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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 山,呼唤 第二十一章 卷二

    晚上下班后,之琴正做饭,金大婶儿来了,她给之琴拿来一小盆辣萝卜丝咸菜,这是新晒好的萝卜丝,再用辣椒末,蒜和芝麻拌的,之琴把它倒在小瓷盆里,用筷子夹一口送进嘴里,别提有多好吃了,她自己是不会做这些小咸菜的,她赞不绝口,“你们鲜族就是能人,做的咸菜就是好吃,我就不会。”之琴把自己的晚饭,都放在大锅里的蒸屉上,几个玉米饼子,几个土豆再蒸一盘萝卜片,盖上锅后就烧火,金大婶儿坐在炕边,看她做饭烧火,两人便闲唠起来,“你不容易呀,看你吃的是什么饭呀,家里还扔几个孩子,够可怜的。”

    “我都习惯了,不觉得苦,你看小孟怎样?”

    “还真挺不错,一看就机灵,两眼有神,年岁还相当,我再去信时和儿子提提,看他怎么说。”

    “也对,现在是婚姻自由,有相当的别错过。”

    “大夫,我来上药。”

    “啊,等一会儿。”之琴一开门,扎手指的那人站在门边,金大婶儿便告辞回去了。之琴打开门诊室,给这位患者重新消毒,在指甲沟里又滴些碘酒,并一再说,如果发现里边发黑了,要马上来,否则要得甲沟炎,那是很痛的。

    刘培新开完会后,坐午后的汽车回到奇宁,当晚便住在了大车店,第二天中午才搭车回到达山。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早会上,刘培新正在传达县卫生局的指示,这时,三个人小跑一般推开诊室的门,“快快!大夫!”原来是本街一队的刘队长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小伙子,脚踝上边左小腿下端处,鲜血直流,满鞋都是血,原来生产队今天割高粱,由于用力过猛,一刀下去把小腿儿带上了,大家看着比嘴还长的深口子,真是倒吸口凉气,刘培新立即消毒止血,注射麻药止疼,掀开伤口,深度已达骨头,所幸没有割断大动脉,然后清创缝合,处理完后,刘队长套个小驴车,把他背上车拉回家。闲谈中大家知道,今年是个丰收年,庄稼长得特别好,各种庄稼都是大丰收,老百姓总算盼到了好年头,能吃上饱饭了,之琴更是高兴愉快。

    晚饭后,之琴吃了一把阎大嫂前几天给送来的山里红,然后拿出信纸,给家里写信,大意是:本来想回去,可这月工作忙,产事也多,近日就不回去了,待月末再回,让孩子们注意身体,天已渐冷,要多穿衣服,晚上炕要热些。写完后,把信纸折成细条,然后折个“又”字,锁上门去了阎家。

    他们也刚吃完晚饭,屋里充满萝卜味儿,阎大嫂正在摸黑儿洗碗,“周大夫来了,快请进,我正收拾呢,你吃饭了吗?”

    “我刚吃完,给家里写封信,让阎立明带给杨迈,这几天我不回去了,省得孩子们老惦念。”说着打开里屋门。

    “周姨来了。”阎立明坐在炕边,先问候一句。

    “你真用功啊,弟妹都在写作业呀!”炕桌上的小油灯忽闪着,那亮光比豆粒大不了多少,几个小点的孩子,都围在桌边写写画画。阎大嫂揩揩手进来和之琴唠嗑,俩人坐在北炕沿上,之琴感觉炕挺热乎,“俩女儿忙啥呢?”

    “这不下了工,俩人拿上袋子和他爸去撸油条籽儿去了,粮库收每斤两角钱,这会儿看不着了能往回走了,哪天都能撸个四五斤吧。”“啊,够忙够累的。”

    “孩子多没办法就得累。”

    “阎立明得带中午饭吧,竟给带啥呢?”

