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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初见任公

    宋兴匆匆来到折惟信的小院门口,对着折惟信的管家,雄壮的张平举手施礼道:“张伯,小子知道义父在见客,但我有两首诗想要让义父看,而且现在递进去时机最合适,不知张伯能不能帮小子这个忙?”

    张平微微笑着很干脆道:“递张纸有何难,给我便是。”转身走向房内,片刻便走了出来,对着宋兴道:“老爷让你进去。”

    进入书房,主位上的人不是折惟信,而是一位身高体长,须发微白,慈眉善目的老者。折惟信则坐在桌案对面,能看来出折惟信对这并州知州还是很是尊敬的。宋兴先向折惟信行了一礼,又向任中正行礼道:“小子见过任知州。”

    任中正微微笑了笑,说道:“坐吧,日后叫任公即可。今日老夫其实也是为你而来的,昨日老夫去城外视察农田时发现张家爷孙俩的地面上既不种麦也不种稻,两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只说今年他们家该上缴的粮食折十三(折惟信所化折家远亲排行十三)这边出了,便想起前天折十三到过老夫这里一趟说张家的地另有用处,所以老夫今日便来问个清楚。折十三说你才是给张家爷孙出主意的人,那便说说吧。什么法子啊?”

    “回任公的话,张老丈和义父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那几亩薄田是养不活这爷孙俩的,小子便拿出了两条师傅传下的技艺,让他们能将日子过活下去。至于那地中种的东西,乃是硝石。硝石可制冰,可入药,想必任公是知晓的。”

    “那还有一条技艺又是什么?”

    “是能让蒸饼不发酸,更好吃的方子。”

    “既有了种硝石的方子,为何还要给那爷孙俩第二个方子?”

    此时宋兴有些不耐烦了,差不多得了,干嘛啊,查户口呢?撇了撇嘴,还是如实答道:“出硝石前给张老丈小张安家中找些进项罢了。”

    “呵呵,你倒是为你这救命恩人考虑得周到。那你这口中的义父亦是你的救命恩人,不知你是如何报答他的?”

    这次宋兴不知如何回答了,说什么?新种子?于是站在原地看着折惟信不知所措起来。

    折惟信和任中正二人看着宋兴窘迫的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方歇,折惟信依旧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喝茶,看都不看宋兴一眼。依旧是任中正开口“你义父凭着几种无人见识过的新作物便对我说你是仙人子弟,他是真敢信你的话,若是你先说与老夫听,老夫是不信的。但你师父的那首辞令拿出来,老夫也不得不信了,如此忠肝义胆之辈,是断不会说谎的!今日看了你做的两首诗,老夫就更加确信了,可你这字着实是需要勤加练习的。若非你义父点头,我是断不会信这诗与字出自同一人。”

    宋兴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刷新了,古人就如此相信文字吗?不信实物信诗词,信字?既然义父敢与他说这新作物之事,那就先给他上一节真理检验标准课。同时,也愣愣地看了自己的义父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与自己先商量呢?折惟信则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表示是自己说出去的。思考片刻,宋兴回道:“若是旁人拿出新作物于我看,无论他写了多好的诗词我是都不会信的。”

    此时折惟信终于转头看向了他,与任中正一同问道:“为何?”

    “师傅曾教育小子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单说这新作物吧,若是让小子相信,除非种出来,上秤称过之后出了结果让小子看了,小子才会信的。”

    “此想法虽说新奇,但也有些道理。但若是如你所说,岂不是事事要出结果方知真假?这种粮食等个一年半载可以,可若是筑坝修河,又当如何验证,可能确保万一?”

    “大型水利工程可以先测算验证,再建模来验证,最后可以先在小型工程上验证,最后再到大型水利工程,至于是否可确保万一,小子不知。师傅就常说专业事找专业人做才可事半功倍。就像种地要听老农的,打猎要听猎手的,打仗要听将军的。是以...”

    宋兴还要接着往下说,便听到咣当一声,是折惟信将砚台砸到了地上。只听折惟信大声呵斥道:“黄口小儿,不知所谓,满口胡言。”

    折惟信转身向任中正行礼道:“孩子年幼无知,这话任公切不可当真啊。”

    任中正却依旧是微微一笑道:“也不尽是胡言,山野之人不识圣人教化罢了。但老夫倒是觉得这孩子颇为直率,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想必你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便是如此道理了吧?此理老夫读来也有豁然开朗之感,可见你还是读了书的嘛!而且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单凭这点,老夫自认年少时是不如你的。”看了一眼折惟信,又接着说道:“以你的这份天资,老夫也自是愿意推你去开封府走一趟的,至于结果,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但老夫这封举荐信也不能白写,老夫可是得要些好处的。就是不知你可愿意?”

