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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缘起缘落(上)

    望着忆君沐恒消逝后萤飞般的点点光芒残迹,清遥不禁感慨:“情”之一字,可令人生,亦可令人死。或许正是因其短暂,才能如此炽热吧……

    他轻叹一声,忽然发现地上还有一片嫁衣的残片和半截子金簪没有消散,他过去拾起。“忙完了?”是飞剑的声音。

    “嗯,完了,哎哎你干嘛?!疼,疼!”

    原来是飞剑用剑柄对着清遥一顿猛戳,“我也是刚苏醒不久,竟让我给那残存的魂魄提供灵力?!”

    “啊,事急从权嘛,噢!疼疼疼!”清遥被戳得跳脚。

    此时远处传来呼声:“清遥兄!你还好吗??”牧严三人和负责接应的祈严一起向着这边跑来。

    飞剑哼了一声作罢,清遥总算是能歇上一口气了。他坐倒在地,一边调息,一边珍惜着这片刻的宁静。

    果不其然,四人一到跟前就像炸了锅似的问天问地:你还好吗?受伤了吗?刚才究竟怎么回事?水鬼呢?这哪儿来的剑?它居然能飘在空中?!吵得清遥的脑袋嗡嗡作响。

    “好了好了!我都快累死了,咱回家再说行吗?”四人看着已经累成一滩烂泥的清遥,只好努力忍住嘴,一起连搀带扛的将他扶上了马车。然而才刚刚沾座,他就一下子睡过去了……

    熟悉的熏香味道悠悠飘来,清遥睁开眼,望了望四周深蓝的罗帷。

    他想要坐起却浑身酸痛,不自觉地哎了一声。

    “公子?”有人掀开帷幔,语气欣喜不已,“你醒啦!”

    “哦,雅茉啊……咳咳,我睡了多久了?……”嗓子有些干哑,雅茉赶紧倒茶,她答道:“已经整整三天了。要不是来了几个郎中都说你无事,我可真是……”

    “呵呵,我很好,你放心~”清遥慢慢起身,雅茉扶着他来到桌前坐下。她关切道:“你饿不饿?我在厨房给你煲了粥,要不要端过来?”

    清遥立马重重点头,“好、好,多谢!”

    忍俊不禁的雅茉正要转身离去,却突然被清遥伸手扣住了手腕,“哎雅茉,我的剑和葫芦呢?”

    雅茉回头,一眼看向清遥的手,“啊?啊!我都放、放在那边桌案上了,嫁衣残片和断簪都在,你放心吧。”

    “那太好了,还是你心细,多谢。”清遥笑着放手,雅茉则立刻转身,带着些慌张的离开了房间。

    清遥望向桌案的方向,“如何?可睡饱了?”

    没有回音。

    “啧啧,”他摇摇头,“这小子也太爱闹脾气了,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话音都还未落,“嗖!”飞剑已然刺到了清遥眉心前一寸之处。

    清遥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可以可以!你有这样好的身手,我以后可真是不用愁了~”

    “哼,脸皮厚。”飞剑撤开,轻轻收了剑气。

    清遥看着它,神色逐渐认真,“朋友,咱们也算是共同历过生死了,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飞剑周身的光华缓缓涌动,它淡然开口道:“吾名,清霜。”

    清遥登时被惊得噌一下站起,“清霜?!!”他简直心花怒放,“你就是上古七灵剑之一的清霜?!”

    “嗯。嗯?不像吗?”好像又有杀气。

    “像,像!哎呀,这实在太好了,真是绝佳的机缘啊!”清遥站起身,绕着清霜剑转圈,在心中把师尊好好谢了三遍。

    然而他转念一想,“哎,但是像你这样的旷世名剑,怎会被人封印在凡间区区一座城隍庙的下面?”

    “这个,咳……不提也罢。但有一点我要与你说明,我之前身上的封印,惟有剑主到了生死关头才可能冲得破,只补充灵力是不够的。”

    “原来如此!”难怪它当时一直没有反应,清遥点头,又接着问道,“我还听闻,上古灵剑到了你这般修为,剑灵是能够幻化成人形的,不知?”

