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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呼唤 第四十五章 卷二

    终于到了村子边,举目一看,这是公路边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堡子,顺着脚步,她来到就近一户人家的门口,院子里几个人不知在忙什么?她站在大门边问了一句:“我进去喝点水行不?太渴了!”“那进来喝吧,咱家里死人了。”一个老头说。

    之琴一看,是几个木匠拿着锯,刨子斧子什么的正在打棺材。

    “什么人死啦?”她问其中一人。

    “是我二嫂,她生孩子后大流血人就不行了,这不打棺材呢。”之琴听后立刻走进屋里,一个中年男人问道:“你是谁?没见过?”“我是路过的,想喝点水,听说一个产妇死了,我是个产科大夫,能让我看看死者吗?”

    “大夫有啥用啊?她都没气啦!”

    之琴随他来到东屋,在一个搭起的木板上停着死者,她掀开被单,死者面色苍白,手足冰凉。她放下药箱产包,用手仔细地按死者的脉搏,然后又按颈动脉,最后扒开眼皮仔细地看了看眼珠,她并没有出现猫眼,而且还有极其微弱的心跳,她立刻打开药箱拿出听诊器仔细地在死者的心脏处听,“咚,咚,咚......”

    “还有心跳!这人没死!赶紧喂一点糖水,什么糖水都行,马上把她抬到炕上,要盖上被,炕要热乎才行。”

    “没死?啊?没死!”死者的丈夫大喊大叫着,院里的人全涌了进来,之琴一说,大家七手八脚把死者抬回到炕上,烧火的,盖被的,大家全都惊呆了。

    “这个过路的大夫要是没来,这活人就给埋啦!真是捡条命呀!”大家瞪圆了眼睛都乐了起来,死者的丈夫泪流满面,“谢谢啦!谢谢啦大夫!”他对着之琴双手直作揖。

    大家又看之琴给死者注射了一支药,然后收好针,把被子给她盖好,在大家帮助下给她稍稍侧卧一下,然后把一条毛巾垫在下颌,之琴用小勺一点点把糖水喂进她口中,一勺勺很有耐心地喂着,一碗热糖水就这样喂完了,时间不长,围看的人越来越多,把门都挤满了,男女老少探着头都要看看,之琴告知,不要大声说话,不要打扰。

    这时一个老太太抱着婴儿来了,大伙把门让开,“秀华呀!你没死呀!老天有眼那!多亏这大夫把你救了!这孩子可有妈啦!”她大声叫着迈进了门槛,把裹着的婴儿放在了炕上。这时小婴儿忽然叫了起来,“啊!啊···啊”之琴始终在旁观查产妇的状况,这时,只见她眼皮微微动了动,小婴儿不停地啼哭,婆婆只好把他抱了起来,立刻,屋子里鸦雀无声,这时一双眼睛睁开了。

    “她睁眼睛了,睁开啦!”之琴大声说着,婆婆抱着孩子仔细看着儿媳的脸,站在一边的丈夫更是泣不成声。冲好第二碗糖水后,之琴继续喂她,围观的人渐渐退去了。之琴嘱咐她家人要给她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多吃些鱼肉蛋汤什么的,加强自身营养,丢失的血会一点点补回来,多喝些糖水,她慢慢会恢复好。她是因为失血过多休克了,没有死。

    家里人千恩万谢把之琴送出老远,她这才知道这个小村叫胡家堡,离公社还有二十里地呢。

    午后,太阳歪西了,更热更晒了,之琴继续赶路,4点多了,她终于回到了医院。把这几天的奇闻经历有滋有味地汇报给了朴院长,大家围坐一起,听得眉飞色舞,朴院长赞许地说:“高骂斯咪哒,高骂斯咪哒,真是辛苦你啦!”

