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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开封府(一)

    雇佣的佣人甫一定下来,牙人便拿着佣金兴高采烈的告辞离去,夏久烟安排新雇佣来的柳管家安排一顿丰盛的晚宴。柳管家牟足了劲想在东家面前表现一番,赶紧安排人去采买蔬菜酒肉,洒扫布置,宅子里面的新到的佣人立刻忙碌起来。

    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秋风骤起秋意凉凉,秋虫发出阵阵鸣叫,如断如续……

    然而宅子里灯笼高挂,并未随着黑夜的降临而偃旗息鼓。

    东厢房的热闹一片,伙房里夏久烟新雇的厨娘在忙个不停,一盘盘做好的菜品被端上了膳厅的梨花圆桌,扶摇子坐在玫瑰椅上大快朵颐,夏久烟、吴忆分坐两边,下首坐着马东、阿萱、卢应昌、丘成三、老何以及今天刚刚到府的柳管家和佣人。

    圆桌被围了个满满登登,夏久烟喜欢热闹,桃李年华的她也没有讲究太多规矩,于是无论主仆都坐到了一起。新来的厨娘的手艺也是不错,不光样式好看,菜的味道更是可口,汤羹、点心、凉菜、热菜摆满了一桌;男子饮酒,女子以茶代酒,谈笑欢声之间,气氛倒也融洽。

    扶摇子睡到了傍晚才醒来,此刻精神旺盛无比。在夏久烟的特意安排下,被众人一口一个老神仙叫的心花怒放,无论谁来敬酒都是来者不拒,一会儿便喝的红光满面,。

    吴忆本想和扶摇子聊聊,但如此情景下也不好开口。夏久烟心情颇为愉悦,吴忆酒兴也浓,于是赶忙和众人推杯换盏起来。

    扶摇子醉眼迷离,盯着吴忆道:“公子,与老道喝一杯如何?”

    “老道士,来!”老道已经眼神迷离,吴忆也是酒虫上脑。

    二人均是一饮而尽,扶摇子哈哈大笑起来:“公子,老道给你卜上一卦如何?”

    扶摇子既然提起了此事,吴忆自然求之不得:“好,那我就问问前程,呃,我正想这几日去谋个一官半职,如何卜?”

    扶摇子把手伸到夏久烟面前:“好,夏小姐,麻烦借给我三枚铜钱!”

    夏久烟听到扶摇子的话,赶紧拿出来三枚周元通宝,老道交道吴忆手里道:“你且往桌子上扔六次,这有字一面为阳,雕龙一面为阴。”

    吴忆将三枚铜钱往桌子上一丢,第一次三枚周元通宝全竟然全是阳面朝上,吴忆也有些意外。

    老道抚了抚胡须道:“月盈则亏,日午则偏,老阳转少阴,公子继续!”

    三枚铜钱慢悠悠的停下,第二次竟然全是阴面,吴忆挠挠头,不知道为何是这样。

    老道示意吴忆继续,待铜钱停下,第三次竟然也全是阴面朝上。吴忆脾气也上来了,赶紧又连掷三把,结果三把全是阳面朝上,吴忆怔住了,老道张这着大嘴也顿住不动了。

    一屋子的人都啧啧称奇,卢应昌看着吴忆道:“主人,老卢是真服了,这铜钱都能掷出花样来!”

    夏久烟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铜钱怎么如此奇怪,要不全是带字一面朝上,要么全是雕龙一面朝上,老神仙,这卦象怎么说啊!”

    扶摇子喃喃自语,皱眉不止:“皆是变数、变数啊!老阳转少阴,老阴转少阳,本卦巽上坤下乃是观卦,变卦坤上巽下却又是升卦……”

    老道说了一大堆,吴忆听得不耐烦了:“老道,到底算出什么来了?”

    扶摇子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哈哈,我就说你是神鬼难测之人,这卦象也是如此,观卦自然是身处变化之中,前路不明;这升卦倒是大吉之卦,主升腾上进,乘风而起,升迁在望。小姐,老道要在贵府多呆个十天半个月了,我倒要看看公子是如何的神鬼难测!”