    “每天得跑四五十里地呀,我尽量给带干的,今年粮食可算是丰收了,高粱长得可好了,老百姓能吃饱饭了。”院子里有了说话声,之琴知道阎大哥回来了,“我得走了,有空再来。”

    第二天中午,二中的同学们都午休吃饭去了,阎立明来到六三四班,打开门,竟自走到前排第一桌一个小女孩面前,从上衣兜里掏出那封信,递给她说:“这是你妈的信,让我带给你的。”杨迈接过妈妈的信,特别高兴,马上“啊”了一声,又惊喜又奇怪,看着他走出教室,拐进一班去了,叫什么名不知道,肯定是六三一班的,那我叫啥名他怎么知道的?原来,阎立明早就认识杨迈了,自从周姨说过她女儿叫杨迈,在六三四班,他就记住了。后来在上间操时,她总是排在最前边,个子不高扎两个小辫儿,他问了她们班的同学之后便知道了,她就是杨迈。

    这天中午,小孟和刘培新都回家吃饭去了,之琴回到自己屋,刚把饽饽放在锅里的蒸屉上,还没盖上锅盖,外面有人跑进院中,她还听到了马鸣声,虽然隔着窗纸,看不到外面,但知道又有病患了,她立刻推门出去,两个男人已推开了门诊室的门,“什么病?找大夫吗?”俩人一回头,其中一人说:“大夫,我媳妇孩子生完了,可是直流血,老娘婆说是裂开了得缝上才行,她弄不了,说是得找大夫。”

    之琴听完后,问了住址年令等等,返身回屋,把锅盖上,锁上门,去门诊室拿药,写个纸条放在桌上,背上药箱便上了马车,也忘了穿件外套,风尘仆仆地随着马车疾驶而去。

    到了产家,她快步进到屋里,伍大姐正叼个烟袋坐在炕边抽烟呢,产妇的婆婆和小徐子也在屋里,见大夫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叙述着,之琴已弄明白,原来产妇干点累活之后便开始腹痛,叫来婆婆后,马上派人去接伍大姐,来回两小时,等伍大姐和小徐子到达后,胎儿已出母体,婆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脐带还没断,俩人总算进屋了,等胎盘娩出后,伍大姐才发现会阴已全撕裂,而且已达肛门。

    之琴重新检查一遍后,又仔细地查看了胎盘是否完整,对婴儿全身检查一遍,确定均正常,她知道这是由于宫口未开全,胎头产出过速,造成的撕裂伤。立即清洁双手,戴上消毒手套为患者缝合,由于损伤到肛门括约肌,为三度损伤,她必须先用羊肠线缝合肌肉,再用丝线缝合皮肤,每一针都做得非常娴熟准确,“还得是真正的大夫呀!才能干这个,咱们哪行啊?”小徐子随口说道,几个人在边上仔细地看着说着,全部缝完后,之琴又详细交代了产妇的护理,千万别大便干燥,宁可拉稀不能干,饮食上要注意,少吃辣的,一定要卧床,少坐着。婴儿喂完后抱起轻轻拍背,尿布要勤换。

    我隔天来给换一次药,直到拆线。产家执意要大家吃饭,那就坐下来吃吧,几个人上炕围坐在炕桌边,家人端上来一盆高粱面贴饼,每人盛了一碗雪里红炖黄豆,还有一盆蒜茄子咸菜,几个人边吃边唠,之琴赞不绝口,“这饼子太好吃了,又暄和又甜,是怎么做的?”大家都笑了,“你倒是城里人,其实可容易了,泡高粱时放里点黄豆,上磨一推就贴成这饽饽了。”

    “啊,得放黄豆呀!”之琴恍然大悟,“我一点儿不会做饭,只会搅糊涂。”闲谈之中大家知道了,这个周大夫离开三个孩子和家,独自在这边工作,也是很不容易的。这次聚餐,之琴对小徐子很感兴趣,因为她要物色几个年轻人,培养她们做新式接生员,饭后几个人又是同路往回走,之琴对她俩讲了不少产科知识,外科和内科相关联的病症,小徐子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产科学里有这么多知识,这个周大夫太不简单了。

    几个人一直走到姚家,到姚家要分手时,之琴问小徐子:“你想不想当一个真正的接生员,如果真想干,有勇气干,我就要先培训你几天。”

    “我干,试试吧!”

    “那咱们说好了,等你忙完农活我通知你时,你可得来。”

    “行!我去。”几个人便挥手告别。

    之琴背着药箱继续赶路,还有五里地才能到达山,一阵山风吹来,她感觉有些冷了,原来走时太匆忙,没有穿上黑外套。一路上人还不少,两旁有社员在剥苞米,还有的在用镰刀扦高粱割豆子。走到一个山根下,往砬子上一看,竟有一棵高高的山里红树,满树都是红蛋蛋,可这砬子又高又陡,是没法上去的,只能白眼馋,她看了几眼站了一会儿,也算歇歇脚,夕阳还有半杆子高,继续走吧......

