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烬宋 » 第十五章 西市

第十五章 西市

    张知州微微点点头,又问道:“可有表字?”

    常平摇了摇头:“未及弱冠,没有表字。”

    张知州微微侧了侧脸看向他道:“既是如此,本官赐你一个表字如何?”

    常平大喜道:“多谢太守。”

    张知州抚须道:“增韵有云,平者,坦也,叫‘坦之’吧。”

    真随意啊,常平腹诽不已,坦之?太潦草了吧。

    常平激动道:“弟子多谢恩师赐字!”当下行大礼拜倒在地。

    长辈取表字代表对方认可自己,已算是名义上的师生关系。

    这是张知州补给的好处,虽然是利益交换得来的,但是这大腿不是谁想抱就能抱的。

    天地君亲师,这个头磕一磕也不丢人,常平磕了三个头,起身为张知州斟满茶水,捧给他。

    张知州吃了茶水,欣慰道:“嗯,为你取字坦之,是让你记得做人做事要坦坦荡荡,以后须得勤勉学习,不可荒废时日,若是借我之名,胡乱行事,我可不认你这个弟子。”

    常平叉手道:“弟子谨记。”

    张知州又道:“坦之,你还未入学吧,小学就不必去了,以你之才,先入县学,待来年再入州学,以后便是太学也不是不能入。”

    自崇宁元年开始,三舍法推广到全国,以小学、县学、州学、太学为基础的四级官学教育体系开始形成。

    崇宁五年以后,科举考试完全被取消,在蔡京的主持下,大力实施县学入州学,州学入太学的升贡法,学校成为主要的仕进之路。

    尤其太学补试一年一次,所有学生都可以参加当年的殿试,这样的话,刚入太学的州学生不用在太学读书,通过殿试就能任官,堪比猴子窜树。

    但是,常平只想隐藏自己,发展势力,而不是陷入到蝇营狗苟的大乱斗之中。

    何况两人的交易至此暂时完成,张知州给的甜头需要常平下一次的进献才能达成。

    尤其大宋过几年就要被干掉了,走仕途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助吴三郎一把力,让他当个避雷针。

    “弟子谢过恩师!”常平再次激动起来。

    张知州面露疲倦之色的时候,陈秬抱着税簿踏入堂中。

    “你去吧。”张知州摆了摆手。

    常平恭敬的朝他二人行礼告退,陈秬脸上露出不解之色,这就完了?

    出县衙的路上没有太多的喜悦,常平一直在思索,张知州此人看似庸碌无为,却对乡里有着事无巨细的把控,着实不简单。

    池州治下有五县一监,能在如此广阔的地盘上插遍眼线,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打算?

    常平带着诸多疑惑,走出了县衙,人群里一阵欢呼。

    州学五士子与吴兴持迎了上来,个个露出兴奋的笑容。

    “常小郎,怎样?”檀延年将吴兴持扒拉到身后,首先问道。

    常平隐去了一些事情,将处置结果说出来,虽是没能处置了张应,不尽完美,但是众人还是喝彩起来。

    他长揖道:“若非诸位仁兄相助,常平与村人怎能伸得了冤屈。”

    他几人笑道:“举手之劳。”

    常平又朝人群百姓长揖道:“感谢诸位的声援!”

    人群里吟啸声四起,皆言客气了,甚至有几个娘子趁机抛出了簪花,却不敢露面,惹得周遭一片笑声。

    事情已了,善良的百姓因为做了仁义事心满意足,商贩因为挣了不少钱脸上乐开了花,闲汉因无利可图灰溜溜的跑开,人群慢慢散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殷敞笑道:“今日事极为痛快,当浮一大白!不如一起去望江楼吃酒吟诗如何?”

    其余士子纷纷附和。

    檀延年一把扯来吴兴持,高声道:“守业,你在家逍遥了一个月,我等在州学吃斋念佛了一个月,若你不请客,天理难容。”

    吴兴持因性格乖戾,平日里同窗与他难以相处,今日一同来助声势,关系迅速亲密了起来,也乐得趁热打铁:“在场的有一位算一位,今日我吴三郎包下望江楼,一同吃酒去!”

    话刚落音,士子们便将他围起来,一阵乱夸。

    郑放等人一直插不上话,此时才得了空子上来与常平见礼。

    郑放眼红道:“小郎君,俺说话算话,以后便跟着你了!”

    脸如猫抓的张七郎泪光闪闪:“以后俺十二人都听从小郎君的吩咐,绝无二话!”

    十二人一同单膝拜倒在地,害得常平一个一个的扶起,生气道:“堂堂好男儿,可跪天地,跪父母,跪恩师,不可再跪他人!”

    郑放摇头道:“若非小郎君,这一遭,不知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何况话本里的好汉都这般做……”

    常平皱眉道:“你不是说以后听我的吗?”