    几天后,从外公社调来一位内科大夫,31岁的王敏芳。她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丈夫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她孤身带着女儿生活。小小医院里显得更挤更热闹了。

    自从妈妈走后,孩子们的生活照常,每天上学放学。晚饭后杨策杨威便用小棍赶着三只鸭子到河边草地去吃草籽。九月的草籽遍地,三只鸭子渐渐长大,每晚饱餐后,它们的素子鼓了起来,显得又大又沉,回家的路上它们呱呱直叫,这是吃饱了高兴的,又出来散步了,胖嘟嘟得站一排,跩来跩去的向家走去。

    自从升入初三,杨迈学习很努力,明年就要考高中了,每晚学习到很晚才吹灯。第二天晨起,鼻孔四周黑黑的,这是油灯熏的,早上起来,一定要把鼻孔洗干净。

    开学第三周,学校为了配合爱国主义教育,特别请来了抗美援朝英雄一等功臣赵宏宝来学校作报告,全校师生坐在大礼堂里,聚精会神地听这位老英雄讲述朝鲜战争的惨烈场面:“我军战士奋勇杀敌,为了攻下一场战役,战士们得在隐蔽的草丛中趴几个小时,蚊虫叮咬渴了饿了都不在话下,只要冲锋号一响,战士们便一跃而起冲向山头。美军的大炮狂轰滥炸,可战士们早已生死渡外,直奔山头,看着倒下的战友,活着的战士更勇猛直前。为了争夺一个山头,打红了眼的战士们就和美国佬肉搏,厮杀起来,直到最后胜利。志愿军战士们全住在地下掩体里,生活极其艰苦。

    美国佬的飞机几乎天天来轰炸,经常把掩体炸坏,有时还扔燃烧弹,把一片树木,草地烧得精光。有一次又和美军交锋,敌机在空中投弹,我们志愿军又有死伤,不等我们跑进掩体,敌机又来了,我们恨透了美国飞机,就在我们稍作休息时,一驾敌机又来了,凭着它的空中优势,它飞得很低,我们几乎能看见坐在驾驶舱里的飞行员,我一怒之下冲出掩体,找准位置对着这驾飞机就是一梭子子弹,没想到竟打中了这驾飞机,他想拉高飞机,可是没飞多高,便从空中冒着烟掉了下来,然后便是一声爆炸,我们这些战士都高兴得跳起来!没想到我用三八大盖枪就把敌机给打了下来,最后总部给我立了一等功。”

    讲到这时,全体师生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他胸前挂着一串军功章,此时显得更加闪闪发光。

    自从新学期开始后,学校要组织很多活动,什么跳远比赛,篮球比赛,美术作品展览。这一周周末进行的是语文教研组的文学讲座,同学们是自愿参加,不论年级。

    杨迈自然少不下,本身是语文科代表。爱好文学的同学们都是积极参加,讲座设在圆形餐厅,同学们都搬好椅子围坐一圈,几乎占满了整个大厅,今天是第一讲,由陈子清老师主讲,题目是“诗歌的创作”,陈老师个子很矮,戴着厚厚的眼镜,有棱角的厚嘴唇讲起话来显得很斯文,他梳着小分头,站在小黑板前,一看就是书生气十足的知识分子。

    他清了一下嗓子,抬腕看了一下表,礼堂立刻静了下来,他操着江西口音的东北话开始讲课:今天来的同学们一定都是爱好文学的,我们这个讲座的目的,就是要培养同学们爱好文学喜欢文学,提高写作能力,从小就打好文学基础,作为一个学生,我们不仅要把作文写好,将来长大了,还要更好地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

    文学的样式很多,诗歌就是其中的一种文学体裁,几乎每个人从小到大最先接触的文学就是诗歌,从古代的《三字经》《诗经》唐诗宋词等等,到现代的新诗,人们都离不开诗歌。

    有人说,诗歌是文学道路上的第一扇大门,为什么呢?因为诗歌是语言的精华,是智慧的结晶,是生活的凝炼。它反映了社会生活,再现了社会风貌,饱含了作者丰富的思想感情。高尔基说:“诗是心的歌”,能从生活中发现问题,提炼生活素材,作者的思想中便会产生诗的浪花,有了生活的真情实感,如果用诗的语言来表达,这就是诗歌。杜甫说过:“语不惊人死不休”,诗的灵魂是思想,诗人要有想象的翅膀,没有想象就写不出诗来。诗的语言要含蓄精炼,意境无穷,用词鲜明,准确,生动。

