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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山,呼唤 第三章 卷一

    婚礼过后,周家多了一道风景线,生活虽和往日差不多,但多了个人,大家总觉不自在,进进出出,里里外外总得多说话,仆人们更是毕恭毕敬。周允每天上下班也是二妈长二妈短的,从不怠慢,很有礼貌。淑兰平时不大出屋,总待在房里,打打毛衣什么的,偶尔,大太太过来也闲聊几句家常。

    自从二奶奶进院,琴崽儿可乐了,这回有地方玩儿了,她常常去二奶奶屋里玩耍,总是从兜里掏出各色小方口袋,和二奶奶对扔,要不就要求玩嘎拉哈,在炕上撂一会儿,有时还比踢毽子,琴崽儿成了大家和二奶奶的交通员。

    爷爷一回来,她照旧去开大门,进屋后不用二奶奶拿鞋,她早把鞋放在炕边了,就等爷爷把鞋换完,把另一双放到鞋架上。你看她长得瘦小枯干扎一根小辫儿,但鬼着呢,机灵得很,也长着和爷爷一样的大脑门。

    初夏的早晨,不冷不热,厨师朱贵正在打酱耙,院子里的丁香花已开,香味沁人心脾,整个院落都充满了淡淡的花香,大门两侧的内墙里都种着丁香树,一字排开,很有气派,周家整个房宅,既是田字也是王字,整个院子里,从南到北是一条宽甬路,两旁都是柏树,在甬路北边尽头,有两棵雪松,最长的枝条有一丈多长,比胳膊还粗,冬夏常青,是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可以攀援嬉戏。在每个房前,都有一个小花池,种着各种花草,什么石竹花,夜来香,地瓜花,月季花等等,整个夏季,满院是花香四溢。

    这时空气中飘来了另一种香味,一种特别的香味。周太太走过去和贵哥说着话,这时,二太太也走到了酱缸旁,说了一声“真香啊,这缸酱真不少。”

    “六十多斤豆呢,年年得下这些。”

    朱贵看了一眼二太太说,这时琴崽儿和妈妈也从屋里出来溜达,春玉抱着儿子也向这边走来,琴崽儿连跑带跳,先到了酱缸边,“我也要打耙。”

    “你都没缸高,怎么打?”奶奶说,这时朱贵把酱耙放下,“你试试吧。”说着,乐呵呵地瞅了一眼琴崽儿,奶奶顺势把她抱了起来,她裂嘴乐了,“这回看见了。”小手在缸里用力搅和几下就没劲儿了,奶奶放下了她。

    这时二太太说:“我来搅一会儿。”说着,拿起酱耙打了起来。“今年的酱能不错,就凭这味,发了就更香了。”太太说,朱贵笑了笑,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太太夸他的手艺好,特别会下酱,真是香,香中带臭,臭中带着香,香臭香臭的,飘满了整个院子。

    春玉生完孩子一直没回娘家,这天她带着琴崽儿高高兴兴地上路了。长波赶着高头大马,一路和大嫂说着话,不紧不慢地出了城,走过一片树林,正往前赶着,不知啥时从侧面的一条小道上冲出一只大黑牛,疯一般直奔马车而来,到了车旁,他疯狂的冲向马头,当马被牛劲突撞之后,它便立刻飞奔起来,像是受了惊吓,突然间快速前进,

    而且跑离了正道,往路边的沟里撞去,春玉和琴崽儿发觉不妙,都惊叫起来,只听咣噹一声,四四方方的骄板子散架了,春玉抱着儿子一下子从后面滚了下来,长波紧拽僵绳使劲勒着,车还往前跑,一直不停左右狂颠,眼看就要翻车了,“吁,吁吁,,,吁吁!”连喊再叫,终于停了下来。

    长波回头一看,骄顶子骄板子全没了,人也没了,“天呀,出大事了!”正这时,听到琴崽儿在哭,长波跳下车往回走,看见琴崽儿掉在沟里的一个小坑里,正坐那哭,大嫂抱着孩子也向她走过来,“不怕,妈妈来了。”长波见娘三个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太吓人啦!差点出人命。”

