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春风化雨
似乎对少女来说，给眼前两人分一半鱼，实在是一个很重大的决定，以至于她眉头挤在一块儿，就差把不开心写在脸上。
小狐狸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忙不迭跑过去，一边跑口中还一边说道：
“当然会，何止是烤鱼，清蒸水煮，红烧糖醋，没有一样是我不会的，”她蹲在黑衣少女身边，笑眯眯道：“而且呢，我还会做剁椒鱼头，这可是独家秘方哦，保准你吃过之后再也不想吃别的。”
要不是刚刚陈洛北听小丫头说了那么一段惊世骇俗的话，或许还真以为是位人美心善的邻家小姐姐。
陈洛北在心里默默腹诽，无耻，卑鄙，拐卖少女。
偏偏这位来自武当山上的先天道种听到有好吃的，眼睛就开始闪亮起来：
“剁椒……鱼头？”
“嗯呐嗯呐，”小夭悄悄藏起狐狸尾巴，“就是把带一点点肉的鱼头对半切开，淋上酱油剁椒等等，上锅蒸一会儿，又香又嫩，老好吃了！哎，你肯定没吃过，辣椒可是少爷带着我在山里钻了好久才找到的，外面根本买不到！”
黑衣少女喉头滚动，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真的？”
小狐狸竖起双指：“千真万确！”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少女心想，牛鼻子道士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取一毫而损天下亦不为也，自己用一半鱼换一顿好吃的，好像……不亏？
只是，李纤阿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夭，心中有些纳闷儿，狐狸……也喜欢吃鱼的吗？
那猫喜欢吃什么？
算啦算啦，她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陈洛北莞尔，这哪儿还用打晕嘛，一顿饭就给忽悠走了。
所幸泉清潭碧，竹林细雨，一黑一白两个清丽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实在是很亮眼的风景。
陈洛北心情慢慢变好，笑着挥手道：
“多抓几条鱼，回去炖汤喝。”
李纤阿看着那个卷起袖子裤腿，拿着竹竿一插一个准的身影，心想……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呐。
嗯，这只小狐狸，也是只好妖。
……
回去的路上遇见不少游玩的行人，趁着薄薄春雨，约三五好友，戴柳踏春，兴致上来，随口吟上两句诗，再交与身边的小厮写好，同行的小娘子若会唱曲儿，便抱着琵琶吴侬软语的唱上几句，惹来一群人道贺称赞，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偶尔也能瞧见成对出行的男女，不舍得浪费上天赐予的美好春光，青石板路上相依撑着油纸伞，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宛若神仙眷侣。只是可惜了抱着风筝跑出来的孩童，站在屋檐下眼巴巴的盼着雨停，不然哪怕雨水再小，风筝也飞不起来了。
祭祖拜神酆都事，人间折柳放纸鸢。
甫一回到家，小狐狸就换了身清爽衣服，拉着懵懵懂懂的李纤阿准备做鱼，陈洛北则把折下来的鲜嫩柳条，里里外外插到门檐上，又在屋檐下点了一只艾香。换到前世，陈洛北是顾不得这些习俗的，至多也就是清明那天不生火，只用凉煎饼卷了生苦菜吃。可放到现在，一样一样的繁琐习俗却成了难得的热闹，尤其是祭奠完逝者之后，让人不免感叹大自然的造化伟力。
做完这些，陈洛北不忘拿着柳条去万夫堂，柳者留也，即便留不住要走的人，能留下几分牵肠挂肚，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可少年刚到那里，就看见不仅招牌两边早就插好了柳条，屋里屋外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正在茅屋那边笨拙的扶着梯子下来。
春雨湿透了他的衣衫，却浇不息一颗滚烫而年轻的心。
宁鸿把一切收拾妥帖，才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着周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从出生开始，这位素有才名的公子哥儿从未做过这些事，小时候只管读书，自有家里仆人去做，等到大一点儿拜进白虎堂，旁人慕他文采，自也不会让他做这些粗活。
只是没成想，看着从杂草丛生到一尘不染的整洁房屋，心情竟比谈诗弄月来的还要舒服。
直到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请问……”
宁鸿转过头，看见是一名手中拿着柳条的少年，苍白清瘦却不失俊朗，虽年纪轻轻，气质相当沉稳，心想难怪能写出如此好的诗。于是微微一笑，没等少年说完：
“……是陈小夫子吧，在下宁鸿，刚刚敲门的时候没人应，想到闲着也是闲着，就自作主张收拾了一下，还请不要介意才是……”
