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西涧踏青
茂哥儿想着薛家姐妹难得来趟苏州，总不好日日拘在家里，就和莉姐儿商量，带着妹妹们出去踏青。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留在家里，他白日里需在书房苦读，薛家妹妹在内院作息。除了给老太太请安，根本不得相见。
这几日他日日绞尽脑汁，把见面的理由都想遍了。也不晓得撞了什么邪，自打见上次在凉亭里与大表妹分别，整夜整夜都她的倩影，烙饼似得翻了翻去一晚上，早晨起来眼下乌青一片。
茂哥儿的小厮富贵见了吓了一跳，忙张罗着叫丫鬟春棉去寻两个白煮蛋给少爷敷眼睛。
待得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讨了老太太示下，定下三日后带着姐妹们去西涧踏青。
几个小姑娘知道了，都欢喜得什么似的。
转眼到了踏青那日，刘家几位少主，并丫鬟仆妇小厮车夫等拉拉杂杂倒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西涧而去。
西涧因着位于苏州城西边，有一股泉水，如银链一般从山间垂落到山谷，形成一潭碧泉而得名。那泉水四季长流，跌落时如大珠小珠一般，晶莹剔透，泠泠作响。山谷周围花木扶疏，四季皆有美景可瞧。这地方是以成为了城里百姓踏青郊游的好地方。
车马到了山脚下就无法再前行了。
一行人下了车，在贴身丫鬟小厮的簇拥下，慢慢往山泉那里步行而去。
春日的山林，俱是浅浅的翠色，耳边有山鸟啾鸣，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刘家诸人说说笑笑，倒也惬意。
行至半路，几位姑娘倒是有些累了。
茉姐儿是最小的，脚力也最不济，早就半靠在奶妈妈怀里。珍姐儿倒还好。原在家时，因着葛姨娘无甚规矩，经常带着她要么回裁缝铺、要么在市集上闲逛，薛太太也不大管她们。只是她存了心思，要做出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故而也假作乏力，一面坐在石墩上歇息，一面瞧着大表哥如何行事。
大的那三位姑娘体力倒还行，尤其是瑜姐儿，平日里就照顾母亲身体、帮着打理家事，此时气定神闲，连发丝儿都一丝不乱，更显的大家之风。
茂哥儿望着薛元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细声安排下人给妹妹们喂水擦汗，几乎要看痴了。这个才来几日的表妹妹，无论容貌、长相、行事都是那么可亲。他不由得上前，柔声说道：“大表妹莫只顾着旁人，自己快坐下歇歇。后半程的路，可是越走越累的。“
瑜姐儿莞尔一笑：“大表哥自己也歇歇。四月的日头，就已经热起来。富贵，快给你家少爷擦擦汗。“往常在家时，瑜姐儿也是这样和兄长琅哥儿说话的，没觉得有甚不妥。
只是茂哥儿听在耳里，真如春风拂面，一直拂到心底。原来大表妹也对自己如此上心，连自己鬓边汗湿这等小事都记挂着。
歇息片刻，众人又出发。只见珍姐儿、茉姐儿两个越走越慢，茉姐儿干脆让奶妈妈背起了自己。珍姐儿只带了丫鬟红蕊一个，只比她大一岁，也不可能背起她。
瑜姐儿到底是姐姐，忙与莉姐儿告罪，让刘氏兄妹先行一步，自己留下来陪着妹妹慢慢走。
莉姐儿想着不好丢下娇客，就说大家都留下慢慢走。只是苹姐儿年纪不大，玩心重，一心只想去碧泉那里玩，倒又些不乐意。
珍姐儿转念一想，心里就拿定了主意。她故意作出一副不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倒是我的不是，连累了大家不尽兴。不若大家都去，红蕊陪我慢慢走。“端的是顾全大局。
众人一时沉默。珍姐儿初来乍到，又是女儿家，如何能单单留下她。
珍姐儿仿佛看出大家的犹豫，又说：“不如大表姐带着姐妹们先去。劳烦表兄等等我，一会儿我们讲定在碧泉那里汇合。难得来一次，要尽兴方可。“
茂哥儿一刻也不愿与瑜姐儿分开，但这心思不好当众袒露出来，再说一来自己做兄长的理应照顾弟妹，二来珍姐儿毕竟是那人的妹妹，稍一犹豫就答应了。
薛元娘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倒教珍姐儿又些瑟缩。
珍姐儿转念一想，自己这番作为光明正大，嫡姐应该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再说主家的大表兄、大表姐都答应了，客随主便。如此这般想着，倒又理直气壮起来。
于是，一行人分成了两拨。
刘莉姐带着三个妹妹先行一步。茂哥儿怕都是女眷不稳妥，就把小厮富贵也给了她们，自己留下来照应二表妹。
兄妹二人慢慢同行。珍姐儿悄悄打量，只见大表兄身穿偏襟稠衫，下摆袖口绣着竹枝暗纹。头发束起，只别一支翠玉发簪，既清贵又内秀。再加上大表兄原本就长得英俊不凡，仪表堂堂，正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一颗芳心不由得全偏了过去，心里暗道：“姨娘真是有眼光。如此英俊的表兄，家世又好，真真是自己的良人。“
珍姐儿其人俱得葛姨娘真传，年纪不大却早慧，为着自己的姻缘，后来又做出了荒唐大胆的事体。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那边表哥表妹慢慢走着，这边瑜姐儿一行人已先行到达了碧泉。
