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谋算
眼前的老者，在相貌、身高上面都和李彦彬极其相似。
但余景知道，他不是。
因为早在三日前的酒席上，他就已经对四个家族的家主，施下了寻踪术，而这个老者身上，并没有术法的印记。
难怪四大家族面对县衙的施压，没有半点激烈反抗的迹象。
甚至还有主动宣扬刑场审判的小动作。
余景恍然大悟，知晓了李彦彬的谋算。
首先是欺负他是外来者，对青阳县本地人物不熟悉，行了个李代桃僵的计划，找人冒名顶替，任由官府缉拿。
然后又通过威逼利诱等等手段，逼迫受害人亲属出面指认凶手，做成铁证。
最后更是煽动全城百姓，亲眼目睹此案在刑场审判终结，盖棺定论。
如此一连环手段下来，哪怕他余景察觉有异常，还想继续追责，也是难如登天。
一来短时间内包括李彦彬等人，肯定会深居简出，鲜有抛头露面举动，只等风头过去，而他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很难追查。
二来众口铄金，既然满城百姓都已经亲眼目睹元凶伏法，你一个外来办案的巡风都侯，还紧紧揪住不放，是有何居心？
莫不成是以权谋私，携带私怨报复？
届时只需在市井之中散播谣言，再买通几名言官御史上诉到京城，子虚乌有的事也能办成铁证！
既是阴谋，又是阳谋，果真是成了精的官场老油条，手段高明！
“李员外，可还记得在下？”余景饶有兴致地朝“李彦彬”开口问道。
只见老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县尉张仟上前，一把掀开了老者的嘴巴，露出里面没有舌头的口腔。
“好叫都侯得知，这李彦彬也是个硬性子，见罪行败露，官差上门拿人，为了不被严刑峻法逼问，竟然主动咬断了舌头，若非救治及时，差点就命丧当场！”
老者听了，情绪更加激动，开始了疯狂的挣扎。
但在两名强壮县卒的拳打脚踢下，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死气沉沉地低下头。
看来这替身的老者，也并非自愿求死，可惜事不由人，不仅舌头被剪断，就连十指也是被折断。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是此情此景。
可以想象，一旦今日事毕，余景离开青阳县，十年、百年之后，阴煞卷土重来，届时代替红衣女鬼汪采儿，担起复仇大旗的，未必就不会是这名可怜的老者。
话说回来，这老者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很大程度上，和余景有关。
一念至此，他也不愿再去多加折磨这些无辜之人了。
于是他不仅挥手让县卒将“李彦彬”带走，也不再去关注其他的“伏法凶手”。
余景转身朝张文秀抱拳道：“既然罪人都已带到，亲属也当面指认完毕，接下来，我便正式开坛做法，超度亡魂，净化阴煞，还青阳县一个朗朗乾坤！”
“正该如此，辛苦都侯！”张文秀笑道。
余景点点头，离开刑场，转入法坛之中。
其实法坛和刑场相隔不远，几乎是并肩相连，只是法坛下方垒起了厚土，筑在高处，十分显眼。
当余景沿着台阶登上法坛之际，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名身穿黑金白虎服的少年郎君。
无论是穿着、容貌还是气质，都显得和青阳县这一方水土养育之人，有极大不同。
所谓鹤立鸡群是也。
正是这名外来的显赫郎君，给多年宛若一潭死水的青阳县，带来了久违的波澜变化。
就连往日在县城内外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四大家族弟子，此刻也都卑微地跪倒在刑场，低头伏首在那少年脚下。
青天大老爷！
百姓淳朴的观念之中，并不清楚各种称谓的准确运用，也不明白一些官场上的忌讳。
他们只知道，能够给穷苦百姓申冤做主，惩恶扬善的官人，就是青天大老爷！
于是乎，隐隐约约间，“青天大老爷”五个字，开始在人群之中传播，并且愈演愈烈，开始转变成小规模的集体欢呼。
等到张文秀脸色铁青地注意到这个迹象之时，“青天大老爷”的呼声，已经形成山呼海啸，被在场的万人齐呼！
讽刺的是，这“青天大老爷”的欢呼，针对的，却并不是他这个坐在刑场高案上的青阳知县。
而是一名从外地来的巡风都侯！
此事传出去，将会成为他张文秀此生都洗刷不掉的污点，让他在官场上沦为笑柄！
而且，即便对余景而言，拥有如此声望，却也并非好事。