    写诗要有灵感,构思要巧妙。别林斯基说:“真正的诗人是情不自禁的,或者是怀着痛苦去燃烧自己,并燃烧着别人,诗人的全部工作便于此,没有激情,就没有诗”。

    要想写好诗,一是多读文学作品,博览群书,积累知识。二是要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平时要多学民间俗语,谚语。

    诗有好多种,咏物,诵景的,讽刺诗,儿童诗,抒情诗,叙事诗等等,还有一种顺口溜,叫打油诗。相传,在唐朝时,有个姓张的卖油者,每天挑担走街串巷,风里来雨里去。冬日的一天,他挑着油担来到一个村庄,天空阴沉,忽降大雪,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一时间天地难分,景物全被厚雪覆盖,他挑着担子踩着雪,望着眼前的雪景,他随口便吟道:“天下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变白狗,白狗身上肿。”老百姓都认识这个张打油,他不仅会卖油,还总喜欢说些顺口溜,后来人们把这种逗趣的顺口溜称为打油诗。同学们听后笑声一片,个个在重复着诗句,一时间,整个餐厅都沸腾了!

    九月末,秋收的时候到了。生产队的社员们开镰收割,平地山坡到处是劳动的身影。农中的学生们上午上课,下午帮镇上的生产队收割,杨策每天下午都带着爸爸给磨好的镰刀到学校集合,到某个生产队割玉米,或是高粱。

    到了礼拜日,孩子们更忙,杨迈除了洗衣服,推磨做饭,还得起地瓜,割完一片秧子拽出去就开始刨,刨地瓜是很累的,每刨一垵,他们都带着希望,每一镐下去,翻上来的是个大地瓜,几个人就高兴得不得了,虽然是满头大汗,但总是怀揣希望,几个筐装满后,就连挑再抬往家走。

    一晃就十月下旬了,天已渐冷。这天放学前,班主任潘老师宣布一个通知:从明天起,全校停课四天,去陵宫前的苗圃数树苗,中午要带饭。同学们哗然了,随后就放学。

    第二天早上,全校师生准时到达地点,在围好的简易棚子里,以班为单位,便开始干起活来。每班的门口,都堆得像小山似的大捆树苗,这是工人们刚从苗地里起出来的。同学们都相隔一米远坐着,工人师傅来指导学生怎样等分树苗,他拿三棵高矮不等的苗讲道:“够一尺的,或更长的算一等,不够一尺的算二等,半尺以下的算三等,每100棵为一捆,用小麻绳捆好就行了。”

    同学们心领神会,开始干活。老师随时拽来大捆放到你的面前,同学们鸦雀无声,两只小手来回斟酌每一棵该放在哪堆上,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悟出了技巧。

    吃饭的时候到了,同学们都站了起来,原来屁股都坐麻了,纷纷拍打拍打,工人叔叔拎来一桶水,大家把手洗了洗,然后拿出饭盒,另一位叔叔拎来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白菜汤,同学们每人都舀了一饭盒,汤上面还漂着一层金色的油花,闻着就香,虽然有几个小小的蜜虫,但这全挡不住咕咕叫的肚子,同学们嗞嗞地喝着汤,嚼着各自带来的贴饼子,几位老师也和同学们一块儿吃着喝着。这时,赵得健大叫一声“蚂蚱!”大家全都看着他,只见他手中的小勺子上,刚刚捞出一只蚂蚱,“恶心死了,这汤我不喝了!”说着,端着饭盒出去倒了。

    潘老师说:“死不了,广东人还专吃蚂蚱呢,油炸蚂蚱更香!”同学们都笑了,可看着自己喝了一半的汤,真是大倒胃口,喝也不是,不喝吧,还没吃完,大家是你瞅我,我看你。

    “哎呀妈呀!蛇!”朱小芬大叫,她忽地站起来,扔掉了饭盒,同学们正寻思蚂蚱汤怎么喝呢?蛇又出来了,顺着她手指的地方,果然有条蛇,从树苗堆中爬向玉米杆围墙,眼看它顺着缝隙爬了出去,男生们连忙跑出去,抓起土坷垃就追,满地是翻起的土块,蛇跑不快,几下子就被土块砸住,然后拽起以巴在地上摔打,几下子就一动不动了。

    “打死好,要不一会儿说不定又跑哪个班去啦!”潘老师说。整个一中午,就这样过去了。晚上收工前,潘老师拿本统计每个人一天的捆数,同学们都查好捆数,报出数来,老师一一记上,然后把数完捆好的全堆在本班门口,等待运走。

    第二天早上,师生们准时到达工地,老师宣布了昨天数得最多的班级是六三二班,数得最快最多的同学是六三一班的周桂凤,数得最少的班级是六四一班,希望今天各班加油!