碧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姐妹几个俱是赞叹不已。
其他人心里只有踏青玩乐，薛元娘却还惦记着落后的二妹。刘家姐妹或许不知珍姐儿的心思，元娘却知道自己这个二妹不是个安分的。虽说不知晓珍姐儿到底如何想的，但是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有了这重心思，就觉得美景也没那么美好了。瑜姐儿向表姐告了一声罪，借口自己在附近走走，带着丫鬟绿枝去迎一迎珍姐儿。
她们按照记忆中的原路返回，不想头一回来此地，花木看着都差不多，不知不觉走岔了道。
主仆二人有些慌了，只想快些回去，不料越走越远，来到了一处山凹处。
头顶突然传来男子的说话声：“瑾兄，我等此番追击叛徒，却失了宝图，只怕后患无穷。“
另一人答道：“无妨。叛徒皆已伏诛，那宝图是死物，沉没到江水中，想来也无妨。“
薛元娘大惊失色，这声音……这声音不正是江上那夜的冤家吗！第二次撞到他手里，又听得私密话语，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善了？
想到这里，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气息一乱，高处那人立刻察觉：“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已然欺近。“是你！“
当夜天色太暗，再加上那人一直在阴影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次突然出现在三尺的近处，薛元娘方才看清，面前男子身形高大，身着玄色劲装，五官俊朗却冷峻，唯独那双眼睛和心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李安瑾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白日里的样子比那夜更清晰，也更楚楚动人。只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秀美温婉，只是眼中的惊慌和微微颤抖的身形显得有些煞风景。旁边那丫鬟已经抖得快要闭过气去了。
“我既然能饶你一次，也能饶你第二次。不怕告诉你，我姓李名安瑾，乃定国公次子，公干来此。我也知晓你阖家老小姓谁名谁。你回去当知晓该怎么做。“
后来到底是怎么回到碧泉边，薛元娘也记不清了。只是那高大的身影和深邃的眼眸，已牢牢印在心底，除了害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只怕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留在家里，他白日里需在书房苦读，薛家妹妹在内院作息。除了给老太太请安，根本不得相见。
这几日他日日绞尽脑汁，把见面的理由都想遍了。也不晓得撞了什么邪，自打见上次在凉亭里与大表妹分别，整夜整夜都她的倩影，烙饼似得翻了翻去一晚上，早晨起来眼下乌青一片。
茂哥儿的小厮富贵见了吓了一跳，忙张罗着叫丫鬟春棉去寻两个白煮蛋给少爷敷眼睛。
待得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讨了老太太示下，定下三日后带着姐妹们去西涧踏青。
几个小姑娘知道了，都欢喜得什么似的。
转眼到了踏青那日，刘家几位少主，并丫鬟仆妇小厮车夫等拉拉杂杂倒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西涧而去。
西涧因着位于苏州城西边，有一股泉水，如银链一般从山间垂落到山谷，形成一潭碧泉而得名。那泉水四季长流，跌落时如大珠小珠一般，晶莹剔透，泠泠作响。山谷周围花木扶疏，四季皆有美景可瞧。这地方是以成为了城里百姓踏青郊游的好地方。
车马到了山脚下就无法再前行了。
一行人下了车，在贴身丫鬟小厮的簇拥下，慢慢往山泉那里步行而去。
春日的山林，俱是浅浅的翠色，耳边有山鸟啾鸣，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刘家诸人说说笑笑，倒也惬意。
行至半路，几位姑娘倒是有些累了。
茉姐儿是最小的，脚力也最不济，早就半靠在奶妈妈怀里。珍姐儿倒还好。原在家时，因着葛姨娘无甚规矩，经常带着她要么回裁缝铺、要么在市集上闲逛，薛太太也不大管她们。只是她存了心思，要做出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样，故而也假作乏力，一面坐在石墩上歇息，一面瞧着大表哥如何行事。
大的那三位姑娘体力倒还行，尤其是瑜姐儿，平日里就照顾母亲身体、帮着打理家事，此时气定神闲，连发丝儿都一丝不乱，更显的大家之风。
茂哥儿望着薛元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细声安排下人给妹妹们喂水擦汗，几乎要看痴了。这个才来几日的表妹妹，无论容貌、长相、行事都是那么可亲。他不由得上前，柔声说道：“大表妹莫只顾着旁人，自己快坐下歇歇。后半程的路，可是越走越累的。“
