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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山,呼唤 第十章 卷一

    “什么!小鬼子打你了,因为啥?”

    “我下午给拓植会社送信时,社长松村次郎打我两巴掌,说信送迟了,我说上午收到下午送并不迟,他把信的邮戳让我看一遍,原来7月26日的2字不清楚,淡了些,冷眼看,只有6字,细看正是26,他认为迟送二十天就发火了,我只好道歉。

    回来这一路,我真是气愤已极,早晚我得把小鬼子干掉,他们对中国人想杀就杀,想抢就抢,中国人都过的什么日子啊?咱家还能过的去,其他人家都强活。你想想,自从小日本进来后,这妓院有多少,赌场烟馆,一个接一个,中国人都快成大烟鬼了。咱对街的刘火,把三个女儿全卖了,最小的一个才十二岁,现在身无分文,沿街要饭,一犯烟瘾就倒地吐白沫儿,全身冒汗,就等死了。你说说这是什么日子呀!”

    “我早晚要报这个仇,中国人必须和狗日的斗,别无出路!”钟麒握着拳头砸向饭桌,咬牙切齿地说着,妈妈说:“好好一顿饭都没吃好,咱还算幸运,这要是一刀捅死你,我们去哪说理,活的真是太难了。”

    第二天,哥哥要去看望同学,钟麟说我也去,我早就想去随苓甘家

    了,说着出了家门,俩人分手,各奔同学家去了。

    钟麟走到城中井字街,直奔“随记药铺”。小时候和随苓甘经常出入这个药铺,这是他当郎中的爷爷开的,钟麟猜想,此时他一定在这里。走到门口,他熟悉的跨过半尺多高的门槛,竟直向柜台走去,柜台后面是一人多高的药柜,里面有百八十个排列整齐的小药箱,每个小药箱上面都写着中药名,什么葛根,雷公藤,鱼腥草,鼠牙半枝莲,钟麟再熟悉不过了。

    他问了一声柜台伙计,“随苓甘在家没?”

    这时一老者从后门出来,一看便叫道:“钟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随叔,我来看看苓甘。”

    说着,便进了侧屋。苓甘在屋里听见话音,立马起来,钟麟已走进屋内,两人抱肩相视。

    “一年未见面,太想你了,在北平挺好吧!”

    “还行。”

    “你可没胖还那样。”

    “你怎么样,学个中医也不错,能给人治病,这多好啊,子承父业。”

    “要不干什么?只能当个郎中了,我要有你那头脑,不也去念大学了,这辈子也别想了。”

    “也不见得,世事难料,你什么时候能出徒,正式挂牌。”

    “得几年,至少三四年吧,光中草药名,我就得背个一年半年,药效药理配伍都得记住,给人看病,望闻问切,处处得记,这门子学问真不少。”

    “不管怎说,这也是一门本事,你就一门心思学吧。”

    “北平挺好吧,比这大多了,有机会我一定去趟清华,看看你去。”

    “那太好了,等你去呀!”

    “去周老师家没?”

    “去了。”

    “你知道不?听说你和周小姐订婚,咱同学可羡慕了。长腿柴喜子娶媳妇了,他家开个小饭馆,也是勉强度日。徐亦龙去大南镇高小当老师去了。这一毕业大家就散了,各走他方了。我还听说有几个去当八路军了。你听说没?前几天有个老头过铁道走得慢了点,正好过来一队关东军,每人给他刺一刀,当场就死了,然后踢到草丛里,这小鬼子也太残忍了。”

    “现在是国破家亡,只有起来和他们斗,别无选择。”俩人谈的热火朝天。

    钟麟一抬头,座钟已指11点了,“我得赶紧回去,我妈让我给她买醋,她要做糖醋咸菜。”

    “在我这吃完回去也不迟,我买点煎饼卷咸肉丝儿。”

    “下回再吃吧,我得走了。”说着,钟麟已出了大门。

    “有空就来呀!”

    “好,回去吧!”

    钟麟挥手,随苓甘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酷热,钟麟去了周家。刚到大门口,之琴从客厅里看到了,一遛小跑来到大门边,四目相对。

    “昨天怎没来?”

