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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外来人

    狮驼城最近发生了很多怪异的事。竟然有人睡睡觉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一开始官府并未重视,因为这种事实在荒诞。

    架不住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加上妖怪吃人的说法传的有声有色,官府为平息舆论就派遣官差出城搜查丢失百姓的踪迹。

    可官府搜查了方圆几十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毕竟如果是妖怪把那么多人吃了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这说不过去。

    那么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要有个结论。

    石谨行不知道别人家的情况,自那晚之后的第三天,北府的人就主动登门,带来的却是天大的噩耗。

    石景生与几名药夫子一起出城采药,意外摔落了悬崖,官差在搜索中找到了他的衣物和随身物品,可惜尸体摔的太过,只能就地掩埋。

    母亲日夜守在灵棚前,不但粒米未进,泪水也快要流干了,她的天塌了,这个家就真的到了崩溃的边缘。

    夕阳如向西而行的一道红色帆影,门前的珈蓝河上水波粼粼,诺大的落日倒映在水面上,仿佛是一滩殷红的血。

    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古老的城墙正在被夜幕吞噬。

    在珈蓝河边,有一座已经十分古老的庙宇,一度是狮驼岭香火最旺盛的地方。

    此刻光阴渐暗,人们到了归巢的时候,可庙宇前出乎意料的围了不少人。

    石谨行坐在大门前,门前的树荫只挡住了半张脸,他在发呆。

    庙宇前议论纷纷,喜好热闹的孩童更是难得的欢腾。

    被人们围在中间的是个须发皆已花白的道人,老道一身淡蓝色僧衣,长须荡荡,目中神光如月,慈祥中透着深邃,丝毫不像垂垂老人。

    老道坐在庙前的石凳上,面前摆着一张旧桌子,身后立着一根竹竿,竿上挂着布幔,上写“小道卜祸福大道晓乾坤”的卦语,只是未免狂妄了些。

    在狮驼岭看见道士不算稀奇,真正掌握着这一方天地命运之一的修行门派葬魂谷就是传承道家香火,但葬魂谷道士极少与俗世通往来,给人更多的是高深莫测,在这里百姓看来那些几乎都是堪比神仙一样的存在。

    所以,似老道这般在街头摆摊行卦的绝不可能是葬魂谷弟子。

    而狮驼岭不在天下四大部洲之中,就连天界亦不受此地香火,所以这里极少与外界通往来,像这种老道的出现算是一大奇事。

    “老神仙,您这是打哪里来?殊不知咱们这里可是很多年没见过有人当街布卦了!”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好心提醒道。

    老道看了看他,明白他话中善意,笑道:“老道我为结善缘自西牛贺洲千里来此,我看先生面善,不若坐下听我起上一卦如何?”

    还没等书生开口,一旁几岁大的少年郎大笑着指向老道身后的庙宇,“牛鼻子尽说大话,不怕惊动了神庙里的神仙爷爷!”

    少年有口无心,但这般直言不讳难免让人尴尬,家中父女赶紧拉走了。

    不过少年之语自来不掺虚假,书生诚然点了点头,“少年有口无心,老神仙不必见责,倒是有些情况外人未必知晓,我们这里数千年来不奉神仙不拜佛,整座狮驼城中也只有这一位人间尊者的泥胎像受了香火”

    老道拂了拂长须,微笑着看向神庙之中端坐的那尊塑像。

    只见眉目清卓,神态悠然而亲近,只是微微扬起了头,目光好像在望着远处,一身朴素长袍,没有半点神仙的超然,反倒是给人一种似是供了个实实在在的凡人之感。

    但…凡人何曾奉凡人,这倒是大大的奇事了。

    不过看样子狮驼岭的男女老少都早就习以为常。

    老道笑着摇了摇头,目光穿过面前仍在指指点点的人群,看到夕阳下的一个少年正托着下巴发呆。

    他忽然点了点头,这一刻好像真的变成了“老神仙”的模样。

    最近不太平的狮驼城里不知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多了些外来人。

    除了一整天没有生意却仍旧坚持着的老道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和尚不知道从哪里来,一个叫无尘,一个叫无垢,他们自称来此“普渡众生”,但没人见到他们渡了谁,只知道他们每天都在化缘,而且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化,给人一种秋风扫落叶不留一片尘的感觉。

    和尚化缘,道士卜卦,一时间成了狮驼城两个奇闻。

    石谨行坐在大门前,任左邻右舍进进出出,耳边回荡着母亲的哭泣声,眼前一阵阵闪过父亲的样子。

    他心里充满了悲痛,可是却哭不出来,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不在意狮驼岭上出现的奇闻异事,因为他一直在想那天夜里的梦。

    妖怪吃人,人获新生,那么他父亲呢?是不是也获得了新生?

    他不相信北府给出的答案,于是在醒后自己出了城,按照依稀中记得的方向找到了那片丛林。

    那片丛林与梦境中竟然真的一般无二,只是草长莺飞,一切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哪有半点血淋淋的痕迹。

    于是,他不得不怀疑那真的是一场梦。

    那么父亲真的是死于意外?

    现在比死人更为残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母亲体弱多病,经此一事不知道又要害出多少病来,而少了最重要的家庭支柱,凭他一个还未成年的瘦弱少年又该如何支撑起一个家来。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珈蓝河对岸的长街上穿过一长串的人。

    打着官府特有的锣。

    “猎妖团”这三个字第一次出现在石谨行的世界里。

    他叹了口气。

    看来这世上又妖怪的传闻是真非假,要不然堂堂的南北府也不可能这样锣鼓喧天的公然招募猎妖团。

    妖怪,从古至今都是人类的敌人,它们残忍弑杀,实在是该猎。

    可是从来听说妖吃人,何曾听过人吃妖,猎妖又谈何容易。

    “少年人,何故满心愁苦?”

    也许是太过专心,他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身旁。

    老道笑拂着银须,如同慈祥的老人。

    石谨行一脸苦涩的看向家门的不幸,心中的愁苦不言而喻,老道却是明知故问。

    老道看出石谨行表情里的意思,并不觉得尴尬,“人生如昨,似昨非昨,似幻非幻…”

    “仙长,为什么我明明很悲痛却总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石谨行真诚的看着老道,问出了藏在他心里的困惑。

    老道微微沉吟,笑道:“人有七情六欲,所谓喜怒哀惧爱恶欲,悲则大哭,喜则大笑,便是肉身凡胎,你又何必为此耿耿于怀”

    “可是…我从降生就没有眼泪,他们都叫我铁石心肠…”

    老道这时微微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石心开窍,天生裂痕,真要等到那一天这天下不知要平添多少生死离别”

    他轻拈手指,说道:“卦语预示你我有一番师徒缘分,不如你随我修行,我替你释疑难”

    石谨行想也未想便摇头拒绝,父亲没了,他还有母亲,还有…她和他们。

    老道见夕阳渐去,没有收成弟子也不着恼,甩些袖子收拾东西去了,嘴里道:“缘分乃是天定,又岂是你能拒绝的了的,只是到那时不知又是怎生光景…”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妙法归天道…玄洞过千年…弹指风云会…雷霆动九天…因果藏真意…弥生了性玄…劫数历尽后…天地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