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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屋行老人有命,怀天机免贵姓龙

    那时久别重逢,相谈甚欢,他开着车载我去王屋山郊游。我们没有走寻常道路,出了城便尽捡偏僻的山路走。初春的季节,山中的风依然凛冽,却依稀可见常青树暗青的叶片渐渐蜕变出嫩绿的颜色。许多落叶乔木、灌木顽强的新芽拼命突破枝干皮肉的束缚,冒出米粒大小的尖角,为灰暗的背景平添了一点生命的律动。

    开始时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仅容一车通行,偶尔遇见对向的农用车,着实要小心翼翼的找位置停下错车。山路不同于平常的路,路途中经常会有塌掉半边的位置,长期的车来车往便在此处形成一个向内侧的凹陷,使得整条路变得更加崎岖。再往山林深处走便不见了水泥路,都是碎石和泥巴,车轮压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雨水的冲蚀在路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土坑,远望去就像宇航局公布的月球表面,车子低速驶过仍然颠簸的像是骑在西班牙最烈的斗牛的身上。

    走走停停,我们乐在其中,最后翻过山谷中一座低矮的山包,我们看到了零零星星散落在山坡上的民房。房子之间的距离很远,羊肠小路隐蔽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之中,大多车辆无法通行。绕过几株参天的柿子树有一条往山腰去的路,杂草与藤蔓占据了整个路面,只有两条隐隐约约的车辙见证着曾经有过的络绎不绝的交通。

    广平笃定地将方向盘一打,沿着这条路开去。侵占路面的藤蔓拍打在车身上噼里啪啦作响,仿佛在抗议这个入侵的庞然大物。路一侧临坡,另一侧贴着山壁,山壁异常陡峭像是一座山被垂直劈开一样,表面被坚韧的青松树根切割的支离破碎,喜阴的藓类像整张土黄色的地毯爬满裸露的岩石。沿路上行约两公里,地势逐渐平坦,远远地看见一颗无比巨大的银杏树,比刚才山下的柿子树还要粗上几分,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一座青砖灰瓦的房子坐落在树旁,有大半的面积遮蔽在树枝稀疏斑驳的阴影里。地面被扇形的黄叶铺满了(虽然黄叶裹满泥土,但我知道那是黄叶),只有一条人工清扫出来的小路通向房子的正门。

    我们把车停在树下。下车后,凉风挟裹着残叶霉变的味道扑面而来。四处望去,层峦叠嶂中可见许多房子的屋顶沿着山谷不规则的排列着,红色的,灰色的,斑斑点点。几缕炊烟升起来,划开天空的蓝,一直连接到太阳刺眼的光芒中。

    “退休后,我要住在这里!”广平一脸艳羡的神情,信誓旦旦的说。

    “那我们便双宿双栖算了。”

    “走,我们去问一下老乡,看看能不能在这儿住两天。”

    “不是吧,我今天这假还是好不容易请下来的,你可饶了我吧,再住两天,工资都给扣光了。”

    “看把你怂的,我付你工资总可以吧!”

    “那……你说的啊,我都录下来了啊。”

    我们大声的开着玩笑迈上几步石板台阶来到门前,那是一对破旧的土灰色木板门。

    木板门上搭了一把生锈的插销,经常的开关摩擦把表面的铁锈粉都已擦掉,销杆及搭扣都泛着红褐色的光泽。门没有上锁,黄色的挂锁斜挂在扣环上,看来家中有人。

    “请问有人么?可否歇个脚?”我轻轻的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我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隐约有窸窸窣窣和木板吱嘎作响的声音。

    “有人吗?”广平提了提嗓门,拍了一下门。

    吱嘎一声,房门开了一条缝。我们轻轻把门推开,探着身子向里面张望。屋内没有亮灯,从窗户照进的阳光在地上形成一个方框的形状,门口地上映出我们两个的影子,其他地方都显得格外昏暗。屋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着中药的潮湿味道,还有柴火烧过留下的烟味。角落里简单的摆着一张木桌几把凳子,两侧各有一个门。

    此时忽然听到左侧门内吱嘎吱嘎响了几声然后跟随着有脚步声,一位老人走了出来。

    “你们是?”

    “大爷您好,冒昧打扰了,今天在山中游玩,路过这里,颇为喜爱,不知道是否能在此歇个脚?”

