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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安排

    第二日早晨,宋兴便开始了真正适应在大宋生活的日子,宋兴有了一位贴身老师,名叫兰儿,是折先生送给宋兴的养娘(就是丫鬟、婢女的意思,宋人称养娘)。

    兰儿是个年十六,长相恬静清秀的姑娘,十二岁时便被自己的舅舅卖入了折家。折先生是不愿意买的,但当时还健在的大姐儿的母亲说你若不买了这孩子,恐怕她的归宿便是青楼。既然这孩子都站在咱们家门口了,入门便是积善,推出去可就成了为恶了。于是兰儿便进了折家门,成了照顾大姐儿的小丫鬟。兰儿从小便是孤儿,因为灾荒父母饿死了,而将她养大的是她的亲舅舅。这位舅舅其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兰儿的父母饿死。他将兰儿养大的唯一目的便是将来能卖个好价钱,因为这孩子从小便长得好看。

    而从兰儿口中得知的消息,让宋兴是真真地吃了一口大瓜。似乎是得到了折先生的允许甚至是额外的讲述,兰儿对宋兴说得十分的详细,一些不该一个婢女知道的信息她居然都知道。折先生名惟信,是后世北宋名将折继闵的三叔,折克行的三爷爷。而折继闵的父亲折惟昌,则是折惟信的四弟。后世家喻户晓的佘太君,则是折惟信的姑姑。折惟信咸平二年(公元999年)时随折惟昌出战麟州,因被流矢击中而落于马下,当时折惟昌也受了重伤,战场上下来后,大家都认为折惟信阵亡了。于是战后便报给了朝廷。但令折家人没有想到的是折惟信在一年后居然自己活着回到了府州,而那年宋辽发生了瀛洲之战,宋辽边界屯集重兵,双方大战一触即发,朝局动荡。而作为折家的核心成员,折惟信在边境战败消失一年后又重新出现,折家很难解释得清他不是因为投降才活了下来。若是被政敌知晓,无疑将给折家添加一丝变故的危险。因此折惟信从此便被雪藏在了折家住宅内。

    三年后也就是1004年,大姐儿出生了,但是折惟信的大哥折惟正去世。十年后,更大的打击来了,折惟信一生中三个最重要的人物离开了人世,第一个是折惟昌,折惟信的二哥,在运粮时病发去世,有属下在出发前看他状态不好,就劝他不要去,但他仍要坚持亲自送粮,还说:“受命忘家,死于国事,分也。”宋兴听到这里时不禁掩住了自己的双眼,无论在哪个时代,我们民族中总会出现这样的英雄,让人听到他们的事迹后只能用泪水来表达敬仰。

    而第二个人的去世给折惟信的打击就更大了,1014年杨延昭去世(北宋名将,杨家将中的无敌杨六郎是也)。杨延昭是折惟信的表哥,也算是他的妻兄,只不过杨延昭比折惟信大了二十多岁,说句如父般高大亦不为过。从小折惟信便很是崇拜这位表哥,因此得知此事后便晕了过去。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折惟信的妻子,大姐儿的亲生母亲亦是出自杨家,只不过是偏房。但妻子杨氏与大哥杨延昭亦是长兄如父般情深,而杨氏本就体弱多病,得知消息后便一病不起,不久后便离世了。杨氏临死前还拜托了一件事,希望折惟信帮忙照顾一下大哥的三个儿子。因为杨家在此时的状况并不好,外部环境上,朝中可谓奸臣当道两名宰相分别是王钦若和丁谓,这二位与寇准可是死敌,而杨家则是寇准的拥扈。而内部环境上,杨延昭离世,但这三个儿子却都没有成长起来,这对大家族来说可以说是致命的。于是,大姐儿便跟着父亲以折家旁系的身份来到了并州定居。而作为杨氏和大姐儿的贴身丫鬟,兰儿自然也便跟着来了。

    说了许久之后,兰儿端起眼前的茶杯似是不愿说话了,让宋兴看着有些急,因为他正听得兴起,没有想到折先生的背景如此深厚。便催道:“你倒是接着说啊!”兰儿只好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几句话

    “老爷(指折惟信,宋朝官宦人家下人对男主人的称呼。)还说,还说,还说让我跟了你”“说是你本事很大,像是仙人弟子,给你做个妾并不亏待我”“还说跟了你也算对得起夫人这么多年对我的栽培了。”“还说我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你身边也缺个照顾的人,家里也没有别人了,我是最合适的。”

    宋兴眼睛一亮后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过,这才见面第二天就给晚辈发美女,合适吗?再说了,兰儿长得不错,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条件不允许啊,自己现在的身体才15岁啊!平稳了下心神,宋兴诚恳地对脸红的兰儿问道:“兰儿姐,首先我得承认,你长得很漂亮,很恬静,我很喜欢。但是折先生的安排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说你愿意吗?”