    钟麟抿嘴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两人走进客厅。

    “敢紧擦擦汗,今天太热了。”说着,之琴从水盆里捞出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来便擦了一遍脖子脸,

    “身上也得擦,我背过去。”钟麟只好往身上擦了起来,然后扔进盆里,刚要搓,之琴抢过毛巾搓起来。

    “弟妹呢?”

    “全去抓蛐蛐去了,要玩斗蛐蛐。”

    “哪有蛐蛐?”

    “都在后院墙缝里呢,一到晚上都出来叫。”

    钟麟拿起桌上的手绢,“挺快呀,都做好边了,样子也打上去了。”

    “我是个急性子,要干啥,就必须马上干。”说着,从果盘里拿起一个香瓜,“这是我特意为你留的,昨天买的,你看甜不甜。”说着打完了皮,递给他。

    “咱俩各半,要不我不吃。”之琴只好切一小块送进嘴里,钟麟咬了一口,“哎呀,太甜了!”“给你留对了。”俩人都笑了。

    “昨天你干什么了?”

    “我去看同学随苓甘了,他跟他爷爷学中医,我看当个医生也不错。”

    “我考得不知怎样?要考不上怎办呢?”

    “考不上明年考。”

    “明年要考不上呢?”

    “那就后年考。”

    “要永远考不上呢?”

    “没有永远,我毕业就娶你,还考什么。”俩人都笑了。钟麟吃完了瓜,洗洗手。从书柜中取出那本《儒林外史》,刚想翻开,弟妹们全跑进来了,各个拎着用细线拴着腿的蛐蛐,大弟和二弟的放到地上后,蹦达几下便抓住对方撕起来,你挠我,我挠你,不分胜败。还算有点意思。之琴和钟麟看了几眼,便各自忙着绣花和看书。弟妹们没一会儿就冒汗了,大弟一声喊:“不玩了!”全跑了出去。钟麟问之琴:“这本书看过没?”

    “看过。”

    “哪篇有意思?”

    “记得有一篇叫什么,一个老头临死前,一直举着两根手指,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后来儿媳进来才知道,两个油灯太浪费,得吹灭一个,老头随后才咽气。”

    “啊,我还没看到这。”

    “那你也给我讲讲,你还看了哪些我没看过的故事。”

    钟麟看她低垂着双眼皮儿,在仔细地绣着,两根细发卡,把刘海一分为二,看上去特别俏皮逗人,正在出神,之琴抬眼瞅他,“怎不说话?楞什么。”

    “我教你一句英文,你学会后,我再给你讲故事,怎样?”

    “说吧。”

    “矮拉乌优。”

    “矮拉乌优,矮拉乌优......”之琴连说几遍,“对吗?”

    “哈哈,,,哈哈!”钟麟大笑,耸起了肩膀。

    “说错了吗?”之琴瞪大眼睛反问道。

    “说得太好了,我太爱听了。”

    “什么意思呢?”

    “这是秘密,别告诉别人。”说完又笑了,之琴深情地看着他。

    “这回给我讲故事吧。”

    “你听过福尔摩斯的故事没?”

    “没有。”

    “这是一本英国侦探小说,里边有许多故事,我给你讲其中的一段。上尉家里雇一家庭女教师,教其儿女。每次回家,女老师总觉有人跟踪她......”

    “琴崽儿,不好了快来!”奶奶在窗外喊着。

    之琴和钟麟马上跑出去,在后院柏树旁,大妹躺在树下,大弟靠在墙根,没劲儿的样子,二弟二妹蹲着都在呕吐。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之琴边喊边拉大妹起来,大妹还是没劲儿站起,钟麟问大弟:“你们玩什么了,吃什么了?”

    他小声说:“咱们吃牵牛花粉了,挺甜的。”

    家里人都来到了柏树旁,钟麟说:“可能是什么中毒或过敏了,得赶紧去医院”

    奶奶马上吩咐长波,叫两辆三轮车。时间不长,车就来了,钟麟和之琴左右各搂一个,直奔市立医院,奶奶又吩咐长波儿快去学校告诉周允,家里出大事了。

    偏巧周老爷又不在家,周允听说后,连同宋老师很快来到医院。经大夫询问后,孩子们说他们都吸食了柏树上的牵牛花,花心有甜水,时间不长,便恶心,嘴唇发麻,大弟感觉出气发短,浑身没劲,大妹最厉害,竟昏迷倒地了,二弟二妹浑身没劲,直呕不止。大夫诊断为过敏,是植物花粉过敏,很危险,立即用药。每人口服扑尔敏,静脉注射阿托品和维生素c。此时身上已出现荨麻疹斑块,开始发痒,四个孩子全部留院观察。医生说如果出现喉头水肿,可危及生命,但这几个孩子有轻度唇肿,暂时不要紧,要注意观察。