    又是一个午后,李亚兰老师来了,她说还是恶心,没过劲儿。之琴给她开点b6,她说有时正讲课呢,忽然要呕,只好使劲咽口水,把这堂课坚持讲下来,每次怀孕都是这样,吃点b6感觉好多了。

    她是一个话匣子,唠起嗑来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不想笑的人也得笑。她一来这诊室便热闹起来了,“你说我二弟都二十六了,对象还没选好,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医院大夫,不知挑哪个好。”

    “哪个顺眼对撇子就挑哪个呗!”

    “这事儿别人说不好使,得自己去感觉。”

    “我看干脆抓阄算了,抓哪个就要哪个。”几个人哄堂大笑起来,“我弟弟长得可好了,像我爸爸大高个儿,可扯条了。不像我又矮又胖,我长得像我妈。对了,我想起来了,周大夫,就是那种阴阳人,能结婚吗?”

    “这个可复杂了,就是结了婚,也不能完成任务,不能行使正常功能,多数都得离婚。”

    “咱班有个学生,他叔就是这样的人,是二里坡的,一直没对象,最近听说有对象了,那能结婚吗?”

    “就是结了婚也不能长远,我见过假两性的人,外表是男的,结果一查,还有女性特征,还有外表是个女的,结果一查,还有男性特征,两种器官都具备,但却不能正确行使,是一种混乱的婚姻,这种情况极少见。”

    “哦,真是有意思,还真有这种人。”

    这时门诊室又来了新患者。

    晚上下了班,之琴正在掏灰准备做饭,门开了,原来是阎立杰来了,端来一小盆小豆腐,上面还浇了一堆辣椒酱,另一手拎两个大红萝卜,“哎哟,可得谢谢你妈了,坐一会儿吧!”

    “我妈说这个东西你自己做不了,让你尝尝吧!”

    “我真做不了这个,这可改馋了。”之琴忙把小豆腐倒进小盆里,又接过萝卜,“我不坐了周姨,我回去了。”

    “好,谢谢你妈了,慢走。”晚上的菜有了,她搅了碗粘稠的包米面糊糊,就着辣酱小豆腐,美美地吃了一顿。

    天气冷多了,已是10月末了,她准备近日回家看看,让刘培新溜心有没有去奇宁送公粮的马车。

    那天中午,之琴去供销社买被面,阎大嫂的大女儿马上就要结婚了,看着好几种颜色的柞蚕丝被面,她不知买哪个色的好,“我看哪个都好,但这个葱心绿的显得亮堂,小吴你说哪个色好?”

    “我看绿色的好,我喜欢绿色。”

    “那好,给我来这个葱心绿的吧,枕套竟什么样的?”说着,她走到柜台中间一看,一眼看中了那对粉红色的,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就这个了。”

    晚上她去了阎大嫂家,祝贺大女儿结婚并送上礼物,阎大嫂很过意不去,“你看周大夫,还让你破费了。”

    第二天上班时,小孟进屋说:“周大夫,咱们拐塘子二队今天去奇宁粮库送公粮,我婶儿也搭车回娘家,你正好回家,一会儿就能过来了。”

    “那太好了,我准备走。”刘培新说:“赶紧吧,我去道上堵去。”说着便出了屋,之琴赶紧收拾东西,锁好门窗,时间不长,马车真来了,还是两挂马车,车上都有好几个人,挺热闹,之琴坐在了麻袋上和小孟刘培新摆手再见。

    妈妈终于回来了,晚上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围坐在炕桌边,吃着妈妈做的玉米面萝卜馅儿大饺子,小油灯忽闪着,他们大笑时都会把小火苗吓得东倒西歪,他们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妈妈,什么教室里砌炉子啦!糊窗缝时,三年级打的浆糊让两个同学给吃了一半,杨策说,有一天他们班正上课呢,教室门没关,突然跑进来一头驴,它在教室里走了一圈,被老师给赶了出去,同学们全都大笑起来!