    只见同学们都低着头,两只手不停地分拣,林业技术员挨班指导,直夸同学们的小手真灵巧,女孩数得更快更好。他边看边和老师们谈论着地理的植被和树种的分类。原来大家数的是落叶松树苗,是东北地区最主要的树种。还不到中午,老师又报出数得最多的个人和班级,同学们的干劲高涨,每个人都要争第一,小手动得更快了,每个人的前边都堆得像小山。

    时间过得好快,又到中午饭了,今天是萝卜汤,整个的工地上空都弥漫着萝卜味。收起饭盒后,继续数数,时不时从口中喷出一股萝卜味儿,“呃”又一股萝卜气,就连潘老师也连“呃”几声,他自己也笑了!

    四天的劳动很快就结束了,学生们为苗圃数了几百万棵的树苗,为国家的林业做出了贡献。

    又是一个礼拜日,人们都忙着糊窗缝了,孩子们也去街里买来了窗纸,杨迈用苞米面搅好了浆糊,把炕桌横过来,把折好的纸裁成一条条,杨策刷浆糊,杨威拿到窗外递给姐姐,杨迈站在窗台上一条条地贴上去,再用干毛巾按按,三个人干得很默契,糊完南窗糊北窗,忙了一中午总算完工。

    晚上的小碴粥做好后,杨迈打开咸菜缸,一股臭味冲进鼻孔,她用手一捞,玉根头全软烂了,几个人围过来,杨迈用舌头舔了一下手指,“一点没咸味,忘放盐了!”几个人全笑了,“太臭啦!怪不得我总闻着有臭味,原来是咸菜缸里的味呀!”杨策说,“那完了,咱吃什么咸菜呢,就得腌咸萝卜了!”

    崔大娘听见孩子们笑,也过来看,“那得赶紧扔出去,舀出来倒地里,刷好缸重腌吧!”几个人连舀再抬,又刷缸,里外忙活一阵,水又没了,赶紧趁天亮又去挑水。杨迈让弟妹先抬回一桶,自己再挑一担,来回两次家里的二缸就满了,不洗衣服能用三天。爸爸下班回来了,又去井沿挑了一担留着先用。

    晚饭时炒了一碗咸盐豆,萝卜块蘸酱,全家人围坐一圈,点上小油灯吃饭。崔大娘和哑巴过来闲唠,孔嬸抱着小婴儿,还有菊花也过来凑热闹,他们两家早就吃过饭了。三家人地上站着,炕上坐的,围着小油灯连说带笑,说吃的说喝的,最主要的是谈到了咸菜,崔大娘说:“咸萝卜可没玉根头咸菜好吃,玉根头炒肉丝,那是最香了。”孔嬸说:“用酱腌咸菜更好吃,酱黄瓜,酱茄蛋,那味儿可好了!可下饭嘞!”

    “那咱们也腌点酱萝卜呗。”杨策说。“行,腌几个尝尝。”爸爸点头。

    “看你们吃饭就是香,一大盆粥快光了。”崔大娘笑说,“咱们吃什么都香,一天就是忙活的。”杨松朋最后一个放下了饭碗说。杨迈把饭桌收拾下去,马上又和上了几瓢苞米面,把剩粥也掺了进去,这是为明早贴饼子发的面,盖好后放在炕头脚下待发。

    夜深了,人们都进入了梦乡。

    自从秋收后,队里开始分口粮。带棒的苞米堆到屋里炕上地下哪都是,每天吃完晚饭全家就搓一阵苞米,几天下来,包米粒便收进了袋子中。几百斤地瓜都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囤子中。本来不大的屋地显得满满当当,孩子们不在乎这些,他们高兴得很,因为有粮食吃了,至少还有地瓜可以顶饱,再也不喝那些稀稀的糊涂了,生活有了好转。