    宋兴好奇道:“不知小子这里还有什么任公想要的东西。”

    任中正这次放声大笑,哈哈大笑了一阵后说了句“滑头”,又严肃道:“两点,第一点,若这新粮产量果真巨大,这第一封向朝廷奏报的折子必须由老夫第一个上;第二点,若是将来老夫想要推广这新粮,有何疑问问询与你,不得推脱。”

    宋兴心中盘算着得失,不敢轻易开口。这老头算计的倒是好,这新种子若是产量真的高,那便是天下百姓活命之恩的大功德,说事祥瑞也不为过,再说了,这粮食种出来也逃不出他的视野。在他治下,由他上报,无可厚非,可以后他还想推广,那便是要种子喽,还要无偿提供技术支持。从本心上来说,这些都是宋兴愿意做的事情,但不要些好处,那对得起咱后世来的脑瓜吗?一封推荐信就想要这么多好处,你们士大夫才是最会做生意的!

    再次向折惟信投去询问的眼神,折惟信这次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喝茶,背向自己这边的大拇指却快顶到天上去了,宋兴不信任中正看不到。有种作弊被监考老师看到还不得不接着顶风作案的感觉,脸皮不厚,分数不够啊。尴尬地挠了挠头,宋兴才说道:“任公说的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小子还有几点要求。这新作物如今也没有几颗,才开始育种,育种结束后才能开始试种,这试种需要一年时间才能看到效果。试种完了才能开始大批量培育种子,又需要一年时间,然后才能开始大批量地种植。想要拿出一个有说服力的数据出来,就至少得等到大批量种植的第一批收成上来了,这一共便是三年时间。因此,向朝廷上报新作物的事情至少得在三年之后,这是第一点。第二点,育种是折家和杨家做的,这点任公在上报是必须要向朝廷说明;第三点,这新粮食前三年的种植必须交给折杨两家,但种植新粮的土地由朝廷负责监管,若是良种外流,与折杨两家没有任何关系;第四点,这粮食种出来三年内,朝廷必须以米价的三倍全部收购折杨两家的新品种粮食,折杨两家除了种子外一粒不留。且这粮食一旦售出,便与折杨两家再无瓜葛。朝廷怎么处理,那是朝廷的事情。第五点,折杨两家连如此重宝都交给了朝廷,那是对朝廷的忠心耿耿,若还有人说三道四,任公可得为折杨两家出来说话!”

    宋兴讲完后便看向了任中正,老爷子已经没有了玩笑的心思,正在细细品味着宋兴心中的每一句话,越品越觉得面前这少年是个妖孽。若是真按照折十三之前所说的产量来算,不说第二年的粮食除了做两种会不会有剩余,单说第三年的粮食产出,两家若是拿出5000亩土地,那朝廷就得支付给两家近30万贯的钱财!这几乎和澶渊之盟的开销相当了!单说这心算的速度就足够让人吃惊了。

    如此重宝哪家不是抢着要,他却偏偏要全部卖给朝廷。这样做既换来了实惠还将把柄扔了出去,求财不求粮,这显然是将折杨两家特殊的军方背景考虑了进去,这是一个十五岁少年便能有的心智吗?但这小子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要求是什么意思?两年后才能上奏,老夫能在并州府留两年吗?其余的全交于朝廷,那岂不是自己得在朝堂上再去争?

    想到这里,任中正便多出了几分恼怒,便问道:“这新良种朝廷要花多少钱财来买想必你是算得出的,你如何断定朝廷便愿意买这良种?”

    “活万民之良种,不知任公愿出价值几何来买?抑制土地兼并之良方,不知任公愿出价值几何来买?可使我大宋富强之法,不知任公愿出价值几何来买?”

    任中正眼球开始发红了,像极了一只盯上猎物的狼,狠狠地说道:“还不快快讲来?”

    宋兴看着任中正的眼睛,感觉自己的腿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他没有想到这老爷子还有像折惟信那样的气势,结结巴巴地说道:“这种子若是产量能如我所说,必将是活万民之良种,朝廷难道会在意区区几十万贯?至于后面两句,我要面呈官家!”

    任中正瞪着宋兴看了许久却未说出半字,憋得满脸通红。明知眼前有块肥肉却不敢下口了,因为肥肉说它是老虎的晚餐。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自己面前耍了威风,仁公自是不肯认输的,于是甩袖而去,只是临出门前说了一句“老夫今日便将推荐信直接奏与官家!”

    任中正走了,他知道这粮种之事强求不得,当官求高升可以,但巧取豪夺的话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所以当人家抬出官家之后也就只能先走了,现在走来将来还能再谈,若是闹翻,自己只会落一个小人的形象,将来还怎么在官场混?自己是要为民谋福,不是为己谋利。

    当宋兴看到任中正就这样离开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有些感谢那个飞碟将他送到的时代是宋朝,而且还是相对清明的北宋前期,这个时候的文官无论正邪还都是在乎名声的,这也是他敢这么和任中正说话的原因。但若是将他放在其他朝代,他觉得自己在得罪本地头号大员后绝对活不过三天,杨家折家也护不住自己。毕竟他们还只是地方豪族,无论放在哪个朝代也是不敢硬抗地方首府的。

    同时,宋兴心中也按下决心,要赶快翻翻宋史了,不然的话除了那些历史上留下声名赫赫之辈,他真是见了谁都不认识啊,自己这个政治小白太容易闯祸了,今天晚上就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