    自从秋收后,天气变冷了,杨松朋的哮喘病又犯了,近日严重多了,这天晨起便大口喘气,找出几片氨茶碱吃后也不管用,之琴一看还是去县医院吧,安排好家里,嘱托好孩子们注意火,晚上吃什么让他们自己做吧,她便和杨松朋坐中午的汽车去了县里。

    先到内科急诊处理,吃药注射,观察一宿后继续用药,第二天明显渐好,当即又去中医科,开了几付中药拿回来,傍晚时分,俩人总算回到了家。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为爸爸熬药,他们早就弄明白了,每付药加水的比例是3:2:1,三遍全熬完,都放一块儿后再分三份吃。晚饭吃完后,之琴看着孩子们主动把两块石头卡在灶坑脸门口,小心翼翼地端来早已泡上的大药壶,然后便点火开始熬药,一会儿工夫就开锅了,杨迈用一根筷子轻轻把壶盖挪开个缝,这样药汁就不会沸出锅外边,再用小火慢慢炖煮,屋里屋外充满了中药的味道。

    夜间孩子们都睡着了,之琴把油灯放在一个小木墩上,披上被给孩子们补袜子,补裤子,把没钉扣的棉袄钉上扣子,一直忙到大半夜。

    第二天孩子们都上学去了,她一人去粮库把粗粮买好,扛到大车店,又到供销社买一把紫红色毛线,准备给两个女儿织帽子。

    临走这天,又给孙婶儿检查一次,三个月吧,俩人又算了一下预产期这才分手。之琴望着黑乎乎的小屋,回来几天收拾整理一番还算整洁,热乎乎的几天马上又要离开了,炕上的被都变成了行李卷,为了叠铺方便就依了孩子们,四个人四个被子卷,一字排开。南窗根下,排着大小不等的几个囤子,里面装满了地瓜萝卜白菜,看着这些,之琴心里很高兴,孩子们总算是饿不着了,每次临走前,她总要仔细检查一遍,品味一遍,还有什么没做到的。推开屋中的秫秸门,外屋厨房就更黑了,除了一个水缸,就是一二缸咸菜,这是孩子们十月份就腌上的,她想象着他们几个在一堆萝卜和玉根前,用刀在削根和叶子,削得很干净一点泥土也没有,然后一个个洗净扔进缸里,最后再撒上盐,她打开盖帘儿看着,想着......

    脑子里都是孩子的声音身影儿,她用手按了按咸萝卜,猛然发现,缸里的水少了,她立刻又添了几瓢水,直到添满,这才盖好盖子。除了菜板和台板上的几个小盆,就剩下西墙上挂着的几串小洋葱头了,这是孩子们最爱吃的菜了,每次吃饭时,从葱辫子上拽下几头,两只灵巧的小手三下两下,就把薄薄的皮剥下来,然后蘸上一点酱,就着饭送进口里。

    她环视着这些,想着孩子们,看看表时间还来得及,索性,她拽下十多头,快速地剥起来,总想在离开前,为孩子们做点什么,全部剥好洗净,装在一个大碗里盖好。她想象着晚饭时孩子们的样子......

    之琴坐马车回到了达山。第二天午后,她去丁娜家看望,来到院子外,没发现有狗,就走进了屋里,叩了一下门,便推开里屋的门,两个老太太坐在炕边正唠嗑呢,丁娜靠在被窝里半坐着,一见之琴进来两个老人愣住了,

    “你找谁呀?”

    “她是医院的周大夫,给我看病的产科大夫。”丁娜说着就要起身下地。

    “不可以不可以,刚做完手术少动,你躺下休息吧。”

    两个老太太恍然大悟,“哎呀,你就是周大夫呀,咱家刘培新老说周大夫,周大夫就是你呀!”

    “你这一说我明白了,你是刘大嫂吧!哎呀,第一次见面啊。”之琴看着刘大嫂矮胖的身体,显得很结实,蓝袄罩齐耳短发,干净利索。

    “你真像个八路军女干部!”