    杨威和姐姐最爱唱歌,没事就想唱几曲。什么“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我的祖国”“白毛女”“克拉玛依之歌”,杨策偶尔随几句,每天睡觉前他们都趴在炕上,三个小脑瓜凑一块儿就着小油灯学习一会儿,杨迈总做代数题,杨威看小人书,杨策有时从同学那拿来一套《水浒》十本,借看一周,然后把自家的《十万个为什么?》等借给他们也看一周。有时几个人正聚精会神地看书呢,“啪!”一声门响了,几人吓了一跳,原来是哑巴在捣蛋。他晚上总从门缝就着灯光往里看,手拍门,嘴里嗷嗷直叫,孩子们都习惯了这个声音,可最讨厌的是他有时把一瓢水倒进门缝里,把地弄得很滑,他们都不理睬他,任凭他闹,他玩够了也就没声了。

    冬天到了,已飘了几次小雪,山地间泛白了。一晃就到了年末。生产队头一年种稻子,收成挺好。按人头分,每人20斤稻粒,队里唯一的一个碾子,每天都排号推,过了一段时间就没人用了。

    又是一个周日,杨松朋带着孩子们,扛着袋子,来到碾子边推大米,他们先把碾盘上的残雪灰土扫净,再倒上稻粒,天虽冷,但没有风,阳光和煦,显得还有些暖呼呼的。

    三个孩子一起上阵,争着抢着推,爸爸拿着小苕帚往里扫,看他们迈不动步了,便接过来继续推,石碾子太沉了,一个孩子是推不动的,几个人抢着用小苕帚往碾盘里扫,他们觉得比推磨沉多了,杨迈杨策腰间扎个麻绳,这样好像力气会大些,碾了几圈后,稻皮已开始剥落,露出了淡黄的米粒,又是几圈后,开始用簸箕簸,簸出了第一遍的米粒,装进袋里,然后再碾第二遍,这样反复几次,稻皮几乎全部剥净,全家忙活了半天,都累出了汗,总算把大米碾出来了。

    “赶紧把江大娘的米还了。”爸爸说,杨迈去和崔大娘借秤,几个孩子端着簸箕,拎着秤来到了江大娘家,把簸箕往大炕上一放。

    “江大娘,还你米来啦!我们刚碾完,你看这米行不?”杨迈说着瞅了一眼江大娘,她正站在大炕上糊墙纸,头上裹个白毛巾,看着几个孩子进来,她走了过来坐下,用手扒拉几下米粒,“不行,你这米粒还有带壳的呢,得挑挑,不挑净难吃,卡嗓子。”

    “那就挑挑吧。”杨迈说着和弟妹在簸箕里扒来扒去,几只小手把带壳的粒全捡了出来,足有半把。

    “这回行了吧,江大娘?”杨迈说。江大娘回过身又坐在簸箕边上,用手来回扒拉,“嗯,这回行了,没有壳了,吃时不会卡嗓子啦,不挑净,不能吃。”

    “那我给你称称吧,是二斤,对不?我拿来了借条。”杨迈从兜里掏出借条,并念了一遍:“借江大娘家大米2斤,秋后还。7月9日。”

    江大娘听完笑了,接过字条说:“我不认识字,是二斤没错。

    杨迈把秤盘戳进米中,杨策又往里捧了两捧,秤砣一挪星,“哎呀!四斤多了,得拿去些。”

    杨迈看了一眼二斤星,挪准了绳,“还是高,还得去点。”杨策抓下几把。

    “哎呀!又低了,再添两把。”

    二斤总算称好了,秤杆高高的,杨迈拎着让江大娘看准对不对,江大娘看了一会儿,眼睛离开秤星“对,没错,这秤我熟悉,放这里吧!”说着,从炕里拽过来一个大葫芦头,她拿起秤盘一抖,大米粒全进去啦!

    “谢谢江大娘了,高骂斯咪哒!”

    孩子们一溜烟回来了,爸爸说:“晚上咱们做一顿大米粥吃吧,尝尝鲜。”几个人又掏灰又抱柴刷锅下米,一会儿功夫米香味出来了。爸爸挑满了水缸,又去房后的柴垛收拾收拾,吃饭时爸爸问:“平时做晚饭,你们烧没烧我割的蒿子杆?”