虽不知此人何意，但老话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洛北便也笑着还了一礼：“谢谢。”
陈洛北觉得“宁鸿”这两字相当耳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总不好再去问，便说道：
“宁兄这是……”
“呵，”宁鸿搓着有些发凉的双手，放到嘴边吹了吹：
“陈小夫子不必担心，只是顺手打扫打扫，在下此番前来，是另有一事要问小夫子。”
“宁兄直接问就行，”陈洛北摇头笑道，“只是可别叫我小夫子了，叫我洛北就行，”他确定自己和此人……并无交集。
想来，要问的事便是和万夫堂有关了。
少年的爽快有些出乎意料，宁鸿沉吟片刻，有些犹豫道：
“不知万夫堂……还招不招教书先生？”
饶是有所准备，陈洛北还是愣住了。
教书先生？
似乎看出了少年心中的疑惑，宁鸿赶忙解释：
“……陈小夫子尽管放心，在下读过一些书，乘旁人帮衬，在外也有一些才名，虽做不得经世济民的大学问，教一些小孩子读书写字，还是可以的……”
陈洛北无奈一笑：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瞒宁兄，这万夫堂的先生，可不好当。”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像白济老人这般，身败名裂孤苦一生，怎是好当？
见少年没有直接拒绝，宁鸿不由松了口气，坦然道：
“这样的话，陈兄倒不必担心，白夫子的事迹，在下这几天多少打听过一些，也有了心理准备。平日里多卖些书画，银钱也差不多够用的。”
听闻此言，陈洛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夫子走之前点明了不让他接手万夫堂，陈洛北也搞不明白老人这是在怪他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还是不想他被此处的鸡毛蒜皮拖累。但问题在于陈洛北要是撒手不管，等清明一过，没有教书先生的万夫堂，一准儿关门大吉。
关了万夫堂不要紧，可里面这些学生怎么办？
总不能让老人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思考良久，陈洛北才有了决断，皱着眉头沉声开口：
“宁兄可真想清楚了？若真接手了这里，不但拿不到任何银两，反而会成为宁兄的负累，说不定一生，都会因此改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番情真意切，足以表明陈洛北的态度。哪想得宁鸿听后，只拱手微笑道：
“早已深思熟虑。”
陈洛北握着柳枝，双手作揖，重重一躬：
“如此，洛北便代万夫堂的学生，谢过宁兄了！”
宁鸿赶忙扶起少年手臂，相视一笑。
陈洛北看着万夫堂那三个大字，没来由想起一句话。
春风化雨，泽被万物。
——
小狐狸做好饭，从灶台下抽出一根烧的滚烫的铁棍，冲着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李纤阿嘻嘻一笑。
“快来试试，这可是少爷教我的呢！”
看着小夭“张牙舞爪”的模样，李纤阿面露不解，不知道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幸并没有感觉到恶意，也只是蹙眉道：
“这是……干嘛？”
小狐狸神神秘秘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来，闭上眼睛。”
李纤阿听话照做，小狐狸嘿嘿一笑，试了试铁棍温度，就捻起少女一缕长发，轻轻绕在铁棍上。
赫然是在……烫头。
不一会儿，小丫头就拍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道：
“好了，可以睁眼了。”
李纤阿眉毛动了动，就看见铜镜中那个头发微微卷曲的清丽少女。
少女嚯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恍若屁股底下着了火。
李纤阿有些迷蒙道：
“这是……我？”
小狐狸“哎呀”一声，就拿着镜子，把自己的头跟李纤阿凑到一块儿，看着镜子中映出来两个并排的姣好面容，笑嘻嘻道：
“对呀对呀，好不好看。”
李纤阿这才抬起眼角，一只手小心翼翼压着头发，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破天荒有些拘谨，不确定道：
“嗯……不太习惯。”
小狐狸笑眯眯道：
“我刚开始也不习惯，看久了就好啦，等会儿我再给你扎两个小辫子。”
“嗯……”
李纤阿习惯性蹙眉，只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小狐狸不怀好意。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饭还没吃呢。
陈洛北一推门，恰巧看到这份情景，一瞬间神情有些呆滞：
“这是……”
恰逢对上少女投来的目光，神色清冷，眼底古井无波。
如九天玄女。
