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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冰雪中阔别旧事,携嘱托投奔蓝图

    秋意肃杀,那年的寒冷来得特别早,而且丝毫没有冷暖徘徊的意思,这在河南是很少见的。眼见着温度逼近零点,接着急转直下,气候像是来了个立定跳远,直接从秋高气爽跳到了数九严寒。

    工地上老早就停了工,本以为冷锋过境后还有一两个月的好天气,谁料想变本加厉,在十一月的第一个周末迎来了第一场雪。一个人一旦觉得自己重要起来,世间万物便会围绕着他展开,一切奇景异象都将是他辉煌的渲染。我祖籍山东,喜冷怕热,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场寒流皆是为我而来,若不闹出点动静来,都对不起这上天的恩赐。

    早上一觉醒来,推开房门,眼前的画面正中我心无以言表。恕我才疏学浅,除了几句语气词以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白素静的画面。要不怎么说***他老人家厉害呢,一首《沁园春·雪》豁达豪放处处点睛: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何其壮哉!这是一个大日子。

    没错,这是个即将载入史册的大日子。我心中忐忑,激动之中升起莫名的紧张。

    我双手浸在脸盆冰冷刺骨的水中,看着镜子两眼放光。镜中人皮肤黝黑粗糙,两天前剃过的胡茬又倔强的昂起头,仿佛收割机开过麦田留下的麦茬,在阳光下闪烁。嘴边还留着没洗掉的牙膏泡沫,薄荷味的泡沫,像一朵从远方来的云彩,叽叽喳喳的讨论着来处的风景。那里有一切,同时又一无所有,应该去看看,看过之后或许会失望,但绝不留遗憾。

    我猛地撩起一捧冰水,溅到脸上,冰点的温度使我开始冷静思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是此刻对自己鼓励的评价,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挺直舒展,像点将台上英姿飒爽的将军一般。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有了点顺理成章的意味。

    先是不动声色的在食堂吃了早饭,依旧是老三样:馒头、咸菜、胡辣汤。平时味同嚼蜡的老面馒头我吃了三个,越吃越散发着麦芽糖的香味。然后趁经理准备去公司开会的时候,把辞职信拍到他的桌上,扭头便走,一头自小愚公美发工作室后再未修剪过的长发甩起来,潇洒的像极了徐悲鸿《八骏图》中左数第二匹马。

    辞职信上言简意赅。

    “尊敬的领导:

    老子不干了。

    薛子”

    就算领导与我平时关系再怎么剑拔弩张,但毕竟他也没有特别过分之处,还是要避免他有时间来对我言传身教。万一我耳根一软被他重新招安,岂不是前功尽弃。所以递完信便立即分道扬镳,他开他的会,我回宿舍打了个包扬长而去。

    雪还在下,覆盖了一切想看到的和不想看到的事物。走着走着,路上便只剩下我一个人的脚印。这条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会不会就此孤独的走下去?

    自从第一次在愚公洗浴中心桑拿房中看了广平留下的笔记本,我便经常梦到一个背上有麦穗疤痕的人的背影,但我知道那不是我。他上身赤裸,盘膝而坐,一手握剑插入土中,剑身通体黝黑泛着紫光,头上的发带肆意飘扬。刹那间风云变幻火光四起,他突然又身处火海之中,手中握着一把鲜血淋淋的长刀,而那背上便是刚切开的伤口,哀嚎遍野中他仿佛在仰天大笑,头戴的金冠也跟随着在烈火中挥舞。

    他不是我。他是孤独的,而我不是。我有时候很坚信,但有时候又很难说服自己。

    “滴滴……”

    鸣笛声把我从孤独落寞的想象中拽出来,司机大叔朝着我咧开嘴笑。

    “小伙头,再走都撞树上啦。”

    而此时我离那棵树只有一步。我进城去的时候一直都搭他的车子,他说话一口河南梆子味,连荤带素的土段子让我每次都欲罢不能。

    “大叔,我马上离开这里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你讲段子和唱戏了。”这个在若干个小行程中建立起来的感情竟变成了我在这座城市最依依不舍的东西。“最后给我唱个梆子戏吧。”

    “得嘞,走一个花木兰送你一程。”

    接着整个车子里回荡着大叔嘶哑的烟熏嗓音。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

    谁说女子享清闲

    男子打仗到边关

    女子纺织在家园

    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

    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

    乡亲门才有这吃喝穿

    你要不相信那就往那身上看

    咱们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

    千针万线都是他们连

    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婚来嫁

    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

    这女子们哪一个不如儿男”

    木兰豪杰,何况儿郎,小曲倒是给我吃了个定心丸。进了城才逐渐开始热闹起来,形形色色的人群车辆很快将白雪变成灰色的冰渣,最终化为泥水,到处泥泞不堪。一切想看到和不想看到的事物又重新现世。所以有时候想想真的很有意思,人们总喜欢被眼前的表象华章所欺骗,白雪纯洁无瑕受世人赞美,谁又曾想藏污纳垢的也是它呢。但话说回来,它毕竟本身不是污垢,充其量只是不辨善恶、失察而已,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下了车我直奔愚公洗浴,服务员刚开始做日常保洁,我便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等候了。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我心中想着。从第一次之后,我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并且我经常会有意识的向工友借钱,向领导预支工资,好匹配上我‘败家子’‘月光族’的名号。从那时起项目上开始流传起我的三大爱好:游戏、泡澡、说梦话。我也算活出了明星的感觉,成了街头巷尾八卦的主角。开始行动的时候还是有种被跟踪的感觉,后来八卦在我身上变了卦,转而聚焦到刚来的美女资料员身上。再后来一切都归于平静,我又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做透明人的感觉真好。

    读着广平的笔记,我渐渐从第一次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一步一步的进入到那个广平曾走过的神秘的地方。那里就像一个日益闪耀的恒星,无穷的引力抓住了我,拉扯着我向它靠近。我虽然无法完全了解那里的一切,但冥冥中有种直觉:我属于那里,那里也属于我。

    今日与以往不同,我没有与服务员闲聊,没有磨磨蹭蹭消磨时间,而是直奔主题——广平的东西在这个狭小的柜子中待了大半年的时间,如今终于要重见天日了。而广平似乎没有这么幸运,我前些日子偶尔会去看他,虽然他醒了过来,但依然不记得我,也没有再开过口,像是失去了全部记忆。医生说他是心因性精神障碍,并伴随有轻微的左脑损伤,可能会有脑萎缩的风险,当然这都是老伤了,和上次撞到方钢上没有太大关系。他面无血色,干瘪了许多,时常蜷缩在病床角落里,看着窗外的某个东西,一待就是半天,就连我给他看我背上的麦穗也完全引不起他的注意。

    如今广平已经被转移到老家的疗养院,虽然已没有人看守,但手臂和脚腕上带着监测器,被限制出行。一旦他人离开疗养院范围便会自动报警并定位。他现在完完全全被当成了一个犯人,而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其中绝对另有隐情,而答案只可能在我将要去的地方。

    仅仅泡了半个小时的盐浴,我便趁没人的工夫把广平的东西拿出来塞到我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把柜门关上,钥匙丢到马桶里。整个过程异常熟练顺利,毕竟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偷偷地演习过十几次了。

    从洗浴中心出来我直奔汽车站,坐上下乡的中巴车。路途颠簸,把我晃进了回忆里,我想起广平租的那套房子,想起年初他刚来到济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