    “小日本时,我还真参加过八路军几天,掩护过抗联战士,给他们上药,喂饭护送,那时我就认识老刘了,后来就结婚了,有了孩子就不能干啥了。

    老刘一直在部队做卫生员,直到退伍,走南闯北,命可大了,好几回差不点被炸死。”

    “刘培新真是身经百战的老革命了,他常和我们唠起,了不起呀!”之琴说着,便来到炕边看小婴儿,孩子睡得正香,红扑扑的小脸蛋嫩嫩的,全身裹着红尿布没有一点尿臊味。

    “有婆婆就是好,省心多了,奶水够吃不?刀口还疼吗?”说着她看了丁娜的刀口,“里边还是有点疼肚皮发紧,总是刺挠发痒。”

    “肚皮痒好,是长肉,刀口还有些发红,我给你上点药,省得发炎。”说着打开药箱,拿出碘酒,把刀口全涂上一遍,然后递给她体温计量量体温,几分钟后拿出一看体温正常,“没事,你基本上不能发炎,预后挺好,这一个月就慢慢养吧,一定要少动,适当运动,奶够吃吗?你挤挤我看看。”

    丁娜慢慢坐起来,白色的乳汁如串儿流出,“还行,看样还能吃饱,你最好不要干燥,多喝些水.”

    婆婆说:“县里大夫说这孩子硬生是不行的,横着呢下不来,就得手术拿出,多亏你检查的对,告诉咱们先走,要不在家生就糟了,太谢谢你了。”

    说话间小婴儿醒了,婆婆立刻打开了小包被,之琴一看,孩子全身被绑成三段,“这样绑孩子不行,他是特别难受的,我知道老百姓都怕孩子腿长歪,绑上后长得就直了,其实没关系,你不绑也一样长得直,总绑上,血液循环不好,对婴儿发育反而不好,千万别绑。”

    “老百姓一辈传一辈都这么绑,咱也一样这么弄。”

    “旧习惯有的不好,得改才行。”

    刘大嫂说:“周大夫,你到咱家坐一会儿呗!”

    “行,去你家看看。”几个人这才分手。

    天短了,太阳早早就落山了,天黑后,之琴吃完了饭,点上小油灯,把新买的毛线套在膝盖上开始缠团,有敲门声传来,她拿掉毛线,起身去开门,“我,周大夫。”

    “阎大嫂啊,快进来!”说着门开了,阎大嫂怀里捧个葫芦头,一步跨进来,“我给你拿点山里红,葫芦头也给你吧,咱家有的是。”“哎呀,老想着我。”

    “天儿也冷了,没什么可吃的嚼物了,你又不能上山去采,咱家丫头总上山干活,弄这个有的是,你就吃吧。”说着放在了桌子上,两人坐在了炕边,“我正缠毛线呢,准备给孩子织两个帽子。”

    “正好我帮你缠。”说着两人一个抻一个缠,便唠了起来,“女儿回门没?婆家好不?”

    “三天回门了,就呆两天又回去了,瞅着气色挺好,你说什么事儿该着,结婚第二天,公公上山割柴火,为了割两根榆树绕子,脚底踩空了,从砬子上滚下去,把腰扭了,幸亏小儿子也一块儿去的,这才把老头背下山,送到县医院就住院了,大夫说腰椎摔了,不能动弹很不爱好。家里就哥三个,大哥是县里的中学老师,咱们丫头是老二,那个堡子叫江家,离县城就三四里地。”

    “行,地方挺好,家里人口还少,这个对象找的好。”

    “队里有稻田,能吃着大米。”

    “那真是更好了,姑娘找对象就像投胎似的,一辈子的事儿啊!”

    “妈,妈。”进来两个小孩,阎大嫂的老丫头老小子来了,“我爸问你,兔夹子放哪了?明天他上山放夹子去,找不着了。”

    “啊,我藏起来了上哪去找?得,我回去了周大夫,明天再来。”

    自从妈妈走后,天也冷了,孩子们都换上了棉衣,星期天只要不推磨,他们和宝霞宝云一定去山上割柴禾,趁着还没下大雪,他们就使劲割起来,上午一趟,下午一趟,从近处割起,不论是蒿子杆,还是杏条油条,只要能烧的就往家背,每个人把麻绳都捆腰上,手握镰刀,只要是草木茂盛的地方,就停下步子开割,他们特别喜欢上山,特别爱干活,满山的树,他们几乎都能叫出名来,什么落叶松油松槐树柞树桦树红松,梨树,老姑眼,山里红树......