    “没烧,不太干,净烧枝柴了。”杨松朋道:“我今天一查数,少了一半呀?我每天下班时,都割两捆扛回来,至少有七八十捆,我一查才三十多捆,肯定是丢了。”孩子们这才恍然大悟。

    “我有时放学回来,他家正烧火呢,烟可大了,地上放的就是蒿子杆一捆,没寻思是咱家的。”杨威说,全家人低声嘀咕着,“怪不得柴禾垛下得快!”爸爸说了一句。吃完饭,全家摸着黑把剩下的几十捆都码到柴垛顶上,用绳勒好,留来年夏天烧。

    自从上冻后,奇宁二中在校后的稻田地修一个滑冰场,每到体育课老师带领各班去学习滑冰。

    同学们都穿好冰鞋后,学着站起来,然后手拉手二人一组或三人一组,按着老师的指导,在冰面上一点点滑动,刚开始时不停地滑倒,有的同学特别害怕,站着时必须扶着别人,否则就要倒下去。

    老师一个个指导,一堂课下来,还是不能滑一步。第二节体育课继续学习,多少能懂些要领,胆大的同学有的已经能站立行走,并且滑了起来,男生比女生学得快。连续几节课有不少同学能滑了起来,多数还是原地打转转,杨迈也是刚刚能迈步,心急但腿胆怯。冬天的体育课,一个是跑步,一个是滑冰,当然滑冰是最好玩的啦!

    天越来越冷了,几场大雪之后,满目皆白,所有的路都变成了冰雪道,放学回家的孩子们都一路小跑着。杨策自从上了中学,就不穿靰鞡了,买了黑色的棉胶鞋,杨威也穿同样的鞋,但她穿鞋特爱坐跟,穿一段时间后,跟就矮了软了,袜子也磨漏了,总是露出冻得红红的脚跟,一踢毽有时就把鞋踢了出去,淘气的男生顺势把鞋踢出老远,几个人踢来踢去当球玩儿,上课铃声响了,杨威光着一只脚跑去捡鞋,再拎进教室。

    孩子们每天都习惯了,谁放学早谁做饭,晚饭永远是苞米碴粥或高粱米粥,十瓢水两碗米,一小块水碱。

    周五这天下午,老师们政治学习,提前两节课放学。走到村前,路过江大娘家时,大家都看见了一只大猫头鹰,用绳拴住了腿,它尖利的双爪牢牢地握在一根栅栏杆上,孩子们围住它看了一会儿,它那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直视前方,一动不动,带钩的嘴像一把小弯刀,又尖又硬。“它会眨眼不?”杨策问。小年说:“我看它不会眨眼,哎!你也太屁了,这回让人给抓到了,弄不好得吃你的肉。”

    “她家要娶媳妇了,这两天人可多啦!”江大娘的二儿子正春在收拾院子,他走过来对几个孩子说:“别让它啄了眼睛,它翅膀被猎枪打伤了才抓回来的。”

    “你喂它什么?”杨策问。

    “喂它耗子就行。”

    “那杀吃肉得了呗!”小年说。

    “不行,它专吃耗子,有用,等伤好了得放走,不能杀吃!”

    孩子们好奇,娶儿媳妇都忙什么呢?说着,几个人来到门口,从门缝往里看,原来有几个人用磨在推榆树皮面子,外屋地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也比平时干净利索多了,他们看完后,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杨迈可梅,把把蛋路过门口时也看见了猫头鹰,瞅了几眼就走了。她们来到杨迈家,把书包扔到炕上,坐在炕沿上,杨威也回来了,脚冻得不行,上炕伸进被窝里暖脚。

    “太冷了,我得烧火,炕太凉。”杨迈说着去刷锅添水,然后把家里的画册拿出来,让两个人看,大家愁了,下周画展,每人必须画一幅交上去。“这画什么好呢?我也不会画呀!”可梅说。

    “我更不会,天生不喜欢画画。”把把蛋说。“其实我挺爱画画,就是画不好,还是笨。”杨迈边说边烧火,锅里冒出大气,她掀开铝锅盖,当啷一声靠在墙边,拿过暖壶用小瓢一点点把水㧟进去,然后添上水继续烧,为了炕快点热起来。

