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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舍生忘死为红颜

    宫湦从秦国边境回到王城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然而他越是费尽心思想要忘记一个月前发生过的事以及偶遇过的人,就越是刻骨铭心,这段记忆像一个炽热的烙印,烙印在心头,滋滋的发响。或许这便是她最好的归宿吧,宫湦还在如此安慰麻痹自己,但午夜梦回时,每每被一老一少两个求救的声音惊出一身冷汗,这如何骗得过自己的内心。也许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曾经一颗温热的心渐渐变得冷酷起来,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时有近臣虢石父,对宫湦极尽迁就,投其所好,而且甚对他的口味,因此那日之事只对他一人说起。虢石父提议重礼相赠换回姒姝,宫湦大喜,立即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往褒国。

    信曰:“听闻有女姒姝,聘婷婀娜,风姿高洁,不世容貌,卿即刻送入王城,愿以钱币万贝,骏马千匹,粮食万石相交换。”

    自信寄出,宫湦茶饭不思,略显疯癫,经常远眺那人的方向以解相思之苦。旬月有余,终得对方回信,其中历数姒姝叛国罪、谋杀罪、盗窃罪等各项罪状,罪之重,不能姑息,因此坚决不允其离开褒国。

    宫湦大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小小褒国竟敢忤逆他的意思,遂举兵百万攻之。兵临城下尚未开战,褒国便来请降。宫湦只有一个要求,便是以姒姝交换,并许以永世和平。褒国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想起那个传闻,不辩真假,心中亦惴惴焉。

    近几年,褒国遭遇百年大荒,国运日下,苍生动荡不安。不久之前在褒国街头时常可以遇到一游方散人,号称可晓天下通古今,执神召而行,破势运不平,一时街头巷尾传的纷纷扰扰,神乎其神,于是褒国大王褒姁将其召入宫中。

    眼前这名散人,一件污秽长袍加身,头戴一顶已经秃了的毛皮鸡冠帽,脚踩着沙柳枝编的草鞋,手持丈余的细长罗汉竹挑杆,上挂一面破破烂烂的金边黑旗,旗上书两个大字“天命”。他抬起头来,鸡冠帽的阴影里显露出一张可怖的脸,疤痕满布,獠牙暴起,嘴咧起来像午夜荒郊的狸猫。但他接下来所述之事相比他的容貌而言则更为惊人。

    大禹开创夏王朝,以龙为图腾,统领天下。夏末二龙戏于庭前,遗龙漦流于廷处,夏王命人将其藏于椟匣之中。夏灭,传至周厉王,好奇打开,将龙漦洒于王庭,化作玄鼋,爬入王府,遇七岁之侍女,至及笄之年,已是周宣王在位,不夫而孕,生一女娃。侍女害怕至极,将女婴丢弃于荒路。同时在都城镐京的大街上,有一群儿童边走边唱着歌谣:“桑木做成的弓啊,箕木制成的箭袋,是要灭亡周朝的。”当时正有一对夫妇正在城楼下卖桑弓箕袋,周宣王便立即命人捉拿斩杀。二人慌忙逃脱,逃亡途中遇被弃之女婴,好心收养。而此龙生之女正在褒国一农户家中寄养。

    散人道:“有此奇女子,或有朝一日褒国或可取周王朝而代之,或只需送此女子入王城便可保一世太平。”

    褒国于是顺水推舟将姒姝送入王城,赐名褒姒。宫湦与褒姁都不曾想到褒国的回信、街头的散人皆是虢石父所为。但对于宫湦来说,更愿意叫她姝儿。那日偏偏是苦雨连绵,褒姒到王城的时候,雨已经下了五天了。缓缓地绕过高墙拱门,绕过花影碧树,绕过亭台长廊,褒姒知道她的余生就要与这些相伴了。两人远远地望见,眼前浮现的都是第一次的相逢和离别。

    “我可以还叫你姝儿么?”