    兰儿的脸宋兴已经看不到了,宋兴觉得她都快钻桌子下面了。只能听到她蚊子般的声音从桌下传出:“我十二岁便入了折府,娘子(指折惟信妻子,宋朝下人对主母的称呼)常对我说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便是嫁个好男子,能嫁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男子,便是女子这一生最大的幸事。但这种事对我一个婢子来说如天方夜谭,兰儿是不敢奢望的。但那天郎君与老爷对饮时唱的曲子我是很喜欢的。所以老爷对我的安排,我是不反对的。”

    说完最后一句后,兰儿已经挺直了身子,目光决绝地望着宋兴。宋兴觉得兰儿的面部表情很明显——“敢说半个不字老娘就死给你看”,而且不是后世的玩笑话,那是真的会死人的。他觉得如果自己出半个不恰当的字眼,这便是他与兰儿的最后一面。

    宋兴看着兰儿,兰儿也看着宋兴,二人就这样对视着。宋兴只是静静地坐着,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动作,亦不敢贸然开口。他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葬送掉这个外表柔弱却内心刚烈到极致的青春少女,她还是个孩子啊!想好了措辞,宋兴说道:“你看如此安排合适不,眼下我连字都不会写,所以我想让你平日里待在我身边教我写字,读书。至于日后,你我相处几年以后再定可以吗?”

    兰儿听着宋兴的话语眼下的安排她接受的很痛快,她只怕宋兴不愿接受她将她退回给折先生,那她只有一死以求尊严了。但既能留在宋兴身边,又可以给自己一个慢慢接受宋兴的缓冲,自己觉得未尝不可。之后当兰儿听到日后的安排,心中有些黯然,终究是连个名分也不敢许吗?哪怕是个妾呢?难道他是害怕日后的主母不同意吗?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只能期待有个好主母了。

    宋兴考虑的和兰儿想得完全不同,他的思路还完全是现代人的思路。他毕竟有着千年后的灵魂,来到了大宋,他也渴望找到一个灵魂的伴侣,以安放自己孤独的心。所以对于兰儿,这个第一个或主动或被动闯入自己感情生活的女人,他是不排斥的。可是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孤独便冲动地接受一份不知真假的、不知对错的感情。所以,他选择了稍稍退一步的做法,既保全了兰儿,也让彼此有了相处的空间。

    既然兰儿已经应下了,也确是没有轻生的念头了,宋兴便离开房间去找折惟信了,想和他商量一下日后自己的人生规划。折惟信就坐在书房中喝着茶,桌案对面还摆了另外一套茶具,显然是给自己留着的。

    “既然来了,就坐下听我说吧先。兰儿定已和你讲了一切,那些事情有的她知道,有的她也不知,是我告诉她的。而告诉你这些的原因也很简单,我敬佩你师父的胸怀,也对你有所期待,且我相信你师父和我对你的期待至少是相似的。那首满江红足以表明你师父的心志,我希望你能继承他的遗志。至于兰儿去你那的原因有些话她可能说不出口,但我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让兰儿去你那里我有两个目的。第一,你涉世未深,连个字都不会写,让她在你身边既能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也能让她教你习字的同时带你了解大宋的生活和风俗,不至于出去闹了笑话。还有,稍后拿一本字帖回去跟着摹,不然这门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出。第二,你拿出的那些东西放在当世无一不是无价之宝,虽然那些作物短期内还不会有所产出,但我信你的话,毕竟三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你是做不了假的。所以说你身怀绝技亦非虚言,让兰儿在你身边也是让她向我汇报你的一举一动,以防你走了歪路。如果你有一丝不正之气外露,那老夫的钢刀自有用处。”

    折惟信啜了口茶,轻叹一声后又继续说道:“兰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当年内人收留她,其实是想让她给我生个一儿半女的,但这终究是内人自己的想法。我是从未有过这种想法的,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提三尺青锋斩不平,护家国,岂可贪恋美色。当年若非放不下妻子,我倒宁愿马革裹尸,死的清白!所以兰儿去了你身边,莫要有什么顾虑。这孩子外表柔弱,性子却和我那夫人有几分相似,很是刚烈,若是她认为你有什么其他的顾虑,必会找个法子了解自己的性命以证清白,所以这些话我要和你说个明白。”

    “考虑到你和兰儿的年纪,也考虑到你胸中乾坤,让兰儿给你为妻定会委屈了你,以兰儿的出身也可能会让兰儿自己日后苦恼,所以我让她与你为妾,所以该收便收了吧,至于何时收,那便是你们小儿辈之间的事情了。这些都是我对你日后生活上的安排,但你的前途,我却是想着和你聊聊以后才好安排。”

    宋兴认真地听着折惟信的话语,内心既有苦涩又有温暖,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些话似乎不吐不快,有些情似乎不定不安,那是一种大脑受到强烈情感冲击的窒息感。前世何曾有人给自己做过什么长远安排?那种有人关心的感觉,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受宠若惊。折惟信这种封建大家长式的安排与宋兴从小便失去家庭保护直接进入社会的经历在宋兴的内心形成了强烈的文化冲突。