    郑放窘迫道:“是,是,俺……”

    常平从荷包里取出两贯钱交给他,说道:“这些钱,你等买些吃食和家用,不必等我了,我与吴三郎一起回去。”

    郑放急忙推回去:“俺带的有钱,怎能用小郎君的钱。”

    常平推回去:“就当我给你们家小的见面礼,明日是端阳节,采买些家用,过好这个节日吧,别再推脱。”

    郑放感慨道:“是,听从小郎君的吩咐。”

    常平还要说话,殷敞走来把住他的手臂笑道:“小郎君,你可不能走,你的字堪称一绝,当浮一大白。”

    檀延年也过来夸赞,问道:“小郎君可有表字?”说完就后悔了,常平未入学,未及冠,自己多余问了。

    常平回道:“长辈曾为我取表字坦之,敢问二位仁兄呢?”他暂时不想说出张知州为自己取表字的事情。

    “表字子高。”殷敞拱手道。

    “表字安仁。”檀延年笑道。

    于是其余的士子也围到这边,留下吴三郎孤零零的站在人堆外面。

    州城的青石路踩在脚下很舒服,硬当当的感觉,透过鞋底隐隐有一丝凉爽的感觉。

    不像北方的城市,江南的池州一向干净整洁,再多的污秽,一场雨就能冲刷干净。

    干净的青石路穿插各处街道,一行人走了百步,便到了望江楼。

    白花花的手臂如翻滚的浪花,士子抬头看去,联想到了更多,于是个个心神澎湃,直觉得酒量大增。

    可惜吴三郎对此毫无兴趣,只说请客吃酒食,绝口不提请美伎弹曲唱词的雅事。

    酒楼有三层,士子们几乎霸占的整个二层,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吟唱诗词,酒楼主管乐得两只眼睛眯成了缝,催促着厨人快些做菜。

    喝了微醺的时候,吴兴持把住檀延年的手臂道:“令妹近日可去平天湖泛舟游玩?”

    檀延年甩开他的手,喷着酒气道:“兴业,你怎地整日惦记我家十娘,‘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一个士子抚着吴兴持的后背道:“我家三娘如何?”

    吴兴持烦道:“谁也比不上檀家十娘子。”

    常平没有一点醉意,杯中的应天府桂香酒不过二十多度,他已经喝了两坛,不禁有些寂寞。

    临行时,常平道:“改日在河西村摆宴以待诸位!”

    醉醺醺的士子们稀里糊涂的叫好,不少人的心思早已飞到了白花花的手臂那里。

    士子尽皆散去,吴兴持扶着常平,口呼“檀十娘。”

    “檀十娘很美?”常平笑道。

    “美,倾国倾城!我喜爱至极。”吴兴持秃噜着大舌头。

    “既然如此,去提亲啊。”

    “提亲必不能成,我曾撞翻了十娘的船。”

    “提着厚礼,诚心实意的去赔罪,想必她会原谅你。”

    “唉,当时我在船上正撒尿……”

    常平立刻躲得他远远的,咳了几声道:“在下佩服。”

    吴兴持面露哀色:“常平,替我想个主意。我听闻十娘喜食辣味,不如我送她着那什么辣椒,你看如何?辣在她心里,她才能记得我的好。”

    常平摇摇头道:“辣椒是我的,我怕她喜欢上我。”

    吴兴持脸上顿时泛绿,怒道:“你必须给我想个主意,你不许露面!”

    舔狗不得好死。

    常平深以为然,无奈道:“容我思索。”

    午后的西市依旧热闹非凡,吴兴持饮了一碗冷饮,酒醒了大半,说道:“我去池口一趟,你且在这里等我。”说罢,留下游横,跨上马远去。

    常平在西市里转来转去,此处市集此比清溪镇热闹十倍,端阳节临近,不少商贩卖着粽子、艾虎、菖蒲酒、道理袋、雄黄等物。

    他见游横寸步不离,于是笑道:“天气炎热,游兄不必这般辛苦,且去树荫下等我。”

    游横永远是一副哭丧的表情,淡淡道:“这是在下的职责。”

    常平不再管他,买了一堆各色蜜饯果脯、饴糖糕点,蜂蜜味道极甜,便买了一小坛,全丢给游横拿着。

    这样荷包里再没有剩下一文钱,于是带着游横寻一处荫凉地等待吴三郎。

    报恩寺香火惨淡,自从道君皇帝迷上了道教,佛门一日比一日冷清,连路过的野狗都不愿多看一眼。

    守门的小沙弥把住寺门不让进去,常平愤怒的弹了一下他亮蹭蹭的脑袋,转身到寺对面的大树下乘凉。

    小沙弥念着经文消解心中的仇怨,很快两只眼睛又开始乱瞄起集市里的妇人,脑门上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