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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封意寒醒来时烛火已燃,四周静悄悄的,时有铜盆里的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乍现,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她安静的躺在那,眸光乌沉沉的混沌着,空洞的看着头顶的纱幔,好像每一次醒来的场景都差不多,由朦胧到清晰,只是时间不一样。

    昏黄的烛火穿透她眼中的浑浊,透出细微的光芒闪烁在眼底,心底最渴求的就从那些闪烁的星光里透了出来。

    她在等,等一个人的声音。

    四周万籁寂静,时间在初醒的意识里过得极慢,她觉得自己已经等了很久,等到意识清醒,等到窗外落雪簌簌的柔软传进耳际,落在心上,像羽毛荡漾,化开了内里平静的心湖,一点一滴的苦涩和失落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溢了出来。

    她叹息。

    人心果真不能贪,贪了那一点点的甜,就会滋生出更多的渴望,瓦解一贯的坚强。

    身体承受着疼痛和孤寂带来的双重碾压,封意寒苍白的弯起唇角,两盏烛火葳蕤,却生出一室荒凉。

    嗓音干哑,身体无力,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牵动了肺腑里的伤,疼痛像是一把火在胸腔烧开,额角冷汗直流。

    她捂着胸口轻喘,嗓子越发干涩。

    水,她想喝水。

    她试着起身下床,身体刚站直,双腿就如同被人猛打了一下,无力的趴在了地上。

    门扉推开的声音就在此时响起。

    封意寒抬头,透过敞开的大门清晰的看到了院子里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进门的是个陌生的小丫头,手里稳着托盘。

    见此情况,快速上前将她重新扶坐在了床边,声音满是高兴“将军可醒了,我这就去禀告郡主!”

    风风火火的速度都不等封意寒回应,急吼吼的就出了门。

    她想喝水的念头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好不容易看到的人立马就不见了。

    封意寒无语的扯了扯唇,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不过从小丫头的称呼上,她大约是猜到了自己在哪里。

    她有些冷,费力的拽起被子裹在身上。

    小姑娘出去没有关门,冷风呼呼的从门扇口往里灌,吹得她腿发僵,她抬了抬脚决定钻进被窝,只是刚动,走廊上就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适时的抬头就看到了萧瑶瑄行色匆匆的身影。

    对方见她的姿态以为她是要下床,皱眉轻斥“这么冷,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坐起来干什么?”边说边强势温柔的扶她躺下,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伤的这般重,就好生养着,不要耐不住性子乱动,如果落下病根,有你吃苦的时候。”

    封意寒不自在这样的关怀,神情讪讪,哑着嗓子轻笑“我就是想喝杯水。”

    萧瑶瑄听着她虚弱的口音,用尽了全力发声,传到她的耳里也就似出了几口粗气,声音像是天幕里升起的烟,淡到听不见。

    接连几日消停下来的担忧和后怕又窜上了心头,可看到这张脸,训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转身给她倒了杯水。

    随后侍女端上了清粥,萧瑶瑄拒绝封意寒要自己吃的请求,坐在床边一勺一勺耐心的喂。

    封意寒吃的心思百转,心底最初的猜测越发的强烈。她抿唇,垂眸浅笑“姑姑为何对我这般好?”毫不意外,她见对方放碗的手有丝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是不是因为我这张脸,像极了故人?”

    面对她的试探,萧瑶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既欣慰又苦涩,只是看着她叹息,目光越发怜爱和心疼。

    她不答,封意寒继续问“我像谁?”

    像谁?萧瑶瑄一怔,看着对方的目光仿佛是穿透了这张皮囊看向了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眉目轻挑肆意张扬。

    可她不能说,如今再想起,她就会记得当初温易兰歇嘶底里的冲着她吼,说这个孩子本就是她父亲不要的,差一点就被灌了落胎药消散于人世,若不是楚倾城及时制止,世上就不会有眼前的人……

    一个自成形之日就不被父亲期待,甚至想要扼杀的人,如如今没有脸面说对方像那个人。

    “像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事便好。”萧瑶瑄晃了晃眼神,她帮对方掩了掩被角,避开了这个问题。

    封意寒也知道她不想回答,低头作罢,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姑姑是一直在守着我吗?”

    “你姑父将你抱回来的时候,府医说你伤及内腑,肋骨断了四根,连着高烧了三天没退,我不放心便留在了偏室。”想着萧焰将人抱回来时的场景,她现在想起来心里还在发颤,父母问起的时候,她都没敢说出真相。

    原来是发烧了呀,封意寒恍然的想,难怪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身体里就跟被火烤了似的炽热。

    “这几日楚家的人天天来,还有燕家的那两个小子,那个叫烟中月的守了你三天,后来听说他母亲来了,这几日倒是没出现了。”

    燕中月……

    封意寒呼吸放轻,尽量不去牵动身体里的疼,回忆不自然的飘回了他们擂台对视的那一幕,手指慢慢收拢,心底毫无预兆的漫出一些酸涩和难过。

    这种滋味已经让她跳过了对楚家的在意。

    萧瑶瑄见她失神,轻声唤她“独乐,别想太多,你刚醒,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封意寒转眸笑笑,思绪重回到她拽住柳无恙衣袖那一刻,也不知道后续如何,她试探的问“不知姑姑可否方便,帮我唤一下柳无恙?”