瑜姐儿莞尔一笑：“大表哥自己也歇歇。四月的日头，就已经热起来。富贵，快给你家少爷擦擦汗。“往常在家时，瑜姐儿也是这样和兄长琅哥儿说话的，没觉得有甚不妥。
只是茂哥儿听在耳里，真如春风拂面，一直拂到心底。原来大表妹也对自己如此上心，连自己鬓边汗湿这等小事都记挂着。
歇息片刻，众人又出发。只见珍姐儿、茉姐儿两个越走越慢，茉姐儿干脆让奶妈妈背起了自己。珍姐儿只带了丫鬟红蕊一个，只比她大一岁，也不可能背起她。
瑜姐儿到底是姐姐，忙与莉姐儿告罪，让刘氏兄妹先行一步，自己留下来陪着妹妹慢慢走。
莉姐儿想着不好丢下娇客，就说大家都留下慢慢走。只是苹姐儿年纪不大，玩心重，一心只想去碧泉那里玩，倒又些不乐意。
珍姐儿转念一想，心里就拿定了主意。她故意作出一副不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倒是我的不是，连累了大家不尽兴。不若大家都去，红蕊陪我慢慢走。“端的是顾全大局。
众人一时沉默。珍姐儿初来乍到，又是女儿家，如何能单单留下她。
珍姐儿仿佛看出大家的犹豫，又说：“不如大表姐带着姐妹们先去。劳烦表兄等等我，一会儿我们讲定在碧泉那里汇合。难得来一次，要尽兴方可。“
茂哥儿一刻也不愿与瑜姐儿分开，但这心思不好当众袒露出来，再说一来自己做兄长的理应照顾弟妹，二来珍姐儿毕竟是那人的妹妹，稍一犹豫就答应了。
薛元娘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倒教珍姐儿又些瑟缩。
珍姐儿转念一想，自己这番作为光明正大，嫡姐应该也不知道她的心思。再说主家的大表兄、大表姐都答应了，客随主便。如此这般想着，倒又理直气壮起来。
于是，一行人分成了两拨。
刘莉姐带着三个妹妹先行一步。茂哥儿怕都是女眷不稳妥，就把小厮富贵也给了她们，自己留下来照应二表妹。
兄妹二人慢慢同行。珍姐儿悄悄打量，只见大表兄身穿偏襟稠衫，下摆袖口绣着竹枝暗纹。头发束起，只别一支翠玉发簪，既清贵又内秀。再加上大表兄原本就长得英俊不凡，仪表堂堂，正有着年轻人的朝气，一颗芳心不由得全偏了过去，心里暗道：“姨娘真是有眼光。如此英俊的表兄，家世又好，真真是自己的良人。“
珍姐儿其人俱得葛姨娘真传，年纪不大却早慧，为着自己的姻缘，后来又做出了荒唐大胆的事体。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那边表哥表妹慢慢走着，这边瑜姐儿一行人已先行到达了碧泉。
碧泉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姐妹几个俱是赞叹不已。
其他人心里只有踏青玩乐，薛元娘却还惦记着落后的二妹。刘家姐妹或许不知珍姐儿的心思，元娘却知道自己这个二妹不是个安分的。虽说不知晓珍姐儿到底如何想的，但是总觉得她没安好心。
有了这重心思，就觉得美景也没那么美好了。瑜姐儿向表姐告了一声罪，借口自己在附近走走，带着丫鬟绿枝去迎一迎珍姐儿。
她们按照记忆中的原路返回，不想头一回来此地，花木看着都差不多，不知不觉走岔了道。
主仆二人有些慌了，只想快些回去，不料越走越远，来到了一处山凹处。
头顶突然传来男子的说话声：“瑾兄，我等此番追击叛徒，却失了宝图，只怕后患无穷。“
另一人答道：“无妨。叛徒皆已伏诛，那宝图是死物，沉没到江水中，想来也无妨。“
薛元娘大惊失色，这声音……这声音不正是江上那夜的冤家吗！第二次撞到他手里，又听得私密话语，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善了？
想到这里，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气息一乱，高处那人立刻察觉：“谁在那里？“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已然欺近。“是你！“
当夜天色太暗，再加上那人一直在阴影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次突然出现在三尺的近处，薛元娘方才看清，面前男子身形高大，身着玄色劲装，五官俊朗却冷峻，唯独那双眼睛和心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李安瑾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白日里的样子比那夜更清晰，也更楚楚动人。只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秀美温婉，只是眼中的惊慌和微微颤抖的身形显得有些煞风景。旁边那丫鬟已经抖得快要闭过气去了。
“我既然能饶你一次，也能饶你第二次。不怕告诉你，我姓李名安瑾，乃定国公次子，公干来此。我也知晓你阖家老小姓谁名谁。你回去当知晓该怎么做。“
后来到底是怎么回到碧泉边，薛元娘也记不清了。只是那高大的身影和深邃的眼眸，已牢牢印在心底，除了害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只怕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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