    夏久烟面露喜色:“老神仙能住下,当然求之不得。乘风而起,升迁在望,太好了!忆哥哥,你明日便去开封府吧!”

    吴忆迷迷糊糊也明白了:“老道,借你吉言!倒是不能再喝了,要不然明天怎么去开封府?”

    扶摇子点了点头,夏久烟满眼的期待,看着扶摇子道:“老神仙,你能给我也卜上一卦么?”

    “呃?小姐,今日倒是不行了,且等上十天吧!这一卦耗尽老道的道行,怎么也得十日才能恢复!老道醉了,睡去喽!”扶摇子说完便颤颤巍巍的离开了膳厅。

    膳厅里灯火明亮,照着夏久烟布满迷惑的脸。吴忆看着夏久烟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久烟啊,我明天就去开封府,要是不准,我定是要揪几根老道的胡子帮你消气!”

    吴忆忽然想起早上莲花堂的那个敲锣的泼皮,那家伙说明日还要过来,吴忆沉思片刻道:“马东,明天早点叫我,那敲锣的泼皮再来,一定不能放跑他们!”

    听到吴忆的话,马东点点头:“公子,我知道了!”

    丘成三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卢应昌这时已经开口:“主人,我跟三只手也去吧,包叫那秃子有来无回!”

    吴忆点点头:“也好,今儿就散了吧,你们明天早点起来!”

    欢饮已毕,杯盘狼藉,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几个杂役留在在膳厅收拾……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天开始蒙蒙亮了。

    秋日的露水凝重无比,天气颇为清寒,树叶上的一滴露水正好滴在吴忆脸上,瞬间的凉意让吴忆哆嗦了一下。吴忆前面便是一大从灌木,马东此刻也警惕的蹲在灌木后面,看着昨日泼皮敲锣所站的位置;卢应昌、丘成三也已经等在宅子门后,二人身前门栓都已经取掉,只等泼皮一来,便能推门而出。

    吴忆心道,街对面和家的赵管家不知道有没有去报官;像泼皮敲锣这种事情,即使去报了官,若不是王公贵胄估计那官府也有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子,来了!”马东将身子压得更低,吴忆揉揉眼睛,也看到远处两个泼皮提着锣正往宅门走去。

    千军万马交战的大场面吴忆都见过,如今对付两个泼皮倒有些紧张起来,吴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强行压住了心神:“先莫要动,等他们靠近了,我们再出去!”

    马东点点头,昨日的两个泼皮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到了宅子门前便停住脚步,开始敲起了锣。

    “咚咚”

    灌木丛后的吴忆小声说道:“马东,将他们抓住!”

    马东听完吴忆的话,纵身一跃跳出了灌木,直直的向两个泼皮追去,吴忆也起身跟在马东身后。同时卢应昌、丘成三也从宅门冲了出来。

    两个泼皮见有四个人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秃顶汉子大叫一声:“快跑!”。

    两个泼皮撒腿就跑,吴忆一行人很快便追了过去,丘成三速度最快,起身压住了那个秃顶的泼皮。另外一个泼皮见势不妙,把锣往地上一丢,加速就要跑去。马东眼疾手快,将手中的长刀连同刀鞘一起丢了出去,正好砸到那个泼皮的后心,那泼皮便倒在了地上,马东三步并作两步,死死的按住了那个泼皮,那泼皮只得躺在地上挣扎惨叫。

    还没等吴忆几人反应过来,和家的大门竟然也开了,赵管家一马当先,身后又冲出来十来个缁衣军士。从和家宅子冲出来的一个领头模样的军士大喊一声:“右军巡院办事,都站住不要动!”

    吴忆此刻也来到了那两个泼皮身边,看到眼前一幕,当即明白赵管家定是已经报官了,当即对那领头的军士喊道:“不要误会,我们也是来抓泼皮的!”