    姥姥家没去成,琴崽儿却病了,睡着后,一有声就惊醒,哭闹不止。奶奶心疼万分,夜里抱着她睡觉,爷爷也长吁短叹,看来是病了。没办法,请个中医来看看,说是吓着了,开几副汤药,吃了一周。之后便好些了,后来又连吃几付,直到一点不哭了,大家这才放心。

    两个月之后,两个舅舅赶车来接他们回去,这才去了姥姥家。

    一路上欢天喜地,妈妈在车上给她唱那个顺口溜:“姥家门前唱大戏,小外外也要去,煮个臭鸭蛋,蒸不熟,煮不烂,小外外急了一身汗。”

    琴崽儿也学会了大半,三番五次的和妈妈对唱,小弟弟在妈妈怀中也咧开了大嘴在笑。

    八月初,正是伏天,白天酷暑难耐。周老爷这几天一直在木器厂忙活,定做不少的家具,有点忙不过来,所以天天过来看看。他虽然不干活,但他精通板材木料,尺寸大小,雕花刻木等。小伙计腊五已在这个厂里干了快两年了,这天,周老爷来到他边上,看他正在安一个方桌的最后一条腿儿,安完后,周老爷前后左右晃了几晃,这下好,两条腿全掉了。周老爷白了一眼腊五,然后说道:“还有哪个是你做的?”

    腊五看着姥爷的眼里冒着凶光,口气很硬,心里很害怕,小声说道:“这个也是。”

    周老爷两步过去按了几按,然后转身坐在椅子上,使劲往后靠,然后又前后左右摇晃几下,坐板和靠板便已离开了,摇摇欲坠,眼看散架了。“这是什么活,狗屁活,榫卯全松,干几年了,还没长进!”说着,拿起椅子,往地上狠摔一下,这下真摔散架了,陈师傅听到后走了过来,刚想说什么,周老爷大声吼道:“不看你面子,我根本就不要徒工,干了两年了,还是那个熊样,趁早滚!”

    大家看老爷生气发火了,都赶紧干自己的活儿,生怕出了差错,大气不敢出,怕他骂一顿。

    傍晚时分,周老爷从美祥木器厂回到家,擦完了澡,也吃完了饭,正要出去办事。大门开了,大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进院就喊:“老爷着火了,不好了,着火啦!”

    什么?着火了?大家一个一个都跑了出来,瞪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惊愕地乱叫,周老爷立刻叫上长波,往大门走去,三个人小跑一般没了身影。

    来到厂房前,整个一间房子,火势冲天,眼看要烧落架了,围观者挤不透,七嘴八舌乱哄哄,几个伙计和周围邻居都拼命浇水扔土,虽然是个简易仓库,但里边放了不少木料,火是从仓库一角的废旧木块儿和刨花栏子里烧起来的,这分明是人为放火。

    周老爷和大伙共同忙活,时间不长,火苗子终于扑灭了,所幸没有烧到邻居。望着烤人的火堆,像一团大火球趴在地上,没有烧尽的木块儿还在冒烟。

    周老爷问了一下:“今晚缺谁?”大家说腊五吃完饭就没影了,不知道哪去了。周老爷心里有数了,他知道是谁了,白天他就很生气,此时越想越生气,便厉声地对陈叔说:“这小子我非告他不可,这是犯法,让他蹲几年大牢吧!我不能轻饶他,敢放火还了得,这要烧到别人家,烧一条街怎么办?你干活干不好还不行我说吗!兔崽子,我饶不了他!”

    陈叔当即给周老爷跪下了,“老爷你饶了他吧,他还小,我宁可一年工钱不要,你千万别告他,我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看我面上饶了他吧!”

    这时,周允和母亲及两个妹妹早已赶来了,大家四处查看一番,看看是否还有隐患,周允扶起陈叔对父亲说:“别告官啦,让他回家就完事,火势好歹没烧大,也没人命,损失就损失了吧。”

    此时已经小半夜了,人们已经散去。红红的炭火,仍没熄灭,周老爷说不弄灭,还是祸根,必须弄彻底,大伙又开始浇水,水气和烟气在夜幕中泛着白色,直到一点火星也没有了,这才停下。

    周老爷一夜没回,第二天早上才回到家。面显疲劳,浑身烟味,满鞋一层黑灰。淑兰悄悄和他说着什么,周老爷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要有儿子啦!”一脸的不悦,也有了晴天。

