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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展皓阳1

    【无畏没有错,但是放任无畏的膨胀就是罪大恶极。】

    “他们没有信仰,没有信仰就没有灵魂,就好像是被指令驱使的机器,生命便毫无意义。”男人握着酒杯,将其一饮而下。

    “这可不像你,你难道忘了,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

    “我没有忘,可是,我不想再为那些毫无敬畏之心的人而战斗。”

    “你还在为那件事自责?那并不是你的错。”

    闻言,男人抬起头,看向对面自己曾经的长官,这些年他的脸上也有些沧桑,不知是因世道的更迭还是生存的苦难,让他原本那坚毅的模样也出现犹豫。

    “并不是因为那件事,而是之后的一些俗事,让我看清本质,我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所为之战斗过、流过血的理念是多么荒唐,所以我才决定退伍。”

    长官听到这儿,微微有些吃惊,这些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可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毕竟,如今即将灭世,社会秩序崩塌,连第一政权都已放弃掌权,批判他们的人更不再少数。

    可是他仍不免好奇,是什么让男人在多年前就抛弃曾经所为之奋斗的理念。

    “可以说来听听吗?”长官说道。

    男人亦陷入回忆。

    “5年前,那件事后我回到北地黄沙,部队给我颁发了功勋奖章,知情的政客们奉我为英雄,可是我始终感觉不到快乐,因为那根本不是我的功劳。

    你知道,我是一个好战之人,很多人说我天生就是为战斗而生,可是我觉得这不是天赋,而是一种诅咒,因为不管我走到哪里,都避免不了战争。

    那之后,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想要过平凡人的生活,所以我离开部队,离开北地黄沙,我去了西部高原和东部平原之间的一个市。

    你猜我做了什么?

    可笑,我在哪里的一座大学当了一名体育老师。”

    说到这里,男人笑了,对面的长官亦是笑了。

    “更可笑的是,我在那里教导他们和平,呵呵,多么可笑,一个双手占满不知多少无辜之人鲜血的战争机器,有什么资格讲和平?也许只是因为我的履历上那来自部队的漂亮评价以及那枚和平奖章。

    有很多战友都说过,像我们这种人并属于这个社会,所以我们只能战死在某处,披着旗帜荣归故土,这才是最大的荣耀。

    因为我们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平凡人并没有那么好当,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像个行尸走肉,以至于很多学生给我起个外号,叫铁人。

    大学很美好,对我这种来自北地黄沙一出生就拿着武器的人来说,那里就是天堂。

    青春靓丽、阳光朝气的学生们走在校园,无时无刻不是一道美丽风景线,所以曾经是美好的。

    所以那个理念一开始是对的,没错,只是它膨胀了人们的欲望,让人们毫无敬畏之心。那些连血都没有见过学生,怎么能体会到战争的滋味,所以,所谓的和平不过成为他们口中宣扬正义的口号。

    男人又饮一口酒,继续说:“我们不属于这个社会,我见到,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未曾沾染过污浊,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画上女人的妆容和男人乱搞,女人却强势得无可救药;

    我见到,他们成群结队,追逐着某个戏子,给他下跪,给他钱财礼物,为他掏心掏肺,为他怼天怼地;

    我见到某些上流的有钱人,开着集会,歌舞升平,目的是为了给雪国霜冻的灾民筹集物资。

    我见到,人们不被允许发表自由的观点,有个历史教授因为替曾经的贵族说了一句公道话,便被民众们曝光,最后自缢在家中。

    我见到,所有的丑陋的事物都被披上一层漂亮的外衣,当人们去了解时,它所呈现的总是片面的美好。

    有天我的课上,一个女生莫名的哭泣,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原由是她和男友分手,我想多无趣啊。第二天,我便看见她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那漂亮的脸蛋摔得稀巴烂,脑髓像是豆腐脑洒满一地。

    我并不是愤世嫉俗之人,只是我实在不懂那个社会,毕竟,我出生就在躲着子弹,成天只想着该如何吃饱,如今这个世道也许更适合我。”

    男人将酒瓶倒空,话讲到这里也停止,他的故事也完了。

    “皓阳,我懂你,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不能停歇,你需要的是战争,无休止的战争,战斗才是你的快乐源泉。你看,这是多美妙的时代啊,不正是为你我这样的人而打造的吗?所以,加入我们,我们像从前一样一起战斗。”