    宋兴耐心地听先生说完后双手举过头顶,以自己理解的古代行礼的方式,俯身向先生认认真真的行礼一礼后说道:“我何德何能,让先生为我如此操心,诸葛孔明出师表中有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宋兴以为,先生对我的安排,虽不是,亦不远矣。我心中有言不吐不快,我想拜先生为义父,还请义父收留!”说完后,宋兴便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等待着折惟信的回应。

    折惟信愕然而起,愣了片刻后却叹了口气,又重新颓然落在椅上。其实他也有收宋兴为义子的打算,这个想法在他与宋兴饮酒那晚便生出了,因为那天晚上他从宋兴的歌中感受到了这孩子的赤子之心。他当时便想,这孩子见识广博又心怀天下,若是好好教导,必是栋梁之材。而且他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传承衣钵,这始终是折惟信心中的一根刺。他也不是没有生出过从其他兄弟几房收个孩子过来当儿子的想法,只是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若是收自家子侄辈入自己房中,怕会给家族带来灾祸。所以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此刻宋兴提出这样的想法,他内心是激动的,这说明这孩子感受到了他的一片苦心。

    但转念一想,又有些畏首畏尾起来,他害怕这孩子不懂自己的身份若是暴露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冲击。若是自己答应了,将来岂不是害了这孩子?于是开口道:“你能懂我的一片苦心,我很开心,这说明你是一个能辨是非的孩子。你要认我做义父,我更有心愿得偿的痛快之感。但我觉得这事情还是要说得明白才好。我的身份想必兰儿已和你说清楚了,你可曾想过一旦认我做的义父,将来我的身份暴露,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

    宋兴听到折惟信这么说,便知道他是愿意收自己这个义子的,只是身份缘故,还有些顾虑,而且这个顾虑还是担心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便激动地朝折惟信磕了三个头喊了声义父便起身说道:“义父出身乃是世代卫国戍边,精忠报国的将门折家,您也曾策马持枪,洒血边疆,还险些殒命疆场,怎会有如此儿女情长之念,儿子想拜您为义父,是因为儿从心底里感受到了那份来自您的关心,这和身份有什么关系。若是因为您的身份带来的一丝不能确定的未来而瞻前顾后,那儿便不配做您的义子了。而且儿子和师傅学的本领还没有和父亲详细说过,那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一千年年,后知一千年!儿子这脑袋中的手段多的没处使呢,若是有人敢对父亲不敬,儿必让他知道得罪父亲的下场。”

    折惟信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掌拍到书桌上大喊道:“说得好!我折家世代戍边,跃马疆场,怎可做小儿女态,大丈夫立于世间,自是岿然不动,岂会在乎魑魅魍魉!宋兴我儿,这义子我收定了。去给为父拿酒来!”

    宋兴脑门一滴汗,又喝?赶忙说道:“义父,咱不是还要商量我前途的安排吗?这酒就不喝了吧?”

    “对对对,这人老了就容易忘事,哈哈哈。那你就先说说吧,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折惟信平复了一下情绪,单手曲臂撑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义父,我想让我大宋重振汉唐之风,拿回燕云十六州,再置西域都护府,收吐蕃之地,并极北之域,为大宋开万事之太平。”

    折惟信又站了起来,这还没有完全平复的情绪又被挑得高涨起来。可不过片刻又瘫坐在了椅子里,不屑道:“呵,好大的口气,开万世之太平!便是太祖再生,怕都不敢出此狂言,不过一个15岁的文弱少年,怕是连只鸡都不敢杀,夸口便是重振汉唐之风,夺回幽云十六州。真不知你是少年便有英雄气还是年少无知还幼稚!”

    宋兴也不恼而是去关了门窗,坐在了折惟信对面,平静地看着他。折惟信看了看宋兴,便喊道“张平!把人都带出去,我这小院中不得再有第三人,你就在院门外守着!”然后看着宋兴道:“说正事之前,和你说一声,张平原就是我府上的管家,也曾上过战场,以后见了他要叫伯父,切不可轻视。他还有个儿子叫张岊,今年六岁了,也常跟着大姐儿玩耍,以后你们要多亲近。好了,说说吧,看看你又有什么宝物。”

    “义父,您是将门世家出生,若是我能给您巨量的财富换取战马,给您巨量的钢铁打造盔甲和武器,还给您巨量的粮食,还给您一种筑城材料,只要人手足够几日便可造一座兵城,你可有信心?”

    “想必巨量粮食便是你那些新作物了,可何来的巨量钱财,又哪里来的筑城和炼钢之法?这些东西看来你都有了?这就能重振汉唐之风了?”

    “没错,义父,这些东西我都有,但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拿出这些东西的同时还需要做一件事情才能保证产出的钱粮铁器供应在战事上。”

    折惟信脸上不屑的表情消失了,眉头紧锁,像一只食人猛虎紧盯着猎物一般,嘴角挤出两个字:“说来。”

    宋兴有些害怕,但还是说了出来:“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