    经营了多年的美祥木器厂远近闻名,周老爷早就想进一次木料了,没想到来了一把火。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有损失,但却长了经验。周老爷精明强干,从这以后,厂里的毛料,废料及成品,都是各自独放,互不干扰,以防火灾。重新修整一番后,又开工了。木料早已大缺,周老爷决定去进料。

    此时正是9月初,秋高气爽,雨水少多了,酷夏已过,但天还是很热。周老爷和齐管家一路坐火车来到了哈尔滨,下了火车,妹夫已在车站迎候。

    妹妹全家热情招待,两年未来哈市,有说不完的话,几个小外甥围着饭桌不断给舅舅夹菜,很是热闹。妹妹家并不富裕,全靠妹夫在铁路车站任职,维持生活。周老爷每次去哈尔滨,都住在妹妹家,这是他唯一的家人。

    两人去了哈市郊外最大的木材市场,那里的木头多,山一样高,一垛接一垛,有红松,白松,曲柳,椴树桦木等等,一应俱全,都是上好的木材。完全来自小兴安岭和大兴安岭,粗到两人合抱,还有细到碗口大小的各种树木。看了一圈后,心里有了底。

    两人下午回到市区去见一个老朋友,他便是木材商人范又来。在南岗一座小二楼里,宾主很是高兴,两年多未见面了,谈话很投机。范老板操着一口纯东北话,侃侃而谈,时不时在话中露出一个“嗯哪”“今晚我请二位去吃西餐,大老远来的别客气!”

    “别破费了,不好意思。”周老爷笑着说,“没关系,你们是我的贵客,我们这就去。”说着几个人便来到了街上。

    拐过几个街角,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洋人,范老板招手喊道:“瓦西里去哪?”一看是范老板,他用流利的中国话答道:“啊,我要去找一个朋友,东西还没卖完,你这是去哪呀?”

    “走吧,我请客,跟我走。”说着指着两位客人说:“这是我的老朋友,从莫亚来的,我们一块儿去吧。”说着,拽起他一同往饭店走去。

    远远的便看见一座豪华的大楼,在一个西式转门上方,醒目的招牌映入眼帘:凯苏里大饭店。下面是一排俄文字。“真气派!”齐管家说,“嗯哪,是俄国人开的,在哈尔滨是很有名的。”

    说着,几个人走了进去。落座后,俄罗斯伺者给每个人放好刀叉,又斟满了红酒,香肠,牛肉,凉菜拼盘一一上桌。大家边吃边谈,“你的中国话说得太好了。”周老爷笑着对瓦西里说。

    “我来中国十多年了,已经熟悉了中国话,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大家都点头,碰了碰杯。范老板问瓦西里:“还有什么没处理的,我能帮你吗?”

    “基本都卖完了,只剩下一架钢琴很难卖。”

    “教堂你问了吗?”

    “他们有不需要,学校我已去了好几所都不用,真是个难题。”瓦西里说。

    周老爷问:“为啥卖东西呢?”

    范老板说:“这话就长了,他做生意借了一笔钱,没想到生意赔了,借给他钱的主想要回这笔钱,可他已无分文,债主逼的厉害,再不还就让他坐牢,没办法,他只好卖房子,卖家具来还。”

    “做的什么生意?”齐管家问。

    “皮毛生意。”

    “没想到这次全赔了。”

    “怎么赔的呢?”周老爷喝了一口酒问。

    “我姨妈嫁个中国人住在哈市郊区,姨夫的哥哥是个单身,和姨妈住在一个院子里,我的皮货就放在他哥哥的屋子里保存,看护的很好,从没差错。

    没想到,有一天他喝醉了酒,还吸着烟袋,便睡在了这个放皮毛的屋子里,半夜里,烟袋的火掉到了皮毛上,点燃了皮毛,火势一下子窜起来,等弟弟两口子知道时,火势已烧掉了窗棱,房架几乎烧落,可怜的哥哥也已烧死在火堆中,其中有不少上等的狐狸皮,貉绒等,特别可惜。”瓦西里看着大家讲完了他的故事。

    “哎,是不容易,我也有同感,都是生意人。你那钢琴得卖多少钱?”