要知道皇城司巡风都侯的职责，只是在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却不包含插手各地衙门的治理工作。
往小里说，这是越界和侵权，往大里说，是玷污了皇城司还有圣上的英名，甚至有颠覆朝廷官制法度的嫌疑！
敲打、捧杀、污蔑，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李，彦，彬！”张文秀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
事到如今，若再看不出这股突如其来的风潮，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这个知县也不用干了。
想他张文秀在余景的施压下，还向他李彦彬通风报信，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不意对方竟然还是对他怀恨在心，暗中施展这一石三鸟之策，可见其心胸狭隘，鼠目寸光！
但张文秀随即露出苦笑。
虽然他贵为知县，那又能如何？
说一千道一万，想要在地方取得政绩，就离不开乡绅望族的支持。
否则远的不说，县衙上下，几乎所有的笔吏、县卒、马夫、更夫、都是土生土长的青阳县人，和各大家族的关系纠缠不清。
若是翻脸，他张文秀的政令，甚至传不出县衙大门之外！
看那余景余都侯，皇城司巡风都侯，地位尊贵，武艺高强，就连那千瞳阴煞大虫，都可轻易斩于刀下。
威风吧？
而且年轻气盛，嫉恶如仇，挺身而出为无辜百姓伸冤。
正义吧？
热血吧？
可结果如何呢？
满腔热血换来的，不过是一身的流言蜚语，无穷后患。
更可悲的是，这满身的污秽，却是来自于那群本该受他庇护，应当感恩戴德的青阳县人！
可悲！
可笑！
可叹！
可这就是现实！
叫人，不得不低头！
张文秀仰起头，望向已经登上法坛最高处的余景。
但见那道年轻的身影，挺拔如松，巍峨如山，仿佛有无穷力量，支撑着那道笔直的脊梁。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张文秀感到了后悔。
或许，他不该向那李康赵孟四家私下报信。
或许，他可以和余景联手，真正给青阳县，带来改变。
或许……
可惜，太迟了！
已经不会有奇迹出现。
但余景知道，他不是。
因为早在三日前的酒席上，他就已经对四个家族的家主，施下了寻踪术，而这个老者身上，并没有术法的印记。
难怪四大家族面对县衙的施压，没有半点激烈反抗的迹象。
甚至还有主动宣扬刑场审判的小动作。
余景恍然大悟，知晓了李彦彬的谋算。
首先是欺负他是外来者，对青阳县本地人物不熟悉，行了个李代桃僵的计划，找人冒名顶替，任由官府缉拿。
然后又通过威逼利诱等等手段，逼迫受害人亲属出面指认凶手，做成铁证。
最后更是煽动全城百姓，亲眼目睹此案在刑场审判终结，盖棺定论。
如此一连环手段下来，哪怕他余景察觉有异常，还想继续追责，也是难如登天。
一来短时间内包括李彦彬等人，肯定会深居简出，鲜有抛头露面举动，只等风头过去，而他只有一个人，势单力薄，很难追查。
二来众口铄金，既然满城百姓都已经亲眼目睹元凶伏法，你一个外来办案的巡风都侯，还紧紧揪住不放，是有何居心？
莫不成是以权谋私，携带私怨报复？
届时只需在市井之中散播谣言，再买通几名言官御史上诉到京城，子虚乌有的事也能办成铁证！
既是阴谋，又是阳谋，果真是成了精的官场老油条，手段高明！
“李员外，可还记得在下？”余景饶有兴致地朝“李彦彬”开口问道。
只见老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县尉张仟上前，一把掀开了老者的嘴巴，露出里面没有舌头的口腔。
“好叫都侯得知，这李彦彬也是个硬性子，见罪行败露，官差上门拿人，为了不被严刑峻法逼问，竟然主动咬断了舌头，若非救治及时，差点就命丧当场！”
老者听了，情绪更加激动，开始了疯狂的挣扎。
但在两名强壮县卒的拳打脚踢下，很快又安静了下来，死气沉沉地低下头。
看来这替身的老者，也并非自愿求死，可惜事不由人，不仅舌头被剪断，就连十指也是被折断。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正是此情此景。
可以想象，一旦今日事毕，余景离开青阳县，十年、百年之后，阴煞卷土重来，届时代替红衣女鬼汪采儿，担起复仇大旗的，未必就不会是这名可怜的老者。
