城内比城外更要繁华数倍不止,当初李若莲也说汴梁城是普天之下最为繁荣的地方,当时自己只能脑中想象汴梁的一切,如今亲临其境验证了一番,心下断定李若莲当初所言非虚。

    几个人鲜衣怒马,心情大好,随着孙胖子从梁门大街闹市中穿过,路边的行人们纷纷避让。

    吴忆瞧着前方一处临街阁楼颇为气势不凡,三层临街的高楼,离着很远便能看到“唐家酒楼”的酒旗迎风招展,此时天色虽临近傍晚,但也为时尚早,不过顾客也是络绎不绝的进了酒楼,身穿玄色褙子的酒楼伙计热情的站在酒楼前招呼进店顾客,酒楼里面丝竹声音、欢笑声音不觉于耳,通过临街敞开的窗户飘荡出来。

    接着玲珑精致的沿街楼阁便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街上也是拥挤不堪,忽高忽低的各种声音交织,烘托出一番热闹祥和的景象。

    从梁门大街前行不远,孙胖子便右转进了一条小巷街,然后又转入一条偏街,这条街蜿蜒如蛇,房屋瓦舍越来越密集,道路也越来越窄,有的道路甚至被街上的居民占下了一多半,堪堪能并行两架马车。

    吴忆越走越皱眉,汴梁城的一边是富丽堂皇,另外一边却是无比逼仄,这么密集的房屋,若是有场大火,估计最低也要烧掉一大片区域;好在不到半个时辰,孙胖子在一处不算宽敞的街道里停下,街道上两侧房舍院落颇为稀疏,大都是较为宽敞的封闭院子。

    孙胖子指着前面的院落说道:“夏姑娘、公子,到了,就是这处宅子!”

    孙胖子说完便翻身下马,走到院门前敲起了门。吴忆向前看去,这处宅子的院门色泽乌黑铮亮,墙头也是很高,从长长的墙头就能看出占地不小。

    夏久烟看着长长墙头,心里有些凝重:“孙胖子,这院子不小,得值不少钱吧!”

    孙胖子腆着肚子开口了:“呃,是不小,前后三进,左右还有别院,有二三十间吧。这个宅子若是出手,少说也得三四千贯!不过当初我倒是没花多少钱,我一个朋友当时做生意折了本钱,后来我出了一笔钱给他周转,他生意才起死回生。后来我那朋友成了巨富,算是投桃报李,把这处宅子半卖半送的给我了。”

    这下轮到吴忆吃惊了,心想这孙胖子倒也够魄力,这飞钱铺子投钱最多的便是孙胖子,他拿出了四万贯入股,还送给夏家五千贯用于周转布匹生意,还有眼前的宅子也送给了夏久烟。

    夏久烟听了一脸的惊讶,听到宅子如此贵重,有些犹豫的说道:“嗯,我还以为是普通的三进院子,竟然那么贵重,在凤州你就已经拿了五千贯送给我家,这宅子我不要了!”

    孙胖子赶紧解释道:“一码归一码,我孙胖子从来就说一不二,从凤州城运来的椒聊估计已经到汴梁了,虽然只买了七八千贯的,估计也会大赚一笔!”

    夏久烟仿佛有些赌气道:“我也是说一不二,说不要就不要了!”

    孙胖子不解的看着夏久烟:“没见过送到手的还不要的……”

    “你?孙胖子,我再说一遍,我不要了!”夏久烟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加大了一些。

    孙胖子一脸的无奈,这时候宅子门吱扭一声打开了,一个五十多岁上下的老头探出头来。孙胖这时候却已经翻身上马,对着那个老头喊道:“老何,这宅子以后就是眼前这位夏姑娘的了,你带着他们去转转,我走先!”

    说完孙胖子竟然一扯缰绳,身下的马甩开蹄子狂奔,这家伙见事情不妙竟然选择了开溜,跑出一会忽然又想起什么:“公子,明日我再来叨扰……”

    说完,孙胖子快马加鞭一溜烟跑出去好远,夏久烟气的跺了一下脚:“孙胖子,你给我停下说清楚!”

    孙胖子身下的马速不减,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吴忆心说这孙胖子干嘛非要得罪夏久烟,咳嗽一声道:“咳、久烟,他给你就收着,咱们进去看看吧!”

