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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血祭少年两相投,悲秋灯火燕无舟

    闵帝元年,燕历咸宁二年深秋。每当这个时候,来自天穹冰原的冷气便早早的南下,降临北方的大地。

    十月二十九日,儒州校场。

    七千老兵和五千新兵狼军,三千怨军和兴华会的一千悍将并立在此,身后的军袍随着‘簌簌’的秋风摆动着,锋利的刀刃上泛着寒光,一片肃杀之气。

    在今年春末,两千狼军埋骨他乡,但换来了儒州和顺州史无前例的快速发展。儒顺两州共十六县之地,加上涂阳郡的三个大县已经连成一片。六月时,在籍户口已达八万七千四百户,人口多达二十余万。

    重视蚕桑农耕,积累民本的成果正在慢慢体现。七月时,光光是屯田所得就足矣提供八千狼军,三千怨军一年的军粮。

    与往年的天灾人祸不同,今年的老天爷似乎对受尽苦难的燕山人民格外的青睐,要风得风,唤雨来雨。本来就肥沃的黑土地如今更加有利于耕种,赋税每隔两三个月就翻一番。

    通过天心阁的关系,与虞国的茶行漆器的生意变得稳定。大批的虞国茶叶经过儒州商道运往北域,朔方,东辽几国的马匹也源源不断地送往东陆。

    八月,第一个集中型的铁匠铺在安源成立,由蓝幻婷的父亲蓝傲主导的八百多名铁匠投入了制作铁制军械的工作。营务处一次拨下四万两银子,直接预定了八百副鱼鳞甲和冷锻刀。

    随着狼军和兴华会实力的逐渐强大,狼军内部支持统一南燕的呼声逐渐响起。为首的徐梓明和邓元甚至多次发下狠话——五千人马踏平武州城。

    的确,现在的狼军实力已经与神卫相差无几,又与羽军关系良好,但吕望在九月份尚未起兵南下。田家此时正在内乱,如果贸然进攻很可能让他们重新团结,他要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来临了。

    自田虎惨死在田武的箭下,黑发人送白发人,田魏这个七十多岁老人垂垂老矣的身体终于垮掉了,从回到武州城便一病不起,秋天彻底不省人事。

    据天狼营在武州城的探子称,田家内部的纷争已经愈演愈烈,一代枭雄田魏之死成为了一个导火索,终于演变成了血流成河的惨案。

    田家老臣李梁一派希望不希望再看到南燕纷争的局面,支持担任仁德善良的田魏之侄田宛担任家主。而以隆万之,秦枉然为首的少壮派支持田魏的遗愿——田武担任家主。

    老臣派有李梁等人的神卫一营二营,少壮派也隆万之有为依仗。双方从年初开始明争暗斗,互不相让。

    在十月二十四日这天,武州城丰收节庆典。

    正是一片欢声笑语之时,三千刀斧手突然从庆典表演的帘幕后冲出,见到老臣派的人就砍,为首的悍然是秦枉然和隆万之两人。

    一千多人死于他们的刀下,李梁被迫交出兵权之后被投入大牢。田武上位仅仅四天,立刻发兵进攻燕国公殷虬所在的忻州府。殷虬恐惧,向兴华会,羽军,狼军发布勤王公文。

    吕望大喜,立即点兵,准备南下。

    “血狼一营,全员到齐!”辕牧牧的面庞上挂着风干的泪水,带着欣喜和振奋。

    十九年前,他的爷爷辕天天在华亭惨遭乌然铁骑屠杀,只要是个明白人都清楚乌然和燕山朝廷的龌龊交易,而今日,他终于可以亲自领兵为爷爷报仇了。

    “囚狼二营,全员到齐!”那年丧命的周家家主是周小冉的叔公。

    “御狼三营,全员到齐!”

    ……

    爷爷!你看到了吗?!你的乖孙子长大了,成为了领兵一方的大将军。狼军八营,可以为您报仇了。吕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苍儿在一旁紧握着他的左手。

    一头裹着一条白丝巾的羸弱老牛被两个军汉牵上前台,辕东一改以前嬉皮笑脸的样子,肃穆地将老旧的铜盆放在老牛面前。

    “刷!”一名军汉抽锋利地长刀向牛脖子抹去,牛血顿时喷出,溅到铜盆里。

    “牟唔~!”老牛悲戚地惨叫了一声,牛蹄使劲踢蹬,几个大汉上前按住。它挣扎了几下,浑浊的牛眼便停止了转动,一只大胆的苍蝇堂而皇之地停在上面。

    朱坤,周不琴,辕夜,辕安杰四大供奉和辕牧牧等狼军高级将领一同上前,用中指在铜盆上蘸了蘸,将血抹在自己的额头上。

    “杀田虎,兴狼军!雪耻!”吕望猛然高举狼军大旗,那上面绣着黑色的狼头和幽绿色的狼眼,“必胜!”