    萧瑶瑄皱眉“现在?”

    “嗯,我有很急的事情想确认。”

    对方思虑,劝道“你昏了六日刚醒,需要休息,如今天色又晚,不如明日吧。”

    可封意寒不想等,神色坚持“若姑姑不方便,我这便出府。”

    萧瑶瑄无可奈何,这姑娘的性子和那个人真是一模一样,都虚弱成这个样子,还说一不二,最后只能妥协找人去请柳无恙。

    原是请一人,来的时候确是五六个。

    沐阳他们这几日都在担忧,瑞王府他们轻易来不得,整日便去烦柳无恙。

    恰逢今日落雪,他们就都没有离开,正好赶上了瑞王府派去的家丁。

    一群人挤进来的时候,房间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沐阳最后进门却是率先出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封哥,就如同给人叫魂,在一众轻言关怀声里,尤为突出响亮。

    封意寒头痛的捏了捏眉骨,忽然间就觉得有些疲惫了。

    见状,柳无恙坐在床边,第五凌站在身后,予安和十一十四坐在桌子上安静了下来,沐阳也识趣的没在开口。

    柳无恙看着女子病态苍白的脸色,但是斜睨他们的眼神熠熠生辉,确实是活过来了,心底的大石终于稳落肚中,无奈“刚醒就这么急找我,封意寒,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可以缓缓?”

    封意寒白了他一眼,把头搭在雕花床栏上“我怎么听你这话说的这么不愿意,你该知道我找你何事。”

    她声音很轻,努力克制着气息,她也确实很累,但是心里面想到了这事,若是不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没有办法平静养伤。

    第五侧目看了一眼窗外,说着他们之前就编好的话“人带回来了,正逢淮阳王侧妃千里而来,便将人留在她身边伺候,你可以放心了。”

    他的声音也轻,带着安抚的感激。

    封意寒缓缓吐出一口气,疲倦的闭目“那就好。”大石落下,她忽然又看向柳无恙,将他左右瞧了瞧,也没见他有任何受伤不适的反应,好奇“那天,后续如何?”

    提及此事,沐阳不安静了,举着手自告奋勇的上前“我说!我说!封哥我给你说。”

    封意寒看他兴奋的神彩又觉得疲倦上涌,予安在沐阳身后小声提醒“沐阳小点声,别吵着将军。”

    她抚了抚胸口,声音放得更轻缓“怎么,你柳哥捡到宝了,这么兴奋?”

    沐阳双眼泛着光,双手搭在柳无恙肩上,惊叹的将那一天的事情再回忆。

    柳无恙接下擂台后,一连也迎战了六七个,武力值高低不一,人群里议论纷纷,似乎都听过他的名讳,所以到后来无人敢再上台,压下了那些不满他们不让一睹所谓货品真容的抗议之声。

    柳无恙垂眉凝视剑刃,皎皎君子,持剑独立,眉目间天生自带的凛然正气,将军旅之人顶天立地的气势散发的淋漓尽致。

    后来东升戏楼的东家扶光公子上了台,手中依然摇着他的那把折扇,意味不明的赞着“柳将军好气魄,看来这场戏落幕了。”

    柳无恙淡漠的看着他“既然如此……”

    只是话音刚起,身后便传来了矜贵的轻笑,来人红衣锦服,眉目妖娆如画,左侧发间盘着三颗红色的玛瑙编于发中,束在耳后,姿态慵懒又惬意,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负手上了擂台,边走边说“本王也想领教一下柳将军的功夫,还请将军赐教一二。”

    正是东林王爷顾澜。

    柳无恙是太傅嫡孙,在一众勋贵子弟里,素来拔尖,既是武将,也是上一届新科状元郎,文武双全,在上京是多被提起赞扬的人物。

    顾澜弱冠便继承王爵,行事乖张,随心所欲,除了圣上过分的宠爱,为人乐道最多的就是那张脸,不遑第一美人。

    又因身份贵重,至今尚未有人看他动过手,功夫如何是个谜。

    两人都是上京家喻户晓的人物,如今擂台上对立,既养眼又让人激动。

    两人交手后,从夜里打到天明,不分伯仲,难舍难分,直到最后力竭休战。

    说起他们过招的场景,沐阳那是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堪比说书先生。

    封意寒挑眉的看着柳无恙“打平手?”

    她虽然这么问,但是在座的都能看出她眉目间难掩的得意,幸灾乐祸柳无恙没有赢。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原因,毕竟在南境的驻军将领里封意寒曾经以一挑十,除了吴老将军没过招,她就只输给了柳无恙。

    往事重回忆,柳无恙摇头,第五失笑,予安掩唇轻咳,十一和十四对视一眼,看不下去的劝她“封哥,收敛一点,笑过了。”

    封意寒作势要拿枕头砸他,手刚抬起来,牵动肺腑的伤,整个人立马苦起了脸,冷汗直流,一众人担忧的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