    “我一点不多要,八块大洋我就卖,这是一件艺术品,我的孩子离不开它,它是开心钥匙,一弹起来,什么烦恼都忘了。”

    周老爷听到这里,略略沉思一会儿放下刀叉,说:“我能看看吗?”“那当然行了。”瓦西里说。范老板说:“今天太晚了吧,明天吧,咱们说好明天去你家。”

    “那太欢迎了,赫了少!今天谢谢你的款待。”瓦西里高兴地说。散席后,大家拱手告别。

    第二天,几个人来到了瓦西里家,一座精致的西式小二楼,家具几乎全搬光了,在一楼的一个侧角,果然放着一架钢琴,看不出新旧,样式很别致,古朴又典雅,琴盖上有几个金色的外文,瓦西里打开琴盖,坐在凳子上,熟练地弹了起来,优美的琴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子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升腾在每个人的心中,那是一种不曾有过的激动与兴奋,简直太美了,这声音太好听了,周老爷大声地喊道:“我买定了!”

    又过了一天,周老爷和范老板谈妥了木材生意,并叫车拉到了火车站,用火车托运至莫亚。同时把包装好了的钢琴也一并托运回来。临走前一天,周老爷给两位太太各买了一个披肩,给琴崽儿买一双小棉皮靴。一路上辛辛苦苦,风尘仆仆,来来去去十几天,终于又回到了家,回到了莫亚。

    听说爷爷回来啦,琴崽儿从秋千上蹦下来,小腿儿飞跑到客厅里,两手扑到爷爷怀里,“爷爷你去哈拉滨哈什么了?”

    “看爷爷给你买什么了!”说着,打开一个大包,大家都围着他看,剥开外皮纸,露出两个像洗脸盆大小的咧吧,两个太太惊叫起来,还有这么大的馒头,真没见过。

    “这不是馒头,这叫咧吧,也叫面包,是俄国人爱吃的,掰几块大伙尝尝。”

    你一块,我一疙瘩都嚼了起来。周老爷又把披肩和小棉靴拿了出来,大家试了看,看了又试,满心欢喜。琴崽儿不管天热不热,穿上了小皮靴,向每个人显摆,到处走来走去。

    晚饭后,周允来到客厅,父亲和他聊起了去哈市的前前后后,过几天木料就会到了,钢琴也同时到,要勤去打听,因为写的是周允的名字。离开客厅时,周允对父亲说:“今天收到黄秀豪从德国寄来的信,他要从德国回来了,不打算定居国外了,近一两个月就会回国。”“那好啊,这小子挺有出息呀,等着见面吧。”

    “我回去睡觉了,你也休息吧。”说完迈出了门。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周老爷忙完了木料又忙于秋收,租子结算,粮食进仓,米店又忙了起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米店的新米又开卖了,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十二月初,天已渐冷,人们都穿上了棉衣准备过冬,晚上5点多天就黑了,周允下班到家也快六点了,正是家里开饭时间。这天,周老爷和两太太在圆桌上吃饭,其他人都在一个大长条桌上用餐,周允边喝着高粱米粥,边夹了一口炒玉根丝,觉得很好吃,边吃边吧嗒起嘴来,周老爷说:“吃饭别吧嗒嘴,说你呢。”

    “知道说我。”周允白了爸一眼说:“黄秀豪回国了,已到大连了。”

    “那我们得好好招待一下呀。”

    “那当然了。”

    “准备杀两只鸡,炖点蘑菇,包猪肉馅饺子,和你贵叔合计合计弄点什么好,这是贵客不可慢待。”

    这一天终于来了。周允和学校请了假,提前来到火车站迎接老朋友,老同学亲叔伯哥哥黄秀豪的到来。

    火车一进站,下车的旅客熙熙攘攘走向出口,在众多的人中,周允一眼便认出了表哥那高大的个子,不凡的穿戴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与众不同。笔挺的黑呢子大衣,黑礼帽,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手拎一个小皮箱,完全是一个绅士派头。

    “哎!秀豪哥。”周允几步就迈到了他的面前,黄秀豪听到喊声,定神一看,周允已到了近前,两人刚一握手,便拥抱起来。

    到了家门口,进了院,周太太和老爷都出来迎接,黄秀豪先给周老爷行大礼,“周叔好,婶儿好!”

    客厅里立刻就热闹起来,互相寒暄之后都入了座。太太问起了他的父母及哥姐,周老爷问了声“我姑父怎样,还喘不?”