陈洛北哑然，看着旁边小狐狸的得意眼神，哭笑不得：
“吃饭！”
听到这两个字，李纤阿眼睛瞬间雪亮。
要……吃饭了？
陈洛北瞥见，心底顿时产生了些许怜悯。
两人一碟一碟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棚子下，迫不及待的李纤阿总算知道些许礼数，想着山上老道士说山下不比山上，尤其是在人前。老道士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说话讲道理，总还有几分水平。
憧憬的表情和这份拘谨作态，着实有趣。
直到几人坐定，李纤阿才跟着一起动了筷子，只是第一口下去，就呼哧呼哧的朝着嘴巴扇风：
“好辣！”
另一边的两人扑哧一笑，陈洛北温和提醒：
“慢点儿吃，不着急的。”
李纤阿眼睛更明亮了，山上饮食多以清淡为主，葱姜蒜韭用的极少，下山之后吃的饭菜虽比山上好吃许多，可眼前名为辣椒的调味品，却是从未见过。
虽然辣，但是……好好吃！
配上鲜嫩的鱼肉，一口就征服了少女味蕾。
一筷子下去后，少女再也停不下来，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边大口朵颐，不一会儿，嘴巴就红了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洛北心有戚戚，看着眼前少女，暗戳戳给了小夭一个眼神，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不准欺负人家。
小夭笑眯眯的，权当没看见，吃过饭后就拉着李纤阿捣鼓头发，再次出来，已经换上一身略有些短的素白衣衫。李纤阿比小夭高挑一些，穿上小夭的衣服，露出一小截光白小腿，赤裸着如雪玉足。
然而最扎眼的还是小夭弄出的……两个弯弯绕绕的长马尾。
虽然好看，但陈洛北总觉得怪怪的，心底一阵恶寒。
该不会这小狐狸，有某种特殊的变态的无聊的……癖好吧。
肯定不是自己教的。
李纤阿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以至于初时有些扭捏，不过片刻，少女眼角就压了压，忽然沉声道：
“别出来。”
一时间主仆二人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少女双膝微屈，气沉丹田，骤然用力，两人只看见那道丽影只一跳便从院子里到了房顶上，宛若惊鸿。
陈洛北嘴巴逐渐张大。
小夭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拍手惊讶道：
“哇！少爷，捡了个高手哎！”
不远处，一道大红衣衫单手擎伞站在满是青苔的屋顶上，唇朱鼻挺，眉毛微微上挑。
恍似谪仙下凡。
小狐狸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忙不迭跑过去，一边跑口中还一边说道：
“当然会，何止是烤鱼，清蒸水煮，红烧糖醋，没有一样是我不会的，”她蹲在黑衣少女身边，笑眯眯道：“而且呢，我还会做剁椒鱼头，这可是独家秘方哦，保准你吃过之后再也不想吃别的。”
要不是刚刚陈洛北听小丫头说了那么一段惊世骇俗的话，或许还真以为是位人美心善的邻家小姐姐。
陈洛北在心里默默腹诽，无耻，卑鄙，拐卖少女。
偏偏这位来自武当山上的先天道种听到有好吃的，眼睛就开始闪亮起来：
“剁椒……鱼头？”
“嗯呐嗯呐，”小夭悄悄藏起狐狸尾巴，“就是把带一点点肉的鱼头对半切开，淋上酱油剁椒等等，上锅蒸一会儿，又香又嫩，老好吃了！哎，你肯定没吃过，辣椒可是少爷带着我在山里钻了好久才找到的，外面根本买不到！”
黑衣少女喉头滚动，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真的？”
小狐狸竖起双指：“千真万确！”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少女心想，牛鼻子道士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取一毫而损天下亦不为也，自己用一半鱼换一顿好吃的，好像……不亏？
只是，李纤阿有些奇怪的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小夭，心中有些纳闷儿，狐狸……也喜欢吃鱼的吗？
那猫喜欢吃什么？
算啦算啦，她摸了摸肚子，自言自语道：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
陈洛北莞尔，这哪儿还用打晕嘛，一顿饭就给忽悠走了。
所幸泉清潭碧，竹林细雨，一黑一白两个清丽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实在是很亮眼的风景。
陈洛北心情慢慢变好，笑着挥手道：
“多抓几条鱼，回去炖汤喝。”
李纤阿看着那个卷起袖子裤腿，拿着竹竿一插一个准的身影，心想……这位小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呐。
嗯，这只小狐狸，也是只好妖。
……