    “这屋挺冷,没咱家暖和。”可梅说。“咱家搬这来就算暖和多了,在许家坡时没把咱们冻死,那屋四下冒风,吃饭都冻手,一到冬天可难熬了,现在这屋比那可强多了。”杨迈说着又去添了一把柴。

    “要不你画小人书里的人得了。”说着,杨迈从窗台上拿出一摞小人书,可梅翻了几本,“哎,这个还行,黛玉葬花,照猫画虎看看。”说着拿出本笔在炕边就画了起来。

    杨迈又去凑了一把柴,把木头扔里一根,然后过来把家里的书都翻一遍,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好图,炕上的杨威蜷在炕头早已睡着了,把把蛋翻着那本《未来的汽车》时,觉得有个汽车样子挺好,便也开始描起来。杨迈最后在一本苏联故事的小人书中看到一幅俄罗斯小夜景,她觉得挺好,当即开始描起来,几个人趴在热乎乎的炕上,头朝里脚朝外,都在细细地描画着。杨迈画一会儿,把米下到锅里煮起了粥,时不时用勺子搅几下,再回来画几笔。

    这时,外屋门响,有人进来了,“杨迈在家没?”说着,门开了,江大娘和白婶儿进来了,杨迈应答着,她见白婶儿左手食指全是血,杨迈明白了。

    “只好求你啦,给上点药吧!”江大娘说,见杨迈已拿过来一个药盒,打开后,她拿起小镊子把酒精棉取出一块,“我先给你清创,有点疼没事。”

    白婶儿笑了,看这个小孩给她熟练地擦着有一寸多长挺深的刀口,鲜血还在流,江大娘苦着脸看着,擦完后扔掉,又取出一块再擦,然后又取出一块白纱布,把红药水洒上面盖住刀口,又用白纱布缠了几圈,扎好。“你真成了小大夫啦!”白婶儿笑着说,“这是我妈教咱们的,一旦哪破了好消炎。”

    可梅说:“我就不会,我看见血就害怕。”

    “谢谢啦杨迈!”

    “不用高骂斯咪哒!”

    大家都走了,太阳快要落山了,西天边上红霞一片。

    隔天是礼拜日,江大娘家热闹非凡,朝鲜队的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屋里院外都站满了人。

    孩子们出出进进,看他们喝酒猜拳,婚宴的主食是狗肉汤,榆树皮面的饸饹,还有打糕。白天过去后,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年轻人坐满了一屋子。他们吹着口琴,打着手鼓,还敲着水盆里反扣着的干瓢,发出好听的“咚咚!”声。

    姑娘小伙子们又唱又跳逗着新娘子,他们把一个山楂拴在棚顶垂下的绳上,让新娘新郎一起咬,如果不咬,今晚大家就要闹一宿,新郎新娘只好咬了起来,到底是嘴唇碰嘴唇咬了下来,众人全拍手欢呼!

    朝小老师金顺拉着手风琴独唱一首《桔梗谣》“道拉基,道拉基,道拉基,白白的桔梗呦长满山野……”掌声过后,大家要让新娘子唱一首歌,穿着粉上衣蓝裙子的她站在一旁,白胖的脸蛋儿红了起来,羞涩地看着大家,一笑时露出两颗虎牙,新郎拽了一下她的衣襟,她瞅了他一眼,又左右扫了一眼大家,便合掌唱了起来,“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全体拍手合唱起来。

    汉族的老少男女把门挤得水泄不通,都要来看看新娘子的风采。这时鲜队的大裤裆小瘦猴站了起来,他头上扣着半拉尖葫芦,顶端拴一根长长的红绸带,手舞足蹈地跳起了象帽舞,这时,不紧不慢的“咚咚”声响起,是那个放在水盆里用两只木棒敲击的干瓢发出的水鼓声,接着还有手鼓在响,口琴和手风琴同时也奏响了。整个屋里充满了音乐之声,小瘦猴扭动全身的同时,起劲而快速地摇动颈部,尖尖的葫芦头甩着长长的红绸带在人们的头顶上不停地旋转,“阿里郎,阿里郎呀......”的歌声渐渐升起,孩子们看着也跟着晃起了脖颈,唱起了阿里郎。

    一阵歌舞停后,江大娘说:“杨迈,可梅,你们别光看,也唱几个歌吧!”