    夏久烟这才翻身下马,守门的老何看到众人下马,赶忙打开了宅子大门,恭敬地向夏久烟行礼唱喏,夏久烟点头致意。众人牵马进了第一道院子,大门正前便是一处座山影壁,上面雕刻着一些纹饰;进了大门右面便是单独成院的马厩,左边便是一长排倒座房,平常是佣人用餐、休息的地方。

    卢应昌、丘成三将马拴好便窜进垂花门不见了踪迹,只有马东、阿萱还跟在吴忆、夏久烟二人身边。马东只是奉命来护送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的仆人,夏久烟身边的阿萱虽然一脸兴奋,但是还保持着克制站在夏久烟身边;吴忆想想自己的两个仆人,还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只得长叹一口气。

    一脸老实巴交样子的老何走到夏久烟身边又作揖行了个礼:“小姐,老何带你们四处转转吧!”

    夏久烟点点头,刚才与孙胖子拌嘴的不快也已然烟消云散:“嗯!头前带路!”

    老何走在前面说道:“小姐、诸位随我来,这宅子刚翻建没几年,四处都新着呢,听说那先前的主人嫌汴梁城的土不结实,专门从虎牢关运来土打的地基……”

    众人随着老何朝垂花门走去,出了垂花门,一处宽绰的正院(二道院为正院)便展现在众人面前。垂花门连着抄手游廊,抄手游廊的屋顶上铺设整齐的青瓦,颇有些古朴韵味,游廊上面还挂着几个能遮风的灯笼。

    正院四周靠墙处遍植青竹,将墙根染成一方青色角落,院中的小路都是用青砖、鹅卵石铺成,路外面点缀着些应景的小花,西厢房外一颗茂盛高大的枣树,堪堪与厢房屋脊齐平,此刻正缀满了青枣。正院三间两层的小楼,小楼两边各一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最靠垂花门的一间东厢房是伙房,第二间便膳厅,里面还摆放着讲究的梨花圆桌,旁边摆着玫瑰椅。

    正院的东西耳房前的月洞门各连着一个别院,东别院是一处观景小院,假山叠嶂,曲径通幽,靠墙便是一间颇为宽敞的书房,书房前是一处深深的池子,莲叶布满水面。书房窗上挂着天热便可放下的竹帘,窗后一条长长的几案,笔墨纸砚应有尽有;采光充足的书房内挂着几幅古朴的饰画,半高书柜将房间围了大半,另外还有一张宽敞的雕花胡床。

    西别院全是种植的梅树,石榴树,小路通着一处八角凉亭。凉亭上雕梁画栋,夕阳将西面天空烧成火红,颇有些凉亭向晚的意境。

    东西耳房外面的游廊连着后面的三道院,三道院有六间后罩房,后罩房前面还有一处四四方方的长条花坛,长长的花坛上种着几颗景观长寿松和秋海棠。

    吴忆奔波了一天本就疲惫不堪,参观完整个宅子,肚子也饿得不行,看看夏久烟,夏久烟正和阿萱坐在八角凉亭里欣赏着天边的火烧云,阿萱还指着天空说云彩有点像马车。

    方才吴忆就摘了几个石榴,那些石榴每一个都酸涩无比,无法下口,只好扔在一边,到了此刻吴忆实在忍不住:“久烟,这么晚了,是不是吃点东西?”

    宅子主人夏久烟听完吴忆的话,点点头显得深以为然:“呃?还真是有点饿了!咱们不是想着到汴梁就能吃上东西么,干粮吃完也没买!”

    老何耷拉着脸,双手一摊:“小姐,我那只有一块饼了,放了几天都有点馊味了!本来打算明天去买面再做些的!”

    阿萱一脸的不好意思:“小姐,我只是因为会骑马才让老夫人叫过来陪你的,我打小便不会烧饭……”

    夏久烟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也下不了厨房,凉亭里的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马东、吴忆自然对做饭也是七窍通了六窍,吴忆心想卢应昌、丘成三那两个家伙估计也是指望不上,这到了夏久烟的宅子里,连口吃的也没有,当真是意想不到。

    尴尬的氛围弥漫在周围空气里,夏久烟见众人都不说话,只好向吴忆投去求助的目光:“哎!忆哥哥,这一天赶得路累死人,我也不想出去吃了,看来真得弄个厨娘过来!这孙胖子落荒而逃,也没留个一言半语的!”

    吴忆颇为无奈,心想还不是你把孙胖子吓跑的,摸了摸下巴道:“呃?总不能饿着吧,这老卢也不知道去哪了,我去让他弄些吃的来!”