回去的路上遇见不少游玩的行人，趁着薄薄春雨，约三五好友，戴柳踏春，兴致上来，随口吟上两句诗，再交与身边的小厮写好，同行的小娘子若会唱曲儿，便抱着琵琶吴侬软语的唱上几句，惹来一群人道贺称赞，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偶尔也能瞧见成对出行的男女，不舍得浪费上天赐予的美好春光，青石板路上相依撑着油纸伞，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中宛若神仙眷侣。只是可惜了抱着风筝跑出来的孩童，站在屋檐下眼巴巴的盼着雨停，不然哪怕雨水再小，风筝也飞不起来了。
祭祖拜神酆都事，人间折柳放纸鸢。
甫一回到家，小狐狸就换了身清爽衣服，拉着懵懵懂懂的李纤阿准备做鱼，陈洛北则把折下来的鲜嫩柳条，里里外外插到门檐上，又在屋檐下点了一只艾香。换到前世，陈洛北是顾不得这些习俗的，至多也就是清明那天不生火，只用凉煎饼卷了生苦菜吃。可放到现在，一样一样的繁琐习俗却成了难得的热闹，尤其是祭奠完逝者之后，让人不免感叹大自然的造化伟力。
做完这些，陈洛北不忘拿着柳条去万夫堂，柳者留也，即便留不住要走的人，能留下几分牵肠挂肚，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可少年刚到那里，就看见不仅招牌两边早就插好了柳条，屋里屋外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个有些单薄的身影，正在茅屋那边笨拙的扶着梯子下来。
春雨湿透了他的衣衫，却浇不息一颗滚烫而年轻的心。
宁鸿把一切收拾妥帖，才擦了擦额头汗水，看着周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从出生开始，这位素有才名的公子哥儿从未做过这些事，小时候只管读书，自有家里仆人去做，等到大一点儿拜进白虎堂，旁人慕他文采，自也不会让他做这些粗活。
只是没成想，看着从杂草丛生到一尘不染的整洁房屋，心情竟比谈诗弄月来的还要舒服。
直到身后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请问……”
宁鸿转过头，看见是一名手中拿着柳条的少年，苍白清瘦却不失俊朗，虽年纪轻轻，气质相当沉稳，心想难怪能写出如此好的诗。于是微微一笑，没等少年说完：
“……是陈小夫子吧，在下宁鸿，刚刚敲门的时候没人应，想到闲着也是闲着，就自作主张收拾了一下，还请不要介意才是……”
虽不知此人何意，但老话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洛北便也笑着还了一礼：“谢谢。”
陈洛北觉得“宁鸿”这两字相当耳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总不好再去问，便说道：
“宁兄这是……”
“呵，”宁鸿搓着有些发凉的双手，放到嘴边吹了吹：
“陈小夫子不必担心，只是顺手打扫打扫，在下此番前来，是另有一事要问小夫子。”
“宁兄直接问就行，”陈洛北摇头笑道，“只是可别叫我小夫子了，叫我洛北就行，”他确定自己和此人……并无交集。
想来，要问的事便是和万夫堂有关了。
少年的爽快有些出乎意料，宁鸿沉吟片刻，有些犹豫道：
“不知万夫堂……还招不招教书先生？”
饶是有所准备，陈洛北还是愣住了。
教书先生？
似乎看出了少年心中的疑惑，宁鸿赶忙解释：
“……陈小夫子尽管放心，在下读过一些书，乘旁人帮衬，在外也有一些才名，虽做不得经世济民的大学问，教一些小孩子读书写字，还是可以的……”
陈洛北无奈一笑：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不瞒宁兄，这万夫堂的先生，可不好当。”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
像白济老人这般，身败名裂孤苦一生，怎是好当？
见少年没有直接拒绝，宁鸿不由松了口气，坦然道：
“这样的话，陈兄倒不必担心，白夫子的事迹，在下这几天多少打听过一些，也有了心理准备。平日里多卖些书画，银钱也差不多够用的。”
听闻此言，陈洛北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夫子走之前点明了不让他接手万夫堂，陈洛北也搞不明白老人这是在怪他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还是不想他被此处的鸡毛蒜皮拖累。但问题在于陈洛北要是撒手不管，等清明一过，没有教书先生的万夫堂，一准儿关门大吉。
关了万夫堂不要紧，可里面这些学生怎么办？
总不能让老人一生心血付之东流。
思考良久，陈洛北才有了决断，皱着眉头沉声开口：
“宁兄可真想清楚了？若真接手了这里，不但拿不到任何银两，反而会成为宁兄的负累，说不定一生，都会因此改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番情真意切，足以表明陈洛北的态度。哪想得宁鸿听后，只拱手微笑道：
“早已深思熟虑。”
陈洛北握着柳枝，双手作揖，重重一躬：
