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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李纤阿几个起落,顷刻间就到了那道身影面前,期间纤弱雨丝顺着发梢流入脖颈,一阵凉意。她微微皱眉,抬手间不见如何动作,便有一道无形气场张开,头顶三寸处仿若撑起一把透明雨伞,天地间摇曳的雨水,再沾不得身体。

    一袭大红衣衫的千山遥遥看见这一幕,心中微凛。

    果然,哪怕白衣手段堪称惊世,让那些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东西都只敢在城门外遥遥观望,对少女却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真是……好一个天生道种。

    千公子,或者说是千姑娘,嘴角浮现平日最常见的嘲讽,脑海里不断琢磨着待会儿说什么才不会失了气场,是该说她没有半分女人味儿,还是胆小如鼠缩头乌龟,抑或干脆说上一些极难听的脏话。但只怕这脑子只有一根筋的姑娘压根儿听不懂,听懂了也未必在乎,一番重拳软绵绵打在棉花上,着实让人难受。

    这种事情,过去的十几年里早就摸索的七七八八。

    但千公子皱眉苦思半天,却在见到李纤阿的刹那,全化成了无言沉默。

    她看着换上素白衣衫的少女,两束微微卷曲的马尾从脑后一直拖到腰际,赤足腾跃起跳之时,飘飘浮浮,在雨中拉出一条极亮眼的雨线。

    ……

    千山万般思绪,只凝成了一句不确定的话:

    “李纤阿?”

    赤足少女微微点头,似是对千山这句话不太理解。

    “嗯。”

    “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任千山绞尽脑汁,都绝不敢想象少女会是这幅面容。在她印象里,万年不变的黑衣和高高竖起的道髻,以及隐隐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才是少女标配。

    李纤阿犹豫片刻,破天荒问道:

    “不好看?”

    千山嘴角翘起:

    “比山头那颗歪脖子树顺眼多了。”

    李纤阿并不理会千山绵里藏针的挑衅,打小听这人门前骂街,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也只抬眉冷声道:

    “走哪跟哪,你烦不烦?”

    千山眼底藏着戏谑,靠近少女耳边,轻笑道:

    “还是那句话,你从山上下来,还俗嫁人,再生个大胖小子,姐姐就不缠着你。要是担心没人要也好说,姐姐在京城也算有些脸面,粉面小生精瘦汉子,你看上哪个,姐姐都能给你找来,妹妹只需按平常给个媒礼就成。不过以妹妹今天这打扮,被外人瞧见了,怕是求亲的人明日就会踏破武当山门,倒没姐姐什么事了!”

    这话说的轻佻戏谑,只见赤足少女手心握紧,脚背一时间弯曲如虾,猛然暴起,直冲千山面门。

    这一脚势大力沉,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姐姐这可全是为妹妹考虑,半点儿私心没有的,要不等到人老珠黄,妹妹就算再有这个心思,也不好再嫁了!”千山笑意盈盈,动作却丝毫不缓,在少女一脚踢来的同时,身形往后一仰,悄然躲过少女攻势,随后双指并拢,指背仓促搭在少女踢过来的玉腿上,轻轻一滑。

    端的轻佻无比。

    一脚落空,千山不等少女踢出第二脚,脚尖用力踩碎一片青瓦,身体半仰半躺往后滑开一段距离,站定后才揉了揉手指,笑道:

    “妹妹可真是心疼姐姐,知道姐姐如今只有九品境界,还特意收敛了力道。要是妹妹真用全力,姐姐这手怕都是要碎了呢。没想到这般温润的身子骨儿,打起架来,力气竟真比蛮牛还要大。”

    本就没打算得理不饶人的少女皱了皱眉头,知晓千山这是怕被自己缠上,冷哼道:

    “我再说一遍,你跟牛鼻子的恩怨,爱怎么算怎么算,我不掺和,你也别来烦我。”

    “这话可就见外了,”千山双手持伞,遥遥对着少女:“妹妹你不痛快,武当山上那几个老王八就不痛快,他们不痛快,我千山就开心。”

    李纤阿微微沉默,按捺下心中若有若无的杀意,叹气道:

    “牛鼻子常说世间最苦不在爱别离求不得,而在执之一字,姑娘十岁那年领两千重甲强登山门,十一岁围山三月,十三岁砸碎大殿玄武像,十五岁摘下玄武当兴之中的兴字……抱执而生十余年,这些,还不够么?”

    千山原本温婉娇笑的面容倏地冷了下来,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鸷爬上眼睛,嘴角挑起:

    “够?怎么不够?要不我们做个交易?”

    “嗯?”

    “凡武当弟子,自废修为避世不出,我便不再追究,如何?”

    李纤阿想都不想,径直拒绝。

    “你看吧,”千山嘴角挂着笑意,眼神却冷的厉害,以至于整个人都像扭曲着:

    “好歹你还有拒绝的权力……可十几年前那个孩子,武当山高高在上的老神仙,行事之时可有问过他?!你去问问姓张的老头,这些年每至深夜,可曾听过不满六岁孩童的痛苦哀嚎?家破人亡之苦,剜心蚀骨之痛,你一个身负大气运的天生道种,可曾体会过?!放下?你让我怎么放下!我!偏!不!我就是要搞的武当山鸡犬不宁,我就是要昭告天下,当年之人还没死绝,有一个算一个,这笔帐,迟早要算的干干净净!”

    那袭红袍上的富贵牡丹微微颤抖,远远看去,像极了鲜血染红的彼岸花。

    李纤阿低了低眉,心中并无波澜。

    天下大事,在她眼里,皆为小事。

    一红一白隔着春雨遥遥相对,良久之后,千山冷静下来,温声笑道:

    “所以啊纤阿妹子,你要是答应我还俗结婚生子,十年之内我再不找武当麻烦,如何?”

    少女蹙起眉头:

    “你来找我,除了想打架就没别的事了?”

    “不打了,”千山遗憾道,“在这里我可打不过你,”没理会少女接下来那句骄傲的“出去你也打不过”,千山径直表明了来意:

    “我想让你晚些出手。”

    “为什么?”少女反问。

    “因为啊,”千山握了握手掌,笑道,“我想让世间再无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