    “嗯,化形不难,只是我现在灵力尚不充沛,需要将养。”

    “明白了,那便日后再说吧~”

    清遥心中欢喜,深知这样的伙伴可遇而不可求,必得珍惜。他当即理了衣裳,对着清霜剑端端正正一礼,“清霜兄,此后还请你多多照拂了!”

    清霜多少有些意外,它慢慢飞至清遥身前,语气虽依旧淡淡,诺言却是重如泰山,“你若信我,我必定护你周全。”

    清遥闻言心下一暖,看着清霜将剑柄递向自己,他展颜一笑,然后双手郑重握上。刹那间,飞剑散发出清新绚丽的五彩光华,宛如获得了新生!

    雅茉端来粥和小菜,很快被清遥扫荡一空。然而他休息了还不足一刻,就被柳家兄弟、徐家姐妹一齐“围攻”。

    四人兴致勃勃地盯着清遥,迫切地想知道当时发生的一切,但清遥的嘴却一直欲开还闭,可把祈严急得不行,“清遥兄!不带这样的啊!之前是你说兄长之血不够引出水鬼,非要拉着我兄嫂和雅茉妹妹一起演戏。现在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你居然又卖关子?!”

    “什么兄嫂,真是的……”君兰红了脸看向一边,牧严也是悄悄憨笑。

    清遥看着二人,叹了一声,“行,我说就是了。不过牧严,此事确与你的血脉有关,我若讲了,还望你莫要介意。”

    听见清遥这么说,大家都收了玩闹的神色,认真听他将整个故事仔细道来。

    讲完后,众人一时五味陈杂,唏嘘有之、悲伤有之、感动有之,不知该说些什么……

    过了良久,牧严才轻叹一声,说道:“柳沐恒,是我曾祖父的名讳。我在儿时便听闻他诗文俱佳、颇有才名,却因为久病成疾,在二十五岁英年早逝。幸而有遗腹子传承香火,只是到我这代一直是一脉单传。不想曾祖父当年,还有这许多伤心的故事……”

    “是啊,我也从未想过‘忆恒苑’会是如此由来……”君兰感伤,“难以想象沐恒前辈当年是以怎样的心境,写下了那副楹联,唉……”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茶桌,那曾经华美的嫁衣,现在只剩下了黑红斑驳的残片,那曾经傲霜斗雪的金色梅枝,现在也只剩下了半截……

    大家叹息一阵,雅茉缓缓说道:“幸好从那以后,莱河再没发过洪水,也就不再有新娘被迫献祭了……”

    牧严点头,“是啊,听说是西郊农庄主的娄家,一直在协助府衙治水。不仅改善了大片农田的灌溉,更是杜绝了莱河的水患。”

    清遥闻言侧目,娄家?……看来,忆君的牺牲没有白费,她确实为这个世间带来了好的变化。

    祈严忽看向清遥身侧静静悬浮的飞剑,他好奇问道:“遥兄,你说你这清霜宝剑是个极厉害的法器,不知我、能否一试啊?”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清遥忍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祈严立即站起来,朝着清霜伸手,然而离剑柄还有老远呢,清霜就一闪寒光,刺得他双目一痛!

    “哎呀!遥兄你!你又逗我!”

    “哈哈哈哈~”清遥玩笑道,“神兵自是认主,尔等宵小就莫要觊觎啦~”

    “宵小?哥!你怎么都不说话!”祈严揉着眼睛坐下,见兄长只光笑,有些不甘心,“那你那葫芦呢?也是什么会认主的神兵吗?”

    “它?”清遥从腰间将葫芦解下,“这不过是我自行炼制的法器,和清霜没得比,但也着实费了我不少心血,要看看吗?”