    “没好,还喘,冬天犯,夏天就好些,但体格还行。”

    “你这一晃去七八年了吧,你小子挺有出息呀!”

    “周叔过奖啦,多学点多有帮助,学习点外国的先进技术,提高自己的临床知识还是有必要的,有些手术技巧我们不如人家。”

    “外国的饭菜好吃不?”周太太问。“哈哈!”黄秀豪笑了,“刚去时吃不惯,总是饿着,后来时间长了没办法,就得硬吃,主食是面包,抹黄油,抹果酱,也吃土豆,卷心菜什么的,总之,没有我们中国饭菜好吃。”

    周太太起来对黄说:“你们唠吧,我去厨房看看。”说着出了客厅。

    周允说:“穆吉锋给我来信说,他哥已经答应这件事了,就等你去见面了。”话还没说完,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小姑娘,脚穿一双俄式小红皮靴,小花棉袄外套一件淡蓝色的毛坎肩,梳着一根小辫儿,进屋后直奔爷爷的太师椅。“这是你女儿吧?”秀豪问,“没错,来,琴崽儿,上爸爸这来。”说着用手拍两下大腿,琴崽儿转过身,看了一眼黄秀豪,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扑到了爸爸怀里,周允扶着她的小肩膀说:“琴崽儿,这位是客人,你得叫黄大爷。”

    “黄大爷!”说完,抬眼看了一眼黄秀豪,“好好,这小玩意长得挺精神,几岁了?”

    “七岁”

    “上学没?”

    “还没上学,明年吧。”

    “我属狗,才六岁,我给你弹琴。”

    琴崽儿说着几步就跑到了钢琴边,“还有钢琴呢,啥时买的?我上次来时还没有呢。”

    “刚买回来,三四个月吧。”

    “周叔真行,怎么想起买这个。”

    秀豪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这时周老爷已把琴盖打开,琴崽儿的小手正在乱按,周允说:“让黄大爷给我们弹一会儿,你肯定会弹,德国是音乐的故乡,一般百姓都会一些。”

    “我多少会弹点儿,我住的房东家就有一架钢琴,老两口是退休教师,我跟他们学的,他们很喜欢教我弹,这个很有意思。”

    说着,便坐在凳上弹了起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像山间的溪水,慢慢地流淌出来,渐渐地汇成汹涌的激流奔腾而下,一会高昂,一会儿低转,十个指头在键盘上跳跃,大家听的看的都入了神,弹得太好了。黄秀豪看着琴崽儿那羡慕的眼神,对她笑一笑,然后用手在键盘上一划,乐声成波浪音停下,大家都拍起手来,琴崽儿也拍了拍,看着他。

    “我也不太会,上个月,我把我同事郭老师请来,弹了半天,教我两妹妹,她俩多少能按几个音。”

    “其实要想学好弹这个,那可是功夫,得学几年。”

    “我们就是玩玩,没那个音乐天分。”

    “吃饭吧,秀豪一定饿了。”

    “不饿不饿,周婶儿不着急。”

    周太太说着,便指挥仆人把圆桌抬起来,安好,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大砂锅,便闻到了那十足的香味,打开盖一看,哇,野鸡炖蘑菇,肉香味儿飘满全屋,一大盘猪肉炖酸菜粉条,大料的香味串在其中,更是呛鼻子的香,大家依次落座,每个人都斟满了酒,望着满桌的菜,大家都是喜气洋洋。

    周允拿起酒杯:“首先祝贺秀豪哥学成归国,事业有成,望继续努力!祝嫂夫人健康!”

    秀豪站起,“首先敬周叔一杯,让我祝你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周婶儿健康长寿,再祝你允弟工作顺利,我们携手共进!”“好!好!谢谢了,谢谢了!”大家一饮而尽。

    “在国外根本吃不着这些,这才是地道的家乡味,太香啦!”秀豪很高兴。这时又端上来一盘拔丝地瓜,“不少了,桌都放不下了,别弄了。”

    “别客气,多吃点,来一趟不容易。”周老爷说。

    夜深啦,人们都已入睡,周允和黄秀豪还在侃侃而谈,他们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时而谈起小时候在香木屯的老家时,上树偷桃,下过雨后,在草丛中用蒿子杆钓青蛙,把黄泥炮摔到二爷家的窗纸上,多有意思,还谈到在大连念大学时,每次篮球比赛,医学院总是败给工学院。秀豪还谈到和夫人是如何相遇的,原来是在去德国的船上相识,后来就结婚了,以及在德国的趣闻......

