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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家有关的故事——放鹅子的老头

    孩童时代农村有农忙与农闲时节,农忙时小孩子会随着大人一起干农活,所以每个农村的孩子基本都是田地里的好手,从春天扣稻苗到翻地种地、插秧、到夏天除草、施肥、喷农药,到秋天收割、打场,随着季节与节气更迭在田间地头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平时家里的挑水劈柴养鸡鸭鹅猪孩子也基本都忙于其中,有时候还会和家人一起去给田地多的人家卖苦力,挣点零花钱,在农闲的时候还会割柳条、采蕨菜、采蘑菇、采榛子、挖野菜来改善家中伙食、或者卖到村里一些家庭作坊换点零用钱,俗话说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无非是因为他们从小就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也因为更早的接触了田间地头劳作的经验和技巧,所以即使在家庭出现一些状况的情况下这些孩子也能够像大人那样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其实农活还是很辛苦的,就像插秧就是把稻苗栽到水田中,经常是两个人一起配合把两头绑着木棍两个标尺绳子抻开按照固定的距离插在田地里,然后两个人在分别沿着不同的标尺绳插秧完成一行插秧再移动标准绳再继续重复,就这样一天弯着腰踩着泥水循环往复,那时候小孩子如果和大人一起配合,孩子的速度一般会跟不上大人,所以大人在插自己那一行的时候会帮把孩子那一行插一段,这样让孩子和自己到对面的时间基本一致,提高了插秧效率,当然对于手快的人他们也可以一个人完成插秧,只是起初先把标尺安装好,后面没插完一行就把标尺交叉着换到另一行,就这样让两个标尺时而平行时而交叉着就完成了工作,但是这样就更加枯燥,因为一个人缺少了比赛和闲聊的乐趣,毕竟这种泥泞中弯腰干活一天下来如果没有一些聊天和玩笑,单纯的烈日下的枯燥是身心俱疲的煎熬。

    旱田会比水田省些力气,播种的时候一般都是三个人,第一个人沿着垄用镐头按照固定的间距有节奏的刨坑,第二个人挎着一筐种子负责撒种子,一般一个坑里边3粒左右,然后第三个人负责挎着一筐尿素一筐二胺负责施肥和填坑,就这样三个人有节奏的像走在流水线上一样重复着工作,从朝阳到夕阳,三个影子在天地间来回往复,那时候对于我来说最迷茫的就是地有大的起伏,这就意味着你从起点看不到终点,我感觉这条垄仿佛没有尽头,会想象我的人生如果一直是这样按部就班的循环重复着枯燥无趣的动作,那我的一生该是何等无趣,所以就会加快速度,尽量到坡顶,这样就能看到尽头在哪里。

    农忙的时节的田地基本都是这样,每家田地三三两两的人来回往复做着重复的工作,从日出到日落,然后一天过去,回家路上看着远处乡村炊烟袅袅,听着鹅鸣犬吠、闻着田地的气息,临近村中各家不同的饭香,随着黑夜来临各家灯火亮起又熄灭,一天就这样过去,没有什么额外的娱乐,没有想看的电视节目,整个村庄伴着青蛙或者知了声陷入沉睡,然后第二天清晨再开始昨天重复的事情。

    农闲的时候我更喜欢放鹅,其实对于孩子来说放鹅就是玩,几家人把自己家鹅标记好,有的用红色布条绑在翅根处,有色用蓝色油漆涂刷在脖子上,这样几家的鹅就可以区分开来,然后赶到一起几个孩子一起去放,有时候会选择长高了的玉米地,有时候会选在在养鱼池边上,就是尽量选择草比较丰盛的地方,当然鹅是不会讲规矩的,对于矮处的玉米叶子他们也肯定不会放过,有时候也会很不道德的冲进玉米地旁边的大豆地,这个对于大豆是伤害性极大的,所以大家会尽量控制他们的不要过分,适当的吃点就可以了,但对于鹅来说大豆叶是比草和玉米叶子以及土地里的苦麻子更可口的,所以它们经常会禁不住诱惑,而且经常在我们驱赶的时候疯狂的吃上几大口,平时吃草的时候,大鹅会悠然款步,矜持的像个文雅的女人小口品尝,但是吃大豆叶子赶上我们驱赶的时候,他们仿佛几天没吃东西,头就像缝纫机上的针尖一样快速弹射,不一会就让一个大豆苗只剩一个豆梗,那时候我们一边会觉得粮食被糟蹋的可惜,还会有自己家鹅肯定会变肥了的侥幸。