    整个一下午,弟妹们逐渐好转,并已能下地走路,没有出现喉头水肿的现象,医生说可以回家了,但明天还要来注射才行。

    第二天吃完早饭,钟麟去了周家。他对周允说:“老师,你去上班吧,我带他们去医院,已没大事了。”

    “行,你和琴崽儿去吧,这几天学校忙,有些录取通知书要来,不能给耽搁,我得天天去。”长波又雇了两辆三轮车,几个人照旧又去了医院。

    中午回来刚下车,对面又来一辆三轮车,大家一看是爷爷回来了,都站在门口不做声。

    “爷爷好!”钟麟先问候一句,“啊好,都进院吧!”说着一群人进了大门,之琴说:“爷爷,他们有病了,都过敏了,我们刚从医院回来。”

    “什么!过敏病?怎么得的?”

    “是柏树上的牵牛花粉过敏,很危险啊!”

    这时奶奶走过来,“你可回来了,昨天家里出大事啦,孩子们差不点死了!”

    “怎么弄的?”

    “柏树上的牵牛花有毒,他们都吃了花芯,中毒啦,恶心,迷糊,倒地,吓死人了,这不才从医院回来!”

    爷爷听后来到两棵柏树前,眼见满树紫蓝色牵牛花竞相开放,煞是好看,是从朋友家要的种子,特意种在柏树下,好让它攀援开花。此时正是中午时分,大多数花朵已半睡闭目,爷爷来回走两圈,蹲下后,从根上彻底拔掉。

    “没想到此花有毒。”钟麟说完,又对之琴说:“记住没,这种花,你万万不可碰,你也会过敏的。”

    “说得对,再也不要种这个花了。”

    爷爷又对奶奶说:“晚上早点吃饭,我从她妈那拿点黄米水面子,包点苏子叶,炖点云豆粉条,中午有饭没?钟麟,我们去吃饭。”

    午饭过后,大家都去休息,外面如火烤一般,之琴和钟麟仍在客厅里,二弟二妹躺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之琴继续绣花,“你困就睡一会儿吧,天太热,都爱困。”

    “行,我也睡一觉。”钟麟说着,伸直腿,头靠沙发,闭目养神起来。时间不长,几个人都睡着了。

    之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也睡着了,而且身上盖着的是她给钟麟盖的薄衫,屋里只有她一人。原来他们都在东墙根呢,过去一看,是小燕子孵出来了,里面有几只黄嘴丫,张着嘴喳喳地叫,另外两只燕子尖嘴上叼着虫子来回左右地飞,不敢靠近燕窝。

    这时大门开了,周允回来了,见到他俩,第一句话便说:“琴崽儿考上了,产科学校考上了。”

    “真的呀!”

    “真的,‘哈尔滨省立产科学校’”

    爸爸满脸高兴,边说边向奶奶屋走去。钟麟看着之琴,之琴看着他,两人由衷地高兴,恨不得抱在一起蹦起来。

    今天晚饭特别早,大黄米面的苏子叶,云豆炖粉条,爷爷很开心,边吃边大声说:“这回琴崽儿苦尽甜来,几个孩子也命大,还算不错,都治好了,多亏钟麟在这,救治及时,今天是双喜临门呀!”