    展皓阳沉默着,捏着手中的杯子没有动,覆脸头盔和银色盔甲被卸下放在旁边,这是出于对曾经的长官的礼貌,哪怕这是一场鸿门宴。

    长官见他不说话,继续劝说道:“如今堡垒城第二政权碌碌无为不思进取,空掌如此固如金汤的城市,却想着坐吃山空,与第一政权的永冻计划如出一辙。乱世当做非凡之事,所以我志在推翻第二政权,你来,我如虎添翼,我甚至可以退居二线指挥,就像曾经一样。”

    展皓阳摇摇头,叹着气,注视着曾经的长官,没想到他竟有这般野心,也是,如此乱世,没了绝对的实力压制,凭借丰富的指挥作战经验,他的确有争霸的资格。

    “你也许是对的,我的确喜欢战斗,我也习惯了战争,只是你还是不懂,我所见识的,并不是平凡人间的琐事,而是毁灭,是倒退,是走向无底深渊的堕落。没有了信仰,当他们离去后什么也没有。”

    “呵,我是不懂,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那件事,自从那件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你不敢战斗了,你到底见识到了什么?”长官突然起身双手撑着桌面,俯瞰、质问着男人。

    他继续道:“难道是因为他?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令你闻风丧胆的人,如今也许已经变成了冰雕,过几天就会有消息从北边传来,你的梦魇将随他逝去。”

    “他?”展皓阳抬头。

    “不!不!我想你想错了,我并不害怕他,我甚至期待和他战斗,他也不会这么容易就逝去,我能感觉到,他快来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就好像真的是来叙旧一般,四周埋伏好的佣兵们一拥而出,每个都手持步枪瞄准他。

    男人丝毫不慌,好像原本就知道似的,转过头向长官问道:“你我并不是敌人,为什要走到这一步?”

    长官遥望他,狠狠地回道:“不能为我所用的,只能将之毁灭。”

    “原来如此。”

    随着长官的下令,佣兵们手中的步枪立刻吐露火舌,密集的子弹向着男人飞去,不出意外他会被射成筛子。

    耀眼的光线遮蔽视线,佣兵们的火力覆盖整个仓库,几乎不需要瞄准。

    半分钟后。

    “停!”长官喊道。

    原本还想看一眼曾经最优秀部下的遗体,却未能如常所愿,原本展皓阳站立之处此刻空无一人,连血迹也没有。

    就在他疑惑之时,耳边响一声起惨叫,只见侧面一名佣兵被一根长矛刺穿,随着他的倒下,众人才看清他身后站着的人影。

    那个恐怖的身影自带气场,银色的盔甲覆盖全身,头盔下仅露着一双猩红泛着光的眼睛,叫人一看便胆寒不已。

    他握着长矛,矛尖的鲜红点滴还未掉落,瞬间便被破坏成雾,矛在手中一个回转,犹如离弦之箭直射身旁佣兵的胸口。

    展皓阳一个蹲跳便挪步数米,长矛再次落入手中。

    “开火!”

    一声大喊将还在呆滞中的佣兵们唤醒,太快了!转眼间便两人殒命。

    子弹疯狂的宣泄,然而那原本站在原处的人只剩下残影,佣兵们根本瞄不准他。

    穿着盔甲的男人像个无所畏惧的斗牛,横冲直撞间接连掀翻数人,佣兵们见状本欲与他短兵相接,却不想腰间刀斧还未掏出便被一串长矛连点刺中脖颈。

    就是转瞬之间,佣兵们纷纷倒在血泊之中,没有哀嚎者,皆是一击毙命。

    诺大的仓库还活着的,只有男人和长官。

    此刻的长官坐在凳子上,手中握着的精致手枪指着正在缓步靠近的展皓阳。

    “叮!”一枚子弹射在他的盔甲上,却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长官笑了,开口说道:“没想到这陨铁竟然落在你手中,看来这些年你也并没有闲着。”