    吃饱的大鹅脖子边上会像绑了一个沙袋一样鼓起来长长的的一条,走起路来随着脑袋摇晃“沙袋”也随着摇晃,然后它们不是到某个阳光不错的地方睡觉,就是到水里洗澡。我们这些孩子就一同去河里边玩耍,有时候是去鱼池游泳,有时候是在小溪边打闹,闹累了也像鹅一样找个舒服的地方躺着,就这样度过一个闲暇的下午,待到晚上太阳要落山了一起赶鹅回家吃饭。这个时候最烦恼的就是在有些鹅不愿意回家,他们会游到鱼池中央,傻了吧唧的在那呆着,随你怎么叫都不听,那个位置水深是小孩子不能去的,所以只能干着急,有时候会往鱼池扔石头驱赶,也有那么几次我扔的石头正好打到大鹅的脑袋上,然后看着其他的鹅往岸上游,而那只被击中的鹅却倒在了水里,那时候我们就会害怕,因为无论是家还是别人家的鹅被打死都是损失,但是安静了一会看那只鹅又扑腾起来,估计是刚才被石头打蒙了刚缓过来,看见大部队游远了它开始焦虑的追赶。回到家把各自家鹅分开赶回自己家,闲暇的一天就过去了,如果某天有事没法放鹅,那可能就要辛苦一下提前要多割点草或者苦麻,这样可以保障隔天鹅在家也有的吃。

    放鹅一般都是小孩子的事情,大人放马放牛的比较多,但是村里有个老头是我们放鹅经常会遇到的伙伴,老人应该快70多岁了,满脸皱纹,有点驼背,经常戴着一顶草帽,扛着一个拴着几条塑料布的大鞭子,那鞭子特别像死人的时候的幡,我们看着都害怕大鹅就会更害怕,他的鹅都比较听话,走路也和他一样不紧不慢的,老人每天的笑嘻嘻的,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笑着看着他的鹅,有时候抽两口他随身戴着的烟袋,一方面解闷儿,一方面还可以熏蚊子,老人说话有些结巴,如果和我们赶上和我们放鹅到一处,他就和我们一起呆着,我们烤玉米也会给他吃,他也会告诉我们哪里山丁子或者桑葚好吃。

    老人的口音有东北味,但好像又不完全是东北味道,我也说不清,他爱和我们讲故事,记得他讲的故事都是和比丘、比丘尼、或者神鬼有关的,已经不记得具体的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说人都是泥做的,生来是泥土,死去也是泥土,所以我们洗澡不管洗了多少遍,搓下来的也是泥土;不知道老人的故事怎么来的,是不是从女娲造人的故事演变来的,那时候我们这些小朋友就是比较爱听,他什么时候都是微笑着,像是洞穿世事,隐居在这里的得道之人一样,说些或是很玄,或者很神的事情,他又像的开心的弥勒佛,岁月的伤痛未曾干扰过他的生活,他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他没有老伴,应该是早些年去世了,他和儿子住,也很少听到他和家人有什么矛盾,在这个所有家庭物质都不太丰盈的小村里,各个家庭中会不时有各种争吵,有的是对另一半的指责,有的是对现实的无奈,有的是对不懂事孩子怒斥,有的是对儿子、媳妇的抱怨,年轻或者中年的人们都或多或少的表达着对现实的无能为力,以及对生活的不满足,也有像奶奶那样一生限制在自己生活的那几间房子中,却又想要在这个小世界里彰显自己的权威和地位,于是与儿子儿媳之间无休止的战争。

    我想着放鹅的老人这样的年纪应该经历过生活的种种苦难,又是怎样的幸运他能够走过苦难拥有现在的闲适?十几岁的我在经过60多年的人生之后,我是否能拥有他这般心境。

    现在的我回想起农村生活还是会想到夏天的午后,一些鹅在鱼池里洗澡,一些鹅在草丛中睡觉,鱼池边上,几个孩子围坐在岸边,一边啃玉米,一边听着老人讲哪些玄而又玄的神仙鬼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