    “好好念吧,出来当个医生也不错,不管男孩女孩,念点书,做点事业是正事。”

    周允边吃边对之琴钟麟说着。之琴更是高兴,好像今晚的饭菜格外香,她不停地给钟麟剥苏叶皮,剥了一个又一个。

    晚饭后,钟麟要往回走,几个弟妹及之琴一起出来送他。出了大门,直走这条街,一群人簇拥着钟麟。大弟二弟各拉一只胳膊,之琴姐三个走在后面,直到拐弯处,钟麟停下:“好了,都回去吧,别送了。”说着,看了一眼之琴。

    “咱们送你过马路吧。”之琴说完,继续往前走,几个人又往前走了一大段路,到了丁字路口才分手,大家看到钟麟过了马路向他们招手“回去吧!”,这才返身回走。

    钟麟回到家,进门看见舅舅坐在院子中,哥哥和爸爸也坐板凳陪他唠嗑,他很惊奇地问候道:“大舅来了,真没想到。”

    “老二长这么高了,好几年不见,出息多了。”舅舅高兴地看着钟麟。

    “吃饭没?我们刚吃完。”

    “吃过了。”他回答哥哥的问话。

    “不用问,只要去周家,肯定是吃完饭再回来,他们的病好没?”爸爸问。

    “都好了,只是大弟还有点喘,大夫说吃几天药就可以了。”

    一家人在院中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天已渐渐黑了,外面的蚊子多了起来。

    第二天哥俩陪舅舅在这待一天,他已有六七年没来了,前一次来,是钟麟上高小五年级的时候,舅舅送姥姥时到这的。舅舅非常善谈,而且会说流利的英语,还会说简单的印度话,阿拉伯语,日语,闽南话等,他随商船到过许多国家,见多识广。

    他很喜欢这两个外甥,不仅是一表堂堂,而且品学兼优,又都是大学才子,真是才貌双全,打心眼儿里高兴,没想到俩外甥竟出息得如此这般。这次来主要是去奉天医学院看脚气病,他患此病已有二十多年了,每年夏季最严重,整个脚趾几乎没有好皮,奇痒无比,什么药都用过了,就是不好使,有个朋友告诉他,奉天医院皮肤科有一种药水,上一次就能好半年。开始他没在意,有一次犯得很重,他想起了朋友的话,决心要试试,趁休假决定来奉天看病,正好路过二妹家,所以来看看。哥俩听舅舅这番言语,才细看了他的双脚,脚趾间皆是一块块的鲜肉,看了使人浑身赤溜溜,舅舅眉飞色舞地唠起了他在各国的见闻。

    有一次在印度孟买港,他们的船靠岸了,旅客下了船,货物也都卸完了,船员门上岸休息,离开航时间还有一周,他们可以逛街溜达,随便下馆子吃饭。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咖喱饭馆,几个人落座后,看见旁边用餐的人全用手指抓饭,往嘴里搁,大家看了很不舒服。等饭端上来,一看是大米饭,里边掺着很多咖喱粉,土豆丁和洋葱等,吃饭时每人身上都带着筷子,自然拿出来用筷子夹,旁边两位侍者,见这群中国人用两根小棍来吃饭,很是好奇,先是睁大眼睛细看,然后便大笑特笑起来,两人乐得在地上直打滚,用两根小棍撮来撮去,引得大家都过来看,并大笑不止。

    哥俩听得也笑了起来。

    “还有一次,我们到菲律宾,轮船需要在奎松港停留一周,卸下货后,等待装船。我们上岸后,有一天,在一个山上的树林中乘凉,没想到,一个同伴忽然大叫起来,原来树上有一条蛇,咬在他后脖颈处,几分钟后,还未到医院,他就死去了。后来才知这是一条毒蛇。由于天太热,我们无法将他带回中国,只好在当地掩埋。大家都悲痛不已,谁也忘不了这次菲律宾之行,死去了一个伙伴。”

    “大舅你还到过欧洲吗?像法国德国等地?”

    “我到过法国的马赛港,但没去过巴黎,从上海直达法国的,路过马六甲海峡,苏伊士运河。”

    “你太厉害了,大舅!”

    “在海上航行,其实是很枯燥的,也很危险,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有狂风,暗礁,随时都会出现险情。”

    “你去过美国没?”

    “美国还真没去过,但我去过苏联,到过海参崴,也是从上海出发,穿过日本海到达的。苏联人很友好,这说起来是十多年前了,他们的饮食和我们大不一样,主食吃咧巴,一种又大又长的黑面包,又甜又酸又咸的面食。吃饭时,用刀切上几片,主要的菜是马铃薯,还有酸黄瓜什么的,喝的酒叫伏特加,有点像我们喝的白酒。我记得那次是初冬,地上已有白雪很冷了。”

    “他们语音里老打嘟噜,那你会打吗?”