    然而褒姒怯怯懦懦,不置一词。她被吓坏了,前后高山深谷飞瀑溪流般的遭遇磨平了她心中仅存的认知,却从来没有人向她解释过这一切究竟是何缘由,包括她的父母。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最终圆了父母的遗愿了。不错,遗愿!她确信他们已经死了。说实话,父母对她不错,除了缺少那么一点其乐融融的味道,其他都没有亏待过她,可她却始终伤心不起来,反倒感觉心中的石头落地一般的轻松。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注定在她的一生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从第一次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到别离中散发的背叛哀怨的味道,她都耿耿于怀,亦爱亦恨,她期待着这个男人可以给她一个解释。那个男人轻轻地抱住她,大庭广众之下,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当日事非我所为,我亦身不由己,好好休息。”然后便欣然离去,背影欢快的像一个孩子。

    宫湦当然知道褒姒对被捕之事仍然心存芥蒂,可他并不准备过多解释,只希望通过时间消磨掉她的顾虑。他要给姝儿至高无上的荣耀,要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宫湦不惜与满朝文武作对,与申侯撕破脸,也要废黜王后申后和太子姬宜臼,而立褒姒为王后,褒姒之子姬伯服为太子。然而这些事情并没有换回褒姒的欢心,她始终郁郁寡欢。

    也许除了虢石父之外,没有人知道褒姒心中的症结所在。“我是谁,为何入王城?”这个谜题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她,仿佛任意一个瞬间就会大白天下,而那个结果是她承受不起的。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与初遇时相比,他变得有些飞扬跋扈,有些固执凶狠,但这就是君王啊!殊不知宫湦的任何一丝改变都是为了他心中的这个女人,为了不让她再受伤害,可他同样不解的是姝儿心中的症结。她那么不苟言笑,眉头紧锁,究竟心中藏着多少故事。

    宫湦忧褒姒之忧,郁结于心,竟逐渐近于癫狂,竟然连虢石父提出点燃烽火以供王后消遣之建议也予以采纳。当烽火连天,各诸侯大军陆续赶到之时,褒姒简直哭笑不得,然后这却被宣扬为王后莞尔一笑,倾国倾城。为这种荒唐的事情?褒姒摇摇头。她也曾尝试着婉转的向宫湦解释她终日抑郁的原因,但这种婉转是虚无缥缈的,只会让宫湦更觉得亏欠于她,时间长了,她也就习以为常。她深知宫湦对她的爱壮如山河,心中的芥蒂慢慢的消融。

    褒姒生命中第一次发自内心由衷的笑出现在儿子伯服出生之时,第二次是在入王城七年之后。那是在骊山烽火台上,愚弄诸侯的戏码又一次上演,她再次苦心劝诫宫湦:“君王以信治天下,失信则天下离心,夫君一世英名岂非可惜,妾虽愚钝,怎会寄托喜怒于此荒唐之事,万万不可如此,否则臣妾万死难辞其咎,唯有一死以谢天下。”言辞激烈,愤慨激昂,像一个真正的王后。本以为宫湦会愠怒,谁知他竟然一扫愁容,老泪横流:“这许多年,第一次我觉得你是我姬宫湦的妻子,此生无憾,从此必顺卿意,励精图治。”褒姒心中一酸,笑出泪来,她觉的惋惜的是这许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向宫湦表达过她的爱意,悲剧已不可避免的迎面走来。

    一年后犬戎大举进攻中原,各诸侯在申侯的蛊惑之下无一来援,而致犬戎破王城,纵火焚骊宫。为救王后,宫湦只得走那一步了。大火迅速蔓延,宫湦坐北朝南,上身赤裸,手执利剑,指向天空,接着剑柄一转朝下,毫不犹豫的划过自己的背部,瞬间一道从右肩至左臀部的血印形成,在大火炙烤之下,血迹干涸,伤口外翻,状如一支合欢树的叶子。宫湦收剑横放于身前,将提前收好的褒姒的一缕头发缠绕在宝剑之上,口中振振有词:“众神之上,有无乾坤,凡夫之子,欺君之意,颠倒众生,造避一隅,感昔者功,恕今者罪,愿以往生余生之命数,渡今生有缘人之永生。”说完,背上的伤口化作一道光,愈发耀眼,迅速将宫湦湮灭,与熊熊大火相辉相映,天地变色。火烧了三天三夜,过后人们发现余烬中竟有一座冰雕,安然无恙,凿开去看,只有一把宝剑缠绕着一缕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