    赵管家见是吴忆,也赶忙说道:“钱军判,他们不是那莲花堂的人!”

    那钱军判仿佛没听见,向其它军士吩咐道:“先将那两个泼皮绑了,他们也通通带走,都给我带到开封府去。”

    几个军士先是将两个泼皮反手绑住,接着又推搡起吴忆几人来,吴忆被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卢应昌、丘成三见吴忆差点摔倒,二人当即发了火,使劲推开身边的缁衣军士,站到了吴忆身前。马东此刻已经捡起了地上的刀,同样推开阻拦自己的军士;阔步走到吴忆身边站定,拔刀出鞘警惕的看着一众军士:“你们再推公子,休怪我动刀了!”

    那姓钱的军判冷笑一声,晃了晃脑袋道:“哎呦呵,口气不小么,钱某在汴梁城倒没见过你们这么嚣张的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将他的刀下了!”

    吴忆心道这些缁衣军士太蛮横不讲理,当即也有些发怒:“这位钱军判,我劝你不要这么嚣张,我身边的人对付你们几个军中败类倒还是绰绰有余,不信你试试!”

    钱军判哈哈大笑起来:“呦,口气不小么?”

    赵管家倒也挺仗义,走到钱军判身前抱拳道:“钱军判,吴公子确实是昨日刚搬来此处的邻居,就住在对面,二位莫要伤了和气!”

    钱军判拍了拍赵管家的肩膀,接着昂着头动了动脖子:“赵管家不用管了,你且去骑马,待会随我回去即可,这里我自有主张。喂,你们几个立刻放下手中凶器,否则将以阻挠军巡院执法的罪名将你们全部拿下!”

    马东对这几个军士的行为也是颇为恼火,直勾勾的看着那钱军判:“姓钱的,我身后的吴公子是你惹不起的,今天你要是敢动手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我马某人从军数年,倒也没怕过谁。”

    卢应昌手拿锄头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眼睛长到屁股上了,连褒国公他老人家的儿子都敢动,我家主人还是宣节校尉呢?”

    丘成三此刻嗓门也是颇为洪亮:“老大,跟他们什么废话,要打便打,待会你护好主人,我去把那姓钱的牙都给拔了!”

    钱军判听完几人的话,脸上阴晴不定,几个军士也均是停住了身形,秃顶的泼皮听了几人的话,当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赵管家方才并没有按照去牵马,同样有些吃惊:“吴公子,你那仆人说的褒国公,可是被官家派去攻打蜀国的王老国公啊!公子你不是姓吴么?”

    吴忆见赵管家问话,只好解释道:“褒国公正是在下义父,赵管家误会了!”

    赵管家这才恍然大悟,向吴忆拱手道:“等此间事了,定是要叨扰一番。”

    清晨的朝阳照到钱军判的脸上,仿佛有些扭曲。钱军判知道再坚持下去定会无法收场,当即走到吴忆身边执手行礼,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来:“呃?这位吴公子,在下钱俊安,是右军巡院的军巡判官。还请公子移步开封府右军巡院配合查案,方才那两个泼皮定是有人指使,但是公子毕竟是苦主,也得留些证言不是?”

    卢应昌学起了钱军判的动作,走到钱俊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又昂着头动了动脖子:“这还像句人话,这汴梁城虽然那么大,却是遍地都是官,要是以后还像之前那么说话,估计你会死得很惨!”

    钱俊安一张脸涨的通红,赶忙低下了头,舔了舔嘴唇并没有说话,活脱脱一个被教书先生惩罚的学生一样。吴忆差点没忍住笑意,卢应昌这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作妖天分,一天天没个正形;吴忆狠狠的踹了卢应昌一脚,卢应昌这才讪讪的回到了吴忆身边。

    吴忆教训了卢应昌,转头看看钱俊安:“钱军判,那两个贼人是莲花堂米虎的手下,平日在御河码头做事,你此刻去应该能抓的住,等抓住了我可以跟他们当面对质!”