    “这个我还真不会。”

    “舅舅,我给你打一个。”说着,钟麟“啊嘟嘟噜!”

    舅舅听后大赞,“你小子还真行,这个‘打嘟噜’可难学了,我只会几个简单的俄语,‘赫勒少’,好的意思,‘乌拉’,万岁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舅舅要走了,雇辆三轮车,全家出来相送,哥俩同车送舅舅到火车站一一惜别。

    天一丝风也没有,有点阴,太阳似乎在雾里。哥俩回到家,妈妈说:“今天你俩没什么事,就帮我行棉衣棉裤吧.”

    俩儿子欣然同意,妈妈早已把絮好的棉胎都扦好了边儿,俩人虽然是男孩,但妈妈从小就教女孩子应做的手工活,比如补袜子,缝扣子,补补丁,行被褥,俩人早已是熟能生巧了。这穿针引线,之后便是针线跳跃前进,一人行一件,全家四口的棉衣裤,不到半天全行完了。

    妈妈边看边乐,打心眼里高兴:“俩儿子没白养,什么都行,干啥啥行,替妈妈受累了。”

    钟麟说:“妈,看你说的,这是应该做的,明天让之琴过来帮你做吧,现成的儿媳妇不用白不用!”

    “真的,让她过来吧,串个门儿吧。”哥哥说。

    “之琴不一定会做,她是大家闺秀,家里用不着她做这些活。”娘三个汗流浃背,高高兴兴地谈论着,不论寒假暑假,都是父母和两个儿子最高兴最快乐的时候。

    第二天早饭后,钟麟去了周家。一路很凉快,天灰蒙蒙,仍是个阴天。当他出现在大门口时,院子里的孩子们看见了,争先恐后地给他开门,弟妹们举着蜻蜓网,参差不齐地叫着:“大哥来了,大姐夫来了,秀才来了。”像一群小喽罗簇拥着高大的国王一样,向院中走去。

    大妹跑向奶奶房前,在窗外喊道:“大姐,贾钟麟来了,大哥来了。”

    之琴答应一声,走出了屋子,手里拿着没绣完的手绢,她穿着那件藕荷色的连衣裙,两边的刘海又用小发卡别了上去,离挺远她看见钟麟正望着她,心里很高兴,脸上自然而言地浮出笑容,抿着嘴走向了他。

    弟妹们很知趣,一窝蜂地又到别处网蜻蜓去了。钟麟小声对她说:“我就愿意看你穿这条裙子,我对它的记忆太深了。”

    “你两天没来,我好像过了好几年似的。”

    “跟我走吧,去咱家,我特意来接你的。”

    “行,我得告诉奶奶一声。”说完返回奶奶屋,出来后,去客厅把头发梳理一下,把别刘海的小卡子拿下来,重新梳理后,又照了照镜子,才和钟麟走出大门。

    难得独处,两人慢慢踱步,想说的话很多,又不知从何说起,之琴问:“这两天你都干什么了?”

    “我大舅来了,我和我哥陪他待一天,我大舅是个海员,见多识广,到过世界许多国家,经历非凡,而且会说好几国简单的语言。”

    “他来有事吗?”

    “不,是去看病,去奉天医院看脚气病,昨天早上坐车走的。这两天,你光绣手绢了?”

    “我必须快点绣完,开学前还有不少事呢,我奶奶要给我做个新棉袄,我爸还要给我买个小皮箱。”

    “我陪你去买吧!”

    “那当然啦!你来帮我挑。”

    “你能考上,说明你学习还是不错的,真的,我从心里替你高兴,将来毕业后当个医生,能给别人看病,该多好,到时我有病了,也不用怕了。”

    “不行,这是产科学校,只能看妇科病。”

    “触类旁通嘛,多少也会懂一些的,好好学就是啦!”

    清风拂过,两人已走过几个街口,不知不觉,已到了胡同口。

    “我哥还没见过你呢?”

    “长得像你不?”