    展皓阳终于站在长官面前,两人相隔两米。

    “嗯,以前我为联盟、为人民战斗,现在,我为自己而战,这陨铁,与其被当做元首的永冻棺材深埋在地下,还不如跟着我在这末土绽放最后的光彩。”

    长官起身,打量着全副武装的战士,欣慰地点头,肯定道:“你的确有资格使用它,在你手中它也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你的强大超乎我的想象,你完全有能力拥有更多,为什么不呢?与我合作,别说堡垒城,哪怕是六城也能统一。”

    “然后呢?统一六城之后呢?等待冰河世纪的到来?在最后的日子里狂欢?权利,财富,这些于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只渴求力量,渴求与强者一战。”

    长官沉默后一笑,他想不到自己所渴求的东西被曾经的部下视如粪土,和很多人一样,他依旧想与即将到来的冰封抗争。

    “动手吧!”长官扔掉枪,注视着展皓阳。

    战士的盔甲在火光下映得刺眼,覆脸头盔下埋藏着未知的表情,手中的长矛刺下,片刻后转身离去,长官曾说过斩草就要除根。

    夜间的堡垒城像是埋伏在黑暗中泰坦巨兽,厚厚的城墙和碉堡上是荷枪实弹的城卫军,临近宵禁,街道上的行人早已归家,就连那些流民也不知躲到何处,只剩秩序队在来回巡逻。

    一个人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街上,肆无忌惮地行走着。

    “你,立刻停下接受检查,否则就地处决。”秩序队发现他,立刻命令道。

    人影像是没有听见警告似的,继续前行着,让平民闻风丧胆的秩序队是言出必行,没有丝毫犹豫地开枪射击。

    人影左右移动,密集如雨的子弹未能伤他分毫,他从街上一路走到城墙,似鬼魅,身后倒下数十名秩序队员和城卫军,剩下的皆是躲得远远。

    这一晚,固若金汤的堡垒城如纸糊般,这个身穿盔甲的人如入无人之境,没人知道他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

    ……

    堡垒城的拾荒者远远少于暮光城,可以说越往南,拾荒者越稀少,毕竟北边被遗弃之地才是拾荒者的乐园,而这里的第一大职业则是伐木。

    这日,伐木者团队从堡垒城向北出发,十里外有大片枯死的林地。有传言暮光城亦在往南砍伐,这是堡垒城所绝对不允许的,所以城主号召平民往北伐木。

    路过的旧镇都已废弃,其中物资也大多被拾荒者搜刮干净,只剩下砖石有一点用处。

    这支伐木者团队约莫50人左右,人人标配是一把斧头和一捆绳,简单的工具便是伐木者耐以谋生的宝贝。

    走在前方的连义和展皓阳是伐木者中为数不多的身强力壮者,其他大多数人被长期的高强度的工作拖垮身体,走在后面的甚至连前进也十分吃力。

    “皓阳,听说没,昨夜城卫军被人袭击,死了好几十人呢,今日城南街道上还有不少血迹呢。”连义边走边说,步子迈得很开。

    “嗯,一大早就听说了,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听说是战魂佣兵团做的?”

    “这就不好说,不过,战魂佣兵团已经被团灭,我倒是有点内幕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展皓阳说道。

    “切,没意思。”

    连义了解展皓阳是个不喜八卦之人,只是想引起他的好奇心,很显然和往常一样,这厮很不配合。

    展皓阳越是不想知道,他反而越是想要说出来,沉默片刻才道:“我有个哥们在秩序队当差,他说昨夜城卫军与秩序队死亡的几十人,全是被一人所杀!不,他说那不是人,像是一个神。”

    “呵,这样,那是该庆幸还是不幸?”

    “你就一点不惊讶?”