    “乒乒乒!”一坛烈酒被吕望提起,一饮而尽,用力摔在地上。苍儿帮他抹了抹嘴,吕望通红的眼睛瞪着校场的军队。

    “杀田虎,兴狼军,雪耻!雪耻!雪耻!”在场的哨官营官大多数都是当年从华亭逃出来的遗孤,想到自己的生死相隔的家人和朋友,一时间群情激愤。

    一阵冷冽的秋风飘过,为首的四卷白纺黑呢,竖两丈,横八尺的横幅格外亮眼。

    上面用燕山小篆工工整整的写着:召命讨逆,王师浩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夜晚,羽军信州城郊。对大规模步兵行军来说,儒州离忻州有二日脚程,所以狼军今日选择在此修整一天。

    “喝!”吕望与辕东在绵软的沙地上铺了张羊毛毯并排而坐。两人吃着夹着肉末烤的焦香的干麦面馕,以水代酒,连连碰杯。

    “照理说,田家在儒州城的密探应该把我们出兵的消息传给田虎了吧。”吕望带着一种嘲笑的语气说道,“反正也显得无聊,五弟你猜猜田武会是什么反应?”

    吕望抬手提出一个布袋,“你嫂子做的肉干。”

    辕东接过,就着肉脯干啃了一口有些焦糊的面皮,“嗨,还不就是害怕的屁滚尿流,说不定小弟我刀一举他们就得仓皇逃窜。”

    “哈哈哈!”吕望拍着他的背笑道,“五弟你仗没打多少,吹牛扯皮的能力却强了许多呢。”

    “哈哈哈!”辕东不以为脸红,反而和他一起笑起来。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都有舒畅之感。十几年啦,终于熬到头了。

    地上生起的篝火闪动着橘黄色的火焰,一个矮小身影闪过。

    “谁?!”吕望和辕东迅速站起,谨慎地看向四周。

    “大人,我温三。”温四堂穿着砂钢整锻冷凝甲,提着一只还在挣扎的白毛野鸡笑着说道,“辕大哥也在啊。”

    “哟!温三你还挺厉害的嘛。”吕望来了兴趣,“哪弄的?”

    “嘿嘿,用弓箭在后山打的。”温四堂掐媚地往吕望身边凑了凑,“大人,今天我找你是有事要说。”

    “你这小子事还挺多。”辕东也不含糊,拿起那只野鸡就要焯水拨毛。

    “哎哎哎,邓大哥放下。”温四堂又起来,“这种脏活我来干。”

    吕望打了个哈哈,披上一条虎尾围巾,“说吧。”

    “去年属下说过,我有一个姐姐武州城,这次应该是要去打武州吧。”温四堂犹豫了一下。

    辕东一愣,点点头道:“昨天我妹送来了最新的情报,说是有一个姓‘温’的姑娘在武州内城的花楼之内做花魁。过几日田家少家师秦枉然就将……纳她为小妾。”

    “这……”吕望愣住了,看向那瞬间眼角有泪水闪过的温四堂。

    “大人……能不能在打武州的时候吩咐兄弟们注意,不要向内城东角投掷巨石?”温四堂不敢在吕望面前发脾气。

    他双眼带着期颐说道,“还有……我想带着先带着一个营去主攻东门,我只要一个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就算做了副营官,他依然很腼腆。

    “唉,你这事……。”攻打忻州的神卫有一万八千多人,即使与羽军共同迎敌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怎可再次分兵攻打武州?但对温四堂的才能吕望也极其看重,近年升迁很快,几乎成了他的倚重。

    “唉~”看向为难的吕望和满带希望的温四堂,辕东叹了一口气,“小事一桩,我派手下去武州跑一趟吧。”

    “有信心吗?”吕望问道。

    “我手下的人,没问题。”辕东应地满痛快,却面有隐忧。

    “谢谢!谢谢两位大人!”温四堂就要磕头,被吕望扶住。现在,他们几人要全力商讨如何打败神卫军了。

    与此同时,忻州燕国公府邸。

    月光依旧清冷,洒下丝丝缕缕银色的光辉,落在空落落的院子里。秋蝉褪去了夏日的活泼,连鸣叫都疲了不少。青砖被月华笼罩,如同从天上泼下了的一盆凉水,浇在院落主人的心里。

    “国公爷……该用膳了。”一个小内侍端着一小碗燕窝,畏畏缩缩地看着屋内。

    “放在那,跪安吧。”一个疲惫的声音从宫内传来。

    小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冒着热气的燕窝放在桌上,行礼离去了。

    直到四周重新恢复宁静,那个名义上是燕山国最尊贵的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分明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发髻间居然出现了些许白发。

    他看着一地被风吹落的枯叶,前两天神卫大举进攻的消息传来,在宫中扫了十几年的地的老太监跑了,如今宫内无人扫地……

    “今年的冬天,怎么来的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