    “咱们合唱一个吧!《BJ的金山上》”两人说完,歌声响起“BJ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把翻身农奴的心儿照亮……哎,巴扎嘿!”纪桂兰,孔菊花把把蛋也全唱了起来,屋子里一片喝彩声。

    “杨威唱一个吧!平时老爱唱歌。”江大娘笑着说,“那我唱《小白船》吧。”一个稚嫩的童音从站着的人堆中飘出,“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棵桂花树,白兔在游玩,桨儿桨儿看不见,船上也没帆,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唱得好!”“好听!”“真好听!”大家都看着杨威,鼓起掌来。

    歌舞在继续,音乐的旋律萦绕在这茅草屋中,飞向灿烂的夜空......

    周三午后,二中的美术展览在南教学楼的一楼开始展出。在整个走廊的一面墙上贴满了从各班选出的优秀作品,同学们可随时欣赏品鉴其他同学的美术作品,这里有山水画,人物素描,动物画,花鸟鱼虫,还有美术字等等,可梅的黛玉葬花,杨迈的俄罗斯小夜景,都在上面,在初一的作品中,有一只小猫画得活灵活现,特别可爱,大家一致称赞。展期为一周,师生们几乎每天都要驻足观看一会儿。

    在政治课上老师常讲国际形势,特别是美国不断扩大越南战争,严重威胁我国的安全。中央号召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发扬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支援越南人民。老师又谈到国内形势,经济面貌发生很大变化,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人民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和提高。

    他又拿出一份报纸读给同学们听,题目是《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同学们似懂非懂地听着。

    还有两周多就到年末了,这天班主任潘老师宣布一个好消息:学校决定举行新年文艺汇演,每班要求出三个节目,内容形式不限,希望同学们各显其能,互相磋商。同学们听后都拍手高兴,太兴奋啦,教室里立刻一片叫声。

    中午休息了,杨迈直奔街里门市部,推门进去,走到卖文具的柜台前,正巧碰上裴姨。

    “裴姨,买东西来了?”杨迈先叫了一声。她一扭头,“哎呦!小杨迈来干什么来了?”“我买钢笔水片”“哦,你妈回来没?”“我妈半年多没回来啦!”“哦,那一定是忙。”

    这时钟老师穿个蓝色大棉袄,围个米色围巾走了过来,裴姨对他说:“来了,真巧。”“啊,我买个毛笔,你也买东西啊?”原来裴姨认识钟老师呀,杨迈趁两人说话时买完就回学校了。

    到了教室,把三片钢笔水片放进钢笔水瓶中,然后去水房灌满,眼看着白水变成了深蓝色,新的一瓶钢笔水诞生了。她放在桌上对张越发说:“用我的吧。”“买回来啦,你腿真快呀!”“天这么冷,我能慢走吗!”

    下午在走廊里,又遇到了钟老师,他小声问杨迈:“你怎么认识裴阿姨呢?”“啊!”杨迈笑着说:“她和我妈是同事,我妈原来也在这医院,后来调走了。”

    “那你妈是什么科大夫?”

    “我妈是产科大夫,我小学时就认识裴姨,她手可巧了,会织各式各样的毛衣,我有个帽子,就是她给织的。”钟老师笑了。

    晚上入睡后,灯也吹灭了,屋里静静的。可时间不长,“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老鼠又啃起了地瓜,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孩子们白天洗地瓜时,已看见了这只大老鼠,以巴很长,在囤子里窜。

    “打耗子!”一声令下,爸爸下地点上了灯,孩子们谁也没睡着,一骨碌全起来了,他们把地上的洞及门周围的缝用木板,破布堵好,杨松朋找个木棒握在手中,又找个铁棍,杨策拿灯,几个人围住一个囤子,爸爸左手移地瓜,一个两个,十来个了还没影,“太慢了得快点!”爸爸说着快速挪地瓜,终于,一个以巴露出来了,再挪一个地瓜,看见了头,还没把铁棍扎下去,头和以巴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