    吴忆说完走出了西别院,刚从月门洞出去,就看到卢应昌手里拿着个水瓢蹲在西厢房前的枣树下弯腰捡着枣子,高高的枣树上的丘成三像极了猴子,一边往嘴里塞枣子,一边晃着树枝,树上的枣便一颗颗掉在了地上。

    丘成三看到吴忆正从月门洞出来,他嘴里正含着几颗大枣,声音有些含糊:“主人,来堂堂枣,阔甜了!”

    吴忆眼前一亮,赶紧从卢应昌手里的水瓢中拿出一颗枣塞到嘴里,枣儿清脆无比、甘甜可口。夏久烟几人见有吃的,也赶忙走到枣树下吃起枣来。

    吴忆看看卢应昌:“老卢,你骑马出去瞧瞧,看能不能弄些吃的回来,大伙饿了这么久,总不能光吃枣吧!”

    枣树上的丘成三听了,晃着枣树枝的手立刻停了下来:“主人,我跟老大去吧!”

    丘成三说完,竟然从枣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吴忆一阵无语,这丘成三是自己仆人,却叫卢应昌老大。吴忆没好气的白了丘成三一眼:“都去吧,速去速回!来的时候不是路过一处段家熝鸭么,去买个三四只来。”

    卢应昌一脸的兴奋,将盛枣的水瓢塞到吴忆手里,便和丘成三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吴忆摇摇头,低头吃起枣子来,这时夏久烟几个人也到了二道院。夏久烟看到水瓢里有枣子,眼睛都直了,不一会众人便将枣子啃了个精光。马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站在枣树下打起了枣子,阿萱开心的弯着腰把枣子全部捡到水瓢里。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老何烧了一壶的白水端到了膳厅的圆桌上,众人围坐圆桌前的玫瑰椅上,一边吃枣、喝水一边聊天。

    夏久烟刚吃完一颗枣子,拍了拍手道:“忆哥哥,昝大人让你去开封府任职,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昝居润给吴忆的信透露着一丝古怪,实在是想不通皇帝亲自封自己一个从八品的仁勇校尉做什么,还让他去开封府叙述前功,听任事职。这事情吴忆想想都头疼,既然有了做官机会,那便没有放弃的道理,再说对汴兴昌的生意也有些好处。吴忆理清了思路,端着茶碗喝了一口:“呃?我倒还真没打算好,明天要是安顿好的话,后天去也不迟。”

    夏久烟一脸开心:“那也好,说不定忆哥哥将来也能位列三公,青史留名!”

    吴忆刚喝了一口水,听完夏久烟的话登时忍不住了,摸着嗓子咳嗽起来,呛的鼻子酸涩不止,眼泪也差一点没忍住:“久烟,还是想想当下吧!”

    夏久烟对吴忆激烈的反应嗤之以鼻,但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当下?对了,忆哥哥,虽说这院子是孙胖子送的,但是咱们估计也得住上一段时日。宅子里连个会做饭的都没有,怎么说也得雇上两个厨娘;这院子这么大,平日总得有两个洒扫清理的仆人;看家护院么,让老卢和三只手来做就行了,他俩总不能吃白食!”

    夏久烟说完又开始掰起了手指,一边还喃喃自语:“一个厨娘月俸少说也得一两半银子,这洒扫的一个少说也得一贯;这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一样不能缺的……”

    吴忆看着认真的夏久烟,并没有出声打扰,夏久烟的瓜子脸上一会皱眉不止,一会儿又舒缓下来……

    过了许久,夜幕便彻底统治天空,漫天的星辉璀璨,卢应昌、丘成三还是没有回来。夏久烟开始埋怨起二人不靠谱,身为主人的吴忆只好干赔笑脸。

    又等了半个时辰,阿萱也有些生气,从刚开始的小声附和夏久烟,变成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是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主人,开门,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卢应昌的叫喊声穿透头进院,传入到众人耳中,门也被拍的直响。

    老何正要起身,马东赶忙拦住了他:“我去开,喊得这么急,一定有事!”

    马东说完便提起长刀出了膳厅,朝垂花门奔去,吴忆嘱咐夏久烟不要乱动,自己也跟了出去。吴忆走到宅子门口时候,马东已经打开了大门,卢应昌、丘成三牵着马快步走进了宅子,丘成三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布袋,宅门外传来一阵喊声:“快,快!别让那两个鸟人跑了!”

    卢应昌扭头对马东喊道:“马兄,赶紧关门!后面有七八个泼皮跟来了!”

    大门外几个手持棍棒的人快速向宅门奔来,马东皱了下眉头,竟然没理卢应昌,抽刀出鞘走出了大门。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边跑边叫:“休要关门,爷爷我要劈了你们两个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