    “差不多,比我矮点。”说着钟麟抿嘴笑了。到了大门口,钟麟推开大门,先迈进去,之琴随后走进去,她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虽然没有自己家的院落大,但这里也很宽敞,窗下有不少花盆,养着各式的花,还有一个大花盆,种着一颗柳桃。

    钟麟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这就是周之琴。”他指着之琴告诉哥哥。

    “啊,请进!”哥哥看着之琴说。

    之琴给钟麒行礼,并说:“大哥好。”三人便一同坐了下来。钟麒看到未来的弟媳,正像弟弟描绘的一样,端庄可爱,很为钟麟高兴,真有眼光。

    “喝点水吧!”钟麒给之琴斟了一杯山楂凉白开放到了桌上。

    “我妈呢?”

    “她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大哥脚伤好了吗?”

    “就算好了,养了一个多月,多亏钟麟伺候我。”说到这,妈妈进来了。

    “之琴来了,我进院就听见你们说话呢。”

    妈妈放下菜篮子,先去洗把脸,然后把买来的香瓜洗好端上来,钟麟用刀削起了皮,第一个削好后递给了妈妈,妈妈递给了之琴,“削完后,咱一块吃。”之琴说着把瓜放回盘里。一会儿工夫,四个瓜剥好了皮,哥哥咬了一口,“真甜,太甜了,妈你真会挑香瓜,我就不会挑!”

    “我告诉你们怎么挑瓜,摇一下,里边不晃动,二看瓜肚发黄,皮见黄,有点小裂口,这就是好瓜。尾巴干巴了,是死秧瓜,没成不甜。”之琴先把瓜掰一半,递给钟麟,然后咬一口,“真甜!”大家吃着瓜,休息了一会儿。

    妈妈说:“我去做饭,你们玩吧,今天我给你们烙饼,烙酥饼,之琴一定爱吃!”

    “大娘,弄什么都行,要不,我帮你弄。”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你们玩吧。”说着,洗完了手,就开始和面。之琴问钟麟:“我看看你行的棉裤棉袄。”

    钟麟从妈妈屋里拿出自己的棉袄“怎么样?看看吧。”

    哥哥这时从外边拿进一戳子煤,看见钟麟把棉袄拿给之琴看,笑着说:“你真好意思啊!”

    “这要是别人,我还不给看呢,怎么样,能缝上不,周小姐?”他双眼看着之琴说,其实他心里巴不得她会做。之琴接过来,放在桌子上一看,“行得还真不错,针脚挺小呢。”

    “哥你看,咱俩受表扬了。”哥俩都笑了。

    “线板在哪?我做做看。”钟麟把线板拿来,之琴串上线,开始缝起来。

    妈妈在厨房喊:“钟麒,去给妈买一斤白糖,白糖没了。”

    “哦,我去买。”说着哥哥出去了。

    妈妈和好了面,从厨房出来,看见之琴在缝棉袄,很是惊讶地说道:“之琴真会做啊!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不会做针线活的。”

    “我会做点,但不熟练,我很小的时候,我奶奶就教我怎么絮棉花,怎么行,又怎么缝对口,你看我从下摆襟缝起对不?”

    钟麟看妈妈把手按在下摆开口处说:“对,从这往上缝就行。”

    “必须得倒针吧?”

    “对,要不爱开线。”妈妈说。之琴便按她说的做了起来。时间不长,钟麟和妈妈看她针和线上下穿梭,做得还真行,妈妈眯着眼笑道:“做得还真不错,穿上不开线就行。”

    时间不长,哥哥回来了,妈妈又去厨房揉面开始打饼,哥俩坐下来拿出象棋杀了起来。之琴一会儿工夫就缝到了袖口,她放下棉袄去厨房,“大娘,我帮你弄点什么?”

    “不用,孩子,我已经切好了菜,不用你们上手了,做累了就歇一会儿吧。”

    “那我给花浇点水吧。”说着,她用水壶装上水,来到花盆边,一只大老鼠突然从盆后蹦了出来,见有人来,它一下子蹿进了仓房里,之琴大叫:“钟麟,大耗子快来!”待哥俩出来时,老鼠早已无踪。

    “这几只耗子老出来,我们抓好几次了,总也抓不着。”钟麟说着打开了仓房的门,

    “这里肯定又有洞了,以前堵过,还用水灌过,都不好使。”哥哥说。

    “养只猫好不?”之琴说。

    “咱家不喜欢猫,从来不养。”哥哥说。

    “我家有个黑猫,把它抱来养几天,抓住耗子后,再抱回去。”