    杨威的小手几乎握不住镰刀,但她也要割,有时遇到粗硬的,就得扬迈去砍,一棵棵一把把,时间不长就捆成了一捆儿,杨策总是先把榆树找到割好绕子,用脚踩住一根根拧好,割够一捆后,直接捆成捆。

    有时遇上山里红树,他们便扔下镰刀,把带来的面袋拿出,上树摘起来,树上有时少了,地上落很多,他们便蹲下捡还很新鲜的果子,它们像红玛瑙般静静地躺在枯叶上,任由他们的小手来一颗颗捡起,果子捡完了柴火也割够了,几个孩子便互相把柴捆用千斤棍串上,绑好,大家都背四捆,只有杨威串两捆狗脖粗的,她的千斤棍只有一米来长,特别好玩儿。

    最后,一个拽一个,都站了起来,宝霞打头,杨威第二,杨策第三,宝云老四,杨迈打狼。他们一字排开,慢慢蠕动起来,走进一个长长的沟塘子里,不见人影只见一排尖顶,上上下下移动着,出了沟塘子,便上了一条山根下的羊肠小路,这里离家不远了······

    妈妈已走多日,失落的痛苦渐渐平缓了,他们也逐渐适应了这种“聚”和“散”的感觉,几个人中午回到了家,爸爸还没回来,掀开锅,还有几个地瓜,妈妈说不能吃凉的食物,他们早已记住,所以杨迈烧了几把蒿子,热气出来了,几个人洗洗手,吃点地瓜,然后都躺在炕上,枕着行李卷儿,伸直双腿歇一会儿,准备下午再割一趟,这样就可减轻爸爸割柴的劳累。

    午后,两家孩子又去原地割回一趟,夕阳已快落山了,回到家时,爸爸已把小苞米碴粥做好,正在切萝卜咸菜,剥好的小洋葱头放在了大碗里,大家围坐吃起了晚饭。

    爸爸边吃边对杨迈说:“明天你放学回来,到供销社买点小咸鱼吧,别忘了。”

    “不会。”

    晚饭后,天已黑点上了小油灯,孩子们在桌上写写画画,杨迈说:“我作文还没写呢,老师给留的作文题是《难忘的一件事》我不知道写啥呢?星期三就得交上去了。”

    “那你就写割柴呗!”

    “割柴有什么写的,也不感动人。”

    “姐,那你写孙奶奶送小豆腐这事儿呗!”杨威瞟了一眼姐姐说道。“嗯,这个好像是一件事儿,我得琢磨琢磨。”

    爸爸说:“过几天得搓苞米了,下礼拜得推磨了,时候不早了都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呢。”几个孩子把炕桌推到炕稍,抻开自己的行李卷,没几分钟都钻进了被窝,进入了梦乡。狡黠的月光照亮这初冬的山川田野,越发显得冷清静谧。

    星期三,杨迈终于把作文写好交上了,是这样写的:昨天我们割了一天柴禾,晚上回到家时已累得精疲力尽了,肚子饿得很,爸爸刚刚做好了玉米粥,我们几个洗了洗手,盛碗粥喝了起来。这时,邻居孙奶奶进屋了,给我们端来一小盆小豆腐,上面还添了一层辣椒酱,我们可高兴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菜,雪白的豆腐里掺着细碎的绿叶干菜,就着辣酱,别提有多香了,我们一齐说:“谢谢孙奶奶!”

    她对我们帮助可大了,夏天下雨时,我们贪玩儿,常常忘了收衣服,她总是替我们把晒好的衣服拿进来,还有茄子干,土豆干什么的。有一次我们在河边洗衣服,一不小心,我把肥皂掉进了河里,我抬腿就跳进河里去抓,可是没踩好,反倒跌坐小河里起不来了,孙奶奶连忙起身,顺着河岸快步赶过去,终于把漂在水面的肥皂捞出来了,我当时真是非常感动,要不是孙奶奶,那块新买的肥皂早就被河水冲走了。我一定要向孙奶奶学习,做个热心的人,爱帮助别人的人。老师给了满分五分。

    小孟心灵手巧,她会织一种新式的帽子,之琴买了线后,两人就开始织了起来,之琴向她学习新织法,从起头开始,两人便一人一个地织了起来。白天工作,只有到晚上才能织,一周后,两人都织完了,看着两个漂亮的紫红色毛线帽,之琴很是高兴。整个帽子外观看是个方块,针法密实,帽檐边是一圈曲式的波浪,戴上后,全头及颈部很严实,只剩少量面部,能遮住半个脸,很是暖和,她想象着两个女儿戴上后的样子。晚上她把两个帽子装进布兜里,又提笔简短写了一封信,折成“又”字,然后去了阎家,她知道第二天杨迈就会收到了,孩子不会挨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