    “哦,我这里好久没来过客人了,哈哈,欢迎欢迎,随便坐吧!”话刚说完老人便咳个不止,然后粗重的喘着气,面露痛苦神色,可以听到他喉咙呼噜作响的声音。

    他摸了个凳子坐下来,闭着眼睛平静了好一阵子。有那么一会儿,我们觉得他可能睡着了,但又有点不太放心,还特意试了他的鼻息。庆幸的是我们多虑了,片刻后老人睁开眼,感觉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起来。

    “小伙子,要不然你们自己倒水喝吧,后边厨房,厨房出去菜园的地窖里有菜,中午就在家里吃吧。”他停下来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接着说:“扶我到外面坐坐,好久没好好晒过太阳了,都发霉咯。”

    阳光真好。过了正午,山的荫影便退到山后面去了,屋前的空地上铺满了大片的阳光。落叶、草丛、光秃秃的枝头、棉衣、头发,到处跳跃着欢快明亮的精灵。虽然天气还很凉,拎个马扎坐在阳光里,还是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暖和平静。

    “大爷您先坐着,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今天就在您这里蹭个饭了。”

    “好好好……食材都有,你们自个儿取吧。”老人的眉眼间竟有一丝欣喜之情一闪而过。

    我和广平在屋后山墙上发现了挂在外面的冻鱼冻肉和一袋馒头,地窖里有萝卜、土豆、白菜和洋葱。我们生了火,感觉屋内的空气渐渐暖和起来,连光线都亮堂了许多。上锅蒸了馒头,炒了土豆和白菜,然后煎了一条长相俊美的鱼,农家午餐便热腾腾的出炉了。

    “大爷,开饭了!”没人应,我们来到门口,阳光有点刺眼,便抬手搭个凉棚向外望去。

    人生无论如何强韧,无论如何坚不可摧,总会有那么一个瞬间会击中心中某个最柔软的角落。并没有天启,也没有谆谆教诲,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会是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宝藏中有什么,但就是笃信它散放着光芒,点亮了灯塔,指引着方向。

    我不知道广平作何想,反正我看到了击中了我内心的那个瞬间。和煦的阳光下,老人真的睡着了,双手抄在袖子里,身体斜靠在青石垒砌的墙上。阳光像流水一般淌过老人的身体,微风的抚动下,银杏树梢头的影子在老人的身上跳动如同浮光掠影一样。在指缝中迎着光看过去,壮美河山仿佛是一幅色彩柔和笔法生动的油画,处处显露着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造诣。恍惚间,银杏树叶突然化身成蝴蝶翩然起舞,抖落翅膀上的花粉和微尘,在时光海洋中漂浮。老人似乎感知到了这一切,脖子一歪头又上仰了几分。脸上那被时间雕刻出来的痕迹愈加鲜明,每一道褶中都蕴藏着山川江河,嘴角的一抹微笑与太阳相映成趣,仿佛在说:春天来了,希望近在眼前。

    我看呆了,一时不忍打扰这美好的画面。

    广平在我后面拍了一下,然后走到老人身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膝盖,小声地说着话。老人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精神比之前明显好了很多。他们搀着,笑着站起来,向我走来。

    他曾经跨过崇山和大海,我想象着,如今化为树木和礁石,大地与海洋都在他脚下。

    那一顿饭温馨而惬意。老人说,年纪大了行动不便,马上要搬到城里儿女那里去住,这栋房子有生之年应该没有机会再住了。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个地方,房子重盖过很多次,这棵银杏树却一直没有动过,估计有些岁数了。家族一直生活在此处是有原因的,但是到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就已经不知道身上所背负的使命感到底是什么了。

    如今天下日新月异,四海交互紧密,一个不知所以的使命又怎能挡住年轻人向往世界的脚步。所以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纷纷出了大山,汇入众生的洪流。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知道那个使命会怎样?”老人放下筷子望着窗口,一群鸽子正盘旋而过,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它们会不会也失去了方向?”老人喃喃自语。

    我们要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迫近远处的山顶,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奇长无比。我坐在车上,看广平又跑回去和老人说了几句话,并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后来我问他说了些什么,他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现在想起来,指定是和租房子的事情有关。

    车子发动起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向老人大喊:“大爷,忘了问您贵姓。”

    “我姓龙。”他笑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