    祈严自是不客气,他一把薅过来,左看右看,“这黑红色的釉彩,大气、深邃,真是漂亮!哦?还有些暗暗的纹饰?”他很是喜欢,“哎遥兄,你的剑唤作清霜,那这葫芦呢?又叫个什么名字?”

    这倒把清遥问住了,“啊,还没起呢,一时给忙忘了……”

    祈严则有些兴奋,“那你快想想,我们也好帮着品评品评!”

    看着大家满眼期待,清遥赶忙搜肠刮肚,蓦地想起了一句,“哎!有了!岂不知‘酒新篘,一葫芦春醉海棠洲,一葫芦未饮香先透’[10]?我这宝贝,要不就唤它‘海棠洲’吧!”

    话音方落,众人还未及反应,葫芦自己就突然绽放出光芒,仿佛是认可了这个名字。

    “哦?哈哈哈,看来是轮不到我等‘宵小’来品评的啦~”牧严打趣道。

    “哎呀牧严兄,哈哈哈~”

    抚摸着海棠洲,清遥心情大好,他乘兴说道:“诸位,咱们大功得成,不如就趁今日,痛饮欢庆他一番如何?!”

    “好呀!~”五人都是欢喜!

    对于清遥的镇河之功,碍于他的道士身份,官府只不咸不淡地赏了些银两就算了结。朋友们十分不平,清遥却不放在心上,他日日只专心在书院炼化葫芦、养护飞剑。

    但忽然有一日,柴将军亲自下帖请他赴宴。

    清遥不好拒接,硬着头皮前去。却不想席间二人竟是一见如故,很快便对坐把酒、欢颜畅谈。

    聊着聊着便说到了全国的局势,将军告诉清遥,说现今全国上下其实不容乐观。新帝登基未稳,朝中又才干空虚,内有藩王、道寇,外有虎狼环伺,百姓更是亟需休养生息,不能再起战乱。若是想政通人和,恐怕还需多年的耕耘。

    将军夹了一筷子菜到清遥碗里,“莱河的事,清遥兄劳苦功高,府衙却只给了一点赏银,不知你可有见怪?”

    “岂会?将军言重了。”清遥笑着为将军倒酒。

    “唉,天下人皆以为陛下要对道士赶尽杀绝,其实不然!”将军目光一凛,“陛下是要尽除道患,但并非否定道门。道法之精深微妙,天子又岂会不知?歹徒若持利剑伤人,罪责在剑?不,罪责在人!所以陛下要除的,从来都只是那些心术不正、视百姓为猪狗的人!”

    清遥有些意外,谨慎起见,没有回答。

    将军却放下了手中牙箸,端正神色道:“你我皆是明白人,我也就不讲暗话了。清遥道长,不知你可有出仕之意?”

    清遥着实吃了一惊,他放下酒杯,“这……在下区区一介小道,何德何能竟能得将军垂青,实在感激……但在下,并无出仕的想法,拂了您的好意,还请您多海涵!”

    “唉……”将军一捋胡须,还是有些失望,“清遥兄,你心系百姓又兼具才能,正是我们陛下所渴求的人才啊……”

    将军忽然招手,一名副将捧着个托盘走了过来。

    将军以双手捧出托盘中物,清遥看去,是一块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诚”字,边角都装饰了瑞兽,一看便知不是民间之物。

    “敢问这是?……”清遥语气恭谨。

    “这是陛下御颁的求贤令。”将军态度郑重,“凡持令者,各级官衙都须以礼相待,而且……有入宫陛见的特权。”他看着清遥,眼神诚挚,“我受陛下重托,在此间寻觅栋梁。清遥兄,这块令牌,还望你莫要推辞啊。”

    清遥犹豫不决,将军又说:“你也知现下时局对道士不利,我赠你此令,是想保你四处行走无虞,并非要逼你出仕。清遥兄,你就收下吧。”

    清遥思量片刻,不再推辞,他起身施礼道:“清遥深感将军之恩,无以为报,惟允诺此去一路,除魔卫道、守护生灵!”

    将军将清遥扶起,眼中充满欣赏,“那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