话说回来，这老者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很大程度上，和余景有关。
一念至此，他也不愿再去多加折磨这些无辜之人了。
于是他不仅挥手让县卒将“李彦彬”带走，也不再去关注其他的“伏法凶手”。
余景转身朝张文秀抱拳道：“既然罪人都已带到，亲属也当面指认完毕，接下来，我便正式开坛做法，超度亡魂，净化阴煞，还青阳县一个朗朗乾坤！”
“正该如此，辛苦都侯！”张文秀笑道。
余景点点头，离开刑场，转入法坛之中。
其实法坛和刑场相隔不远，几乎是并肩相连，只是法坛下方垒起了厚土，筑在高处，十分显眼。
当余景沿着台阶登上法坛之际，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名身穿黑金白虎服的少年郎君。
无论是穿着、容貌还是气质，都显得和青阳县这一方水土养育之人，有极大不同。
所谓鹤立鸡群是也。
正是这名外来的显赫郎君，给多年宛若一潭死水的青阳县，带来了久违的波澜变化。
就连往日在县城内外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四大家族弟子，此刻也都卑微地跪倒在刑场，低头伏首在那少年脚下。
青天大老爷！
百姓淳朴的观念之中，并不清楚各种称谓的准确运用，也不明白一些官场上的忌讳。
他们只知道，能够给穷苦百姓申冤做主，惩恶扬善的官人，就是青天大老爷！
于是乎，隐隐约约间，“青天大老爷”五个字，开始在人群之中传播，并且愈演愈烈，开始转变成小规模的集体欢呼。
等到张文秀脸色铁青地注意到这个迹象之时，“青天大老爷”的呼声，已经形成山呼海啸，被在场的万人齐呼！
讽刺的是，这“青天大老爷”的欢呼，针对的，却并不是他这个坐在刑场高案上的青阳知县。
而是一名从外地来的巡风都侯！
此事传出去，将会成为他张文秀此生都洗刷不掉的污点，让他在官场上沦为笑柄！
而且，即便对余景而言，拥有如此声望，却也并非好事。
要知道皇城司巡风都侯的职责，只是在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却不包含插手各地衙门的治理工作。
往小里说，这是越界和侵权，往大里说，是玷污了皇城司还有圣上的英名，甚至有颠覆朝廷官制法度的嫌疑！
敲打、捧杀、污蔑，好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李，彦，彬！”张文秀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
事到如今，若再看不出这股突如其来的风潮，背后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这个知县也不用干了。
想他张文秀在余景的施压下，还向他李彦彬通风报信，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不意对方竟然还是对他怀恨在心，暗中施展这一石三鸟之策，可见其心胸狭隘，鼠目寸光！
但张文秀随即露出苦笑。
虽然他贵为知县，那又能如何？
说一千道一万，想要在地方取得政绩，就离不开乡绅望族的支持。
否则远的不说，县衙上下，几乎所有的笔吏、县卒、马夫、更夫、都是土生土长的青阳县人，和各大家族的关系纠缠不清。
若是翻脸，他张文秀的政令，甚至传不出县衙大门之外！
看那余景余都侯，皇城司巡风都侯，地位尊贵，武艺高强，就连那千瞳阴煞大虫，都可轻易斩于刀下。
威风吧？
而且年轻气盛，嫉恶如仇，挺身而出为无辜百姓伸冤。
正义吧？
热血吧？
可结果如何呢？
满腔热血换来的，不过是一身的流言蜚语，无穷后患。
更可悲的是，这满身的污秽，却是来自于那群本该受他庇护，应当感恩戴德的青阳县人！
可悲！
可笑！
可叹！
可这就是现实！
叫人，不得不低头！
张文秀仰起头，望向已经登上法坛最高处的余景。
但见那道年轻的身影，挺拔如松，巍峨如山，仿佛有无穷力量，支撑着那道笔直的脊梁。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张文秀感到了后悔。
或许，他不该向那李康赵孟四家私下报信。
或许，他可以和余景联手，真正给青阳县，带来改变。
或许……
可惜，太迟了！
已经不会有奇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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