“如此，洛北便代万夫堂的学生，谢过宁兄了！”
宁鸿赶忙扶起少年手臂，相视一笑。
陈洛北看着万夫堂那三个大字，没来由想起一句话。
春风化雨，泽被万物。
——
小狐狸做好饭，从灶台下抽出一根烧的滚烫的铁棍，冲着不远处百无聊赖的李纤阿嘻嘻一笑。
“快来试试，这可是少爷教我的呢！”
看着小夭“张牙舞爪”的模样，李纤阿面露不解，不知道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幸并没有感觉到恶意，也只是蹙眉道：
“这是……干嘛？”
小狐狸神神秘秘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来，闭上眼睛。”
李纤阿听话照做，小狐狸嘿嘿一笑，试了试铁棍温度，就捻起少女一缕长发，轻轻绕在铁棍上。
赫然是在……烫头。
不一会儿，小丫头就拍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道：
“好了，可以睁眼了。”
李纤阿眉毛动了动，就看见铜镜中那个头发微微卷曲的清丽少女。
少女嚯的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恍若屁股底下着了火。
李纤阿有些迷蒙道：
“这是……我？”
小狐狸“哎呀”一声，就拿着镜子，把自己的头跟李纤阿凑到一块儿，看着镜子中映出来两个并排的姣好面容，笑嘻嘻道：
“对呀对呀，好不好看。”
李纤阿这才抬起眼角，一只手小心翼翼压着头发，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破天荒有些拘谨，不确定道：
“嗯……不太习惯。”
小狐狸笑眯眯道：
“我刚开始也不习惯，看久了就好啦，等会儿我再给你扎两个小辫子。”
“嗯……”
李纤阿习惯性蹙眉，只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小狐狸不怀好意。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饭还没吃呢。
陈洛北一推门，恰巧看到这份情景，一瞬间神情有些呆滞：
“这是……”
恰逢对上少女投来的目光，神色清冷，眼底古井无波。
如九天玄女。
陈洛北哑然，看着旁边小狐狸的得意眼神，哭笑不得：
“吃饭！”
听到这两个字，李纤阿眼睛瞬间雪亮。
要……吃饭了？
陈洛北瞥见，心底顿时产生了些许怜悯。
两人一碟一碟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棚子下，迫不及待的李纤阿总算知道些许礼数，想着山上老道士说山下不比山上，尤其是在人前。老道士修为虽然不怎么样，但说话讲道理，总还有几分水平。
憧憬的表情和这份拘谨作态，着实有趣。
直到几人坐定，李纤阿才跟着一起动了筷子，只是第一口下去，就呼哧呼哧的朝着嘴巴扇风：
“好辣！”
另一边的两人扑哧一笑，陈洛北温和提醒：
“慢点儿吃，不着急的。”
李纤阿眼睛更明亮了，山上饮食多以清淡为主，葱姜蒜韭用的极少，下山之后吃的饭菜虽比山上好吃许多，可眼前名为辣椒的调味品，却是从未见过。
虽然辣，但是……好好吃！
配上鲜嫩的鱼肉，一口就征服了少女味蕾。
一筷子下去后，少女再也停不下来，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边大口朵颐，不一会儿，嘴巴就红了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陈洛北心有戚戚，看着眼前少女，暗戳戳给了小夭一个眼神，其中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不准欺负人家。
小夭笑眯眯的，权当没看见，吃过饭后就拉着李纤阿捣鼓头发，再次出来，已经换上一身略有些短的素白衣衫。李纤阿比小夭高挑一些，穿上小夭的衣服，露出一小截光白小腿，赤裸着如雪玉足。
然而最扎眼的还是小夭弄出的……两个弯弯绕绕的长马尾。
虽然好看，但陈洛北总觉得怪怪的，心底一阵恶寒。
该不会这小狐狸，有某种特殊的变态的无聊的……癖好吧。
肯定不是自己教的。
李纤阿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以至于初时有些扭捏，不过片刻，少女眼角就压了压，忽然沉声道：
“别出来。”
一时间主仆二人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少女双膝微屈，气沉丹田，骤然用力，两人只看见那道丽影只一跳便从院子里到了房顶上，宛若惊鸿。
陈洛北嘴巴逐渐张大。
小夭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拍手惊讶道：
“哇！少爷，捡了个高手哎！”
不远处，一道大红衣衫单手擎伞站在满是青苔的屋顶上，唇朱鼻挺，眉毛微微上挑。
恍似谪仙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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