    “这个法倒是行,明天试试。”

    回到屋,哥俩继续下棋。之琴把花全浇一遍,然后继续做棉袄。厨房里的菜香味充满了整个客厅。

    快三点时,爸爸贾童驹回来了,他知道今天周之琴要来,所以提前回到家。

    “大爷回来了。”之琴向他问好。

    “啊,之琴来了,咱家就欢迎你来呀!没事就常来玩儿。”

    之琴笑了,继续缝着棉衣。

    时间不长,饼的香味出来了,全家围坐开始吃饭。一桌子菜呀,香喷喷的小炸鱼,炒豇豆,黄瓜拌凉粉,炸茄盒,外加糖酥饼。“今天是个团圆饭,人都齐了,高兴呀!”贾童驹呷了一口酒,大家其乐融融的吃起来,之琴坐在贾母和钟麟中间,大家都给她夹菜,都那么热情,她并不拘束。

    妈妈说:“钟麒,什么时候把你那位带回来,咱家人就真齐了。”

    钟麒有点不好意思,扫了大家一眼,说:“早晚能来一趟,但不知是哪年哪月了。”钟麟知道哥哥话里的意思,但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夕阳西下了,钟麟送之琴回家。之琴问到了哥哥的那一位,钟麟说:“是一个学校的,历史系的,和哥哥同岁,她对哥哥照顾的很好,两人很要好。我曾见过一次面。”

    “长得什么样?”

    “雷公嘴,蚂蚁腰,铃铛眼睛,一身毛。”

    “那不是妖怪吗?”

    “哈哈......哈哈!”钟麟大笑起来,之琴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真能逗!”

    “哥哥有她照片,忘了给你看了,长得没你好。”

    “竟说好听的。”

    “真的,实话实说,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针线活,还能缝上棉袄棉裤,今天我真高兴。”

    “其实我奶奶早就教过我,她做棉衣裤时,让我看,还让我上手,怎么絮棉花,怎么行,从哪地方缝起,她都教我。她总说女孩子必须会做针线活才行,一辈子不受憋。记得我小时候,才五六岁,奶奶给爷爷补袜子,我也要学,我自己用针穿好线,把爷爷的另只袜子拿起,学着奶奶的样子也缝起来,我把袜子洞缝成个阄,爷爷看后直拍大腿,大笑不止,前仰后合,这么个小不点,什么都要动手。那时,咱家就我一个小孩,是全家的宝贝,所以爷爷奶奶特别喜欢我。”

    两人边走边说,“你要开学了,自己能去哈尔滨吗?”

    “怎么不能,我又不是小孩。”

    “外面特别乱,坏人也多,到处是日本人,自己走不安全呀!”

    “到时再说吧,也许我爸送我去。”

    “那就太好了,哈尔滨号称‘小巴黎’,很大很热闹,苏联人很多,我虽没去过,但听同学们讲过,那里的日本人很多,还驻有大批的关东军,是个很可怕的地方,每天出入要特别小心,上街要注意安全,尽可能少出校门,避开日本人。信件中一定要少谈政治,日本特务,国民党特务汉奸很多,他们经常查看信件,千万记住。”

    “嗯,你说的对,我爸也常这么说。”

    不知不觉家门到了,之琴进院后,周允忙叫长波送钟麟一段路,以免出意外。

    天越来越沉,阴云密布,从夜间开始下起了小雨,而且越来越大。第二天更是雷雨交加,暴雨过后便是小雨不停,下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天空放晴,太阳终于出来了。可地面上积水成潭,洼地成湖,道路往往走不通,被水堵住。之琴和钟麟约好今天去买袄面和提包。

    路已不通,钟麟在家门口试着走过一条街,但其他地方汪水更多,看来今天是不能出去了,但之琴能出来吗?她也是没法走的,他心里惦念着,只好站在街边张望。这时对面走来一人,穿着高筒靴子,钟麟仔细一看,高兴极了,大叫:“长波叔,你怎么来了?”

    长波听到叫他,抬头一看是钟麟,高兴地说:“给你送个信,是琴崽儿叫我来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钟麟立刻明白了,他接过信说:“太谢谢你了,长波叔你先别走,等一会儿,我看完再走。”说着,把信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