    钱俊安此刻也恢复了常态,对身边一个军士说道:“没听到吴公子的话么,还不快去院里调兵,人抓到了就关到府司西狱里去。”

    那军士点头称是,转身离开了。

    夏久烟听到了动静,此刻也出了宅子门:“忆哥哥,咦,怎么这么多人?”

    吴忆听到动静,知道是夏久烟来了,怕她担心自己,便微笑起来:“那两个敲锣的贼子抓住了,这位钱军判要请我去开封府协助追查余党,对吧,钱军判?”

    钱俊安见吴忆问话,不敢怠慢:“呃,正是如此!”

    “老神仙真是神了!忆哥哥,你看我是转运了吧!对了,要不吃了早饭再去吧!”夏久烟绽放出一脸的笑容。

    钱俊安此刻已经换成一张微笑的脸:“吴公子,要不这样,我让弟兄们押着贼人先回去。此番误会钱某还未赔罪,待会去开封府正好路过王楼包子铺,那可是全汴梁最有名的,我请公子还有几位随从在那吃早饭,等吃完咱们再去开封府如何?”

    听完钱俊安的话,吴忆心说昝居润只是让自己去开封府听任事职,自己也不清楚这开封府到底是什么样子,不如向钱俊安打听一番:“也好,等牵了马咱们就走!”

    一段时间之后,吴忆一行人便和钱俊安、赵管家坐到了王楼包子铺里。王楼包子铺的包子一点也不便宜,竟然卖到令人咋舌的五文钱一个,但是来吃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钱俊安点了好几种不同的包子,又点了些颇为清淡的早粥。

    热乎乎的包子甫一上来,卢应昌、丘成三二人便敞开了肚囊,甩开后槽牙一顿猛吃,几乎没怎么嚼就把包子吞入了肚子,钱俊安看的眼睛都不自觉的乱颤。

    “这汴梁城便在开封府治下,也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府了,我一直都比较好奇,钱军判能不能跟我我说说这开封府?”吴忆喝了一口粥,眼睛看向了钱俊安。

    钱俊安微微一笑说道:“这开封府在皇宫大内之南,所以又叫南衙。当今的官家曾经也在开封府里做过知府,连去上早朝都排在第四的位置,所以这知府一职算的上位高权重。这开封府权责大,自然衙门就多。左右厅负责司法,推官各设一名;南司负责司法刑狱以外的府政,设判官一名。”

    钱俊安喝了一口粥,继续说道:“开封府还有司录司管理开封府诸曹,下设府司西狱;开封府诸曹按照分类各管一摊,功、仓、户、法、兵、士共六曹,每曹参军一名;左右厢公事所负责杖刑六十以下的轻微案件,长官为勾当左右厢公事,下设诸厢巡检,设巡检使;开封府左右军巡院负责汴梁治安、逮捕、审讯、羁押,下设左右军巡院狱左右军巡使各一名,左右军巡判官各一名,左右军各统领三百人。不瞒公子,我就是右军巡院的军巡判官,昨日赵管家找到了我,因为那莲花堂跟底下的右二厢巡检关系不清不楚,所以我才亲自到弓箭街去抓那两个泼皮,谁承想大水冲了龙王庙,惭愧、惭愧!”

    吴忆也被开封府的编制给震惊了,自己只是个八品的宣节校尉,还真不知道能去哪个部衙去任职,心想到了开封府后不如见机行事,总比自己瞎想强得多。

    一众人吃完早饭,钱俊安叫来伙计结账,一顿早饭竟然要付四百六十文钱,还是伙计给抹了零头以后的数目,听到伙计给出的账目,钱俊安愣了一下,只得乖乖的付钱。吴忆看着手摸肚皮的卢应昌、丘成三一阵无语,这里面花的钱估计得有一多半是他二人的功劳。

    离开王家包子铺,一众人翻身上马沿着御河继续前行,过了一刻钟左右,开封府的城楼与城墙便渐渐出现在吴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