    “没什么可惊讶的,这世道黑白颠倒,再跳出点什么鬼魅来都不足为奇。”

    两人聊着,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刻不停,与后方的人群距离越拉越远,伐木队中能够跟上他们步子的也就寥寥几人,当他们从旧镇走出时,后方的大部队还在旧镇内。

    道路两旁冻死的野草仍然青翠,霜冻来得太快,使它们还来不及枯黄便失去生机,原本柔弱的野草也变成根根挺立伤人的利器,路人若是脚下打滑摔在上面,必会被扎出几个血洞来。

    前方的路开阔,附近的山林都被伐光,一览无余,远远地就能看见山谷对面那仍尚存的枯木林。

    展皓阳记得刚来南方山地时,这边的林地都还活着,这才没过多久,都已全部冻死。

    “快看,那里有个人!”身后的伐木者喊了一声。

    眼尖的连义和展皓阳其实早已发现,只是这年头,路见死尸就和以往路见狗屎一样稀疏平常。

    有人轻斥道:“大惊小怪。”

    然而此刻,原本步伐缓慢的人群却小跑着冲向那具尸体。

    展皓阳见状眉头紧皱,虽然见惯了这种场景,但每每出现时,他总会想起曾经相似的画面。

    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所谓的正义,他也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些人的行为,哪怕他们将尸体分食,他也无话可说,也许一个死人能够让很多人不至于饿死。

    几个伐木者从尸体身上扒下衣服来套在自己身上,其中一个幸运的还从他身上摸出半袋饼干,也丝毫不顾及是否干净,狼吞虎咽便下了肚。

    前方的队伍已走远,最坏的局面没有出现,几个落后的人远远地看了一眼尸体,眼中带着遗憾。

    “他好像还活着!”其中一人靠近观察时,不知怎地他觉得这人还活着。

    当他回过头时,身边的同行者纷纷上路,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也许当他是个神经病。

    他想将他们喊回来,但想了想,又重重地沉下头去,可能那些人都知道这人还活着,可是一个将死之人又有谁会去花费大代价救他呢?

    他也离开了。

    枯木林中,伐木者们各自挑选合适的树木开始砍伐分解,含水量大的枝叶会被剔除,只保留粗壮部分。

    这个职业中有一部分人会原地焚烧树木制碳,如此一来,能够一次性获取更多更高质量的木材,这种行为无疑是竭泽而渔,所以是被禁止的。

    没多久,连义与展皓阳便完成工作,一捆200多斤的木材对他们来说刚好,伐木者与其说是伐木者,还不如说是搬运工。

    背上木材他们便开始返程,其他伐木者仍在分解木材,见他们已经开始返程,不免投来惊讶的目光。

    “你这身体素质,怎么不去投城卫军或者秩序队?来伐木做甚?”连义弯腰背着木头,看上去稍微有些吃力,反观展皓阳却是一脸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去呢?”展皓阳反问道。

    连义是个退伍军人,按理说最好的去处就是城卫军,相信不管那一座城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老兵。

    “我和你一样吧,我反倒是想要组建一个佣兵团,怎么样,你有没有想法?咱们一起在这末世闯出一条路来?”连义说着,余光打量着展皓阳,开玩笑似的说出这个邀请,当第一次看见对方时,他就知道他和自己是同类,所以他不确定他会不会答应。

    展皓阳没有回答,来自北地黄沙的孤狼是不需要队友的,连义与他始终不同。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归途中两人陷入沉默,当他们绕过大湾来到枯木林的对面时,才见对面的其他伐木者陆续返程。

    人皆有收获,只要还有木头,这些人就不至于全部饿死,当然,会有人死,不管是伐木者还是拾荒者,都是入不敷出的职业,当有一天他们搬不动木头时,那就是临近死亡时,所有人都知道,那走在伐木队伍最后的人便是这样。

    灰云笼罩下,盘山的道路上零星的几个伐木者在前行,万物好似都被这寒冷冻结,唯有一片死寂,光秃秃山坡,道路旁偶有滑坡的土石。

    “看!”终是连义打破沉默,下坡路,他拖着木材,指着前方的路面。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路面上,一个赤身的男人正在缓慢前行,踉踉跄跄不知摔倒多少次。

    这不正是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死人”吗?

    两人相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不管曾经身为军人的连义还是展皓阳,当时都已确信此人已死。

    他们加快步伐赶上那人,当靠近时,却在起初发现尸体的地方见到那个被扒得精光的尸体。

    两人再次相视一眼,中心的震撼不可言喻,齐齐地朝前方望去,那里,那个跌跌撞撞的人仍在前行。

    展皓阳突然丢掉身上的木头,抱起地上的死人,拼命朝前方追去。

    “疯了!”连义笑了笑,也扔掉负重一同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