    第二天早饭后,黄秀豪要返回父母家,临走前打开皮箱,拿出礼物,两瓶红葡萄酒送给周叔,两款纱巾,送给婶婶和弟妹,给周允带一个德式黑帽,外加一袋巧克力给琴崽儿。

    “买这么多东西,真破费了,还千里迢迢从国外带回来,太谢谢了!”周允很是过意不去。不到中午,黄秀豪已坐上往南开的火车回父母家。

    这一冬很快过去了。转眼过了年,又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又到了要种地的五月份,二太太淑兰生孩子啦,周老爷又得一子,取名周诚。满月时,大请宾客,庆得贵子。

    这一年,琴崽儿八岁,正式入小学读书,时值1930夏。

    1936年,她高小毕业后,进入莫亚市高等女子中学。

    夏天一到,女中的学生都穿着整齐的校服,蓝卡其连衣裙,翻领上有两条白道,很是漂亮。每天背着书包,梳着短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走出家门,走进学校。

    远近都知道,出入周家大门的孩子,不是穷人。

    一个星期日,周之琴正在屋里练习小楷字,这时门开了,小叔周诚走了进来,两腿站直,两脚并拢,双手握住,正正经经地说道:“之琴,我爸叫你。”

    “哎,知道了。”她瞅了小叔一眼答应着,“那我走了。”小叔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之琴来到爷爷卧室门口,敲两下后只听“进来。”便开门进去了。

    “爷,你叫我呀?”

    “啊,琴崽儿,明天上学,把这封信交给廖小荣,让她妈从她姥家给咱们找一个保姆!”

    “王妈呢?”

    “王妈的男人病了,她得回去照顾,一时不能回来,所以得赶紧找一个!”琴崽儿接过信,跑回自己屋,放在书包里。

    然后出了门,一遛小跑,去看王妈。王妈正在收拾东西,泪眼汪汪的,她一进门就叫道:“王妈,你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喽,琴崽儿,我肯定要想你啊!”说着看了她一眼,泪珠一串串掉下,“你看这包东西,都是你奶奶给我拿的,还有两件新上衣,你奶奶心肠可好了,对谁都热情,还舍得,从来不打骂下人,说真的,我都舍不得走啊,想你们哪!”

    “我也想你,王妈。”这时门外一群孩子大声嚷嚷道:“大姐,周之琴在这没?出来摇大绳,快出来,我们找你半天了!”

    “哎,哎,这就去!”说着,看一眼王妈,抹了一下眼泪,转身出去了。

    弟妹们一群站在门口,还有小叔周诚哥俩,他们拿着一根长绳,要在前面大院里跳大绳,琴崽儿老大,当然得摇绳了,每次大家都是这样玩儿的。大家拥着她来到大院当中,叽喳乱叫,玩儿起了跳大绳。

    学校经常举行大楷或小楷比赛,周之琴小楷写得特别好。在家时,爷爷总夸,要论写毛笔字,还是我大孙女呦!并经常在吃饭时,教训儿孙们,写字要像周之琴学习,字写的好是人的门面,脸上有光。一旦比赛得了奖,那爷爷更得大夸特夸。

    这些孩子们在下边是挤眉弄眼,撇嘴在听,总说爷爷偏向偏心眼,都在下边小声说,不敢大声喊,因为他们全都怕爷爷,大家最高兴的就是盼过年。

    这天晚饭后,孩子们全跑到客厅来玩,他们在地桌上玩嘎啦哈,扔口袋,嗑瓜子,拍皮球,弹玻璃球,踢毽子,外面太冷,只能缩在屋里玩耍。大弟之文和小叔周诚最爱下象棋,屋子里热闹得很,喊叫大笑,唧唧哇哇乱叫,琴崽儿和大妹正搓嘎啦哈呢,口袋刚扔上去,只听外面爷爷一声咳嗽,声音大得震天响,孩子们的小眼睛立刻都闪了闪,屋子里马上鸦雀无声,因为爷爷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