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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行伍损面具藏人,战心魔竭力上岸

    “接下来的路皆是对人心的考验,或许是对平生所为的审视,或许是对是非对错的拷问,世事烦琐无法尽数看透其中奥妙,只愿与子同袍,共度难关。既然大家都意见相同,那我们后边的路就以最简单的方式进行,我会负责指点具体的路线,剩下的就是各走各的路,各凭心智,莫问前程,继续也好,退出也罢,疯魔也好,重生也罢都是各自的造化,没有人会有余力插手。而且我扪心自问,田某本人也没有把握可以走过师兄的考验。如果我无法走到最后,还希望大家原地解散,按来时的路退出保身,要知道在一无所知的天宫八门阵法机关中乱闯是绝无生还可能的。”

    小天深色凝重地对着面前所剩寥寥几人说着最后的嘱托。

    没有人搭话,仿佛都陷入了对生平的回忆当中。

    征程重新开始,这是一场灵魂的战争,寂静的甬道里只有蹒跚拖曳的脚步声,相较令人不寒而栗的暗器温婉了许多,但从单足入境伊始便是无形中进入修罗境的竞技场,对手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说是探险,这更像是一场参禅修道,只为了最后虚无缥缈的渴求,或超脱或堕落。

    适才便已精疲力尽的独火狼终是没有挺过重新抉择后的第一场考验,他长吁一声瘫坐在甬道前后不继的地上,痴痴傻傻的看着面前的岩石,疲弱的火狼术之光渐渐变弱到最后所有人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黑暗向来有着两副面孔,可以让人冷静思考,也可以让人陷入绝望。在这个所有人神经紧绷思绪汹涌的时候,从光明走到黑暗是被致命压倒的最后一根稻草。

    火光消失之前,小天独自蹲在独火狼的面前,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颤抖的像狂风中昆仑山峭壁上的孤松,这个男人眼中的光在火光之前便已消逝了。小天知道自己已捉襟见肘无能为力,而其他人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与我无关!”

    独火狼的嘴里说着这句话,整个甬道随之黑了下来,惊呼连连,然后迅速有人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无名随从身上备着的火把继续前行,在这个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洞穴中任何一丝犹疑停滞都可能造成自己生命的停顿。

    小天没有说话也未作过多停留,留下独火狼独自消失在黑暗中,起身继续剩下的路,他紧跟了几步追上了队伍的尾巴。

    每个人所带的干粮和水都所剩无几,而且那几支火把摇摇晃晃明显撑不了太长时间了,所以在接下来的每一个通眼中没有人要求停下来休息。他们像是茫茫沙漠中的一只驼队,麻木的走在漫无尽头的旅途上,而且驼队的数量以显而易见的速度在减少。

    先是无名的两个随从停下了脚步,一个精神失常自己撞死在黢黑的岩石上,脑门炸裂鲜血溅到其他人身上,却丝毫没有挑起半点波澜。另一个也嘶吼着朝来时的路狂奔而去不见踪迹,想必他此生终将困死于这天宫八门之中,值得庆幸的是起码可以留个全尸了。这两个人显然是在与自己的心魔针锋相对之中败下阵来。

    剩下的路程将众人逐渐雕刻成木头人的样子,目无表情,就像孩子汤最开始的状态一样。而这几位行走的木头人早已经千疮百孔,随时可能被某个不知名的小虫或一丝火苗摧枯拉朽般化成齑粉,就连无名也不例外。要说之前他尚且能够轻描淡写应对自如,此时显然已经用尽全力对抗铺天盖地的精神压迫,他的过往经历远在其他人之上,像几千里绵延不绝的山峦绝壁,每一块岩石上都刻着不堪回首的画面,就连许久之前那场大火里丧生的每一个生命都音容宛在地拨弹着不甘的乐章。

    在不知经过第几个通眼的时候,曾经辉煌无比如今却甘为无名使唤的巴氐禅师孩子汤终于支撑不住伤痕累累的身体而匍匐于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如今的伤势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绝不可生还,又或许他是否在祭出背上地图的那一刹就己经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了呢?不得而知。然而直到他倒地不起依旧是一副木讷的样子,面不改色,不见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只是小天抚着他的肩膀,履行他作为向导之人想要有始有终的执着的时候,总感觉孩子汤溃散的眼神中总有些熟悉的光,牵动着心中不知何处的不知何物。只是或许没有人真正认识这位巴氐人心中神灵一般的人物,他到底是谁?来自何方?

    就在田小天晃神的功夫,无名倒是了然,对这位老部下甚至是他们此行的奠基者的生死毫不在意,不停地催促道:“田兄弟,请指路!”更有甚者无名提出是否需要把背上的地图剥下来,小天解释道:“此地图与经脉相通,人亡则图亡,更何况我已经将地图记入脑中,无碍。”

    这便是人情冷暖,这便是世态炎凉!

    待这位天机门的绝传弟子指出了下一段路径其他几人继续前行之后,他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重新回到孩子汤身边。他想起了汤禅师赖以生存的易容之术,因此下了狠心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两张、三张,最终露出一张无比恐怖的脸庞:满目疮痍,仿佛埋在地下数日被无数的虫子啃噬过一般。只是为何小天看着这张脸总是似曾相识,眉梢那一条连虫子也无法销毁的像柳叶刀一样的疤痕让他眼皮跳动双手颤抖,脑海中迅速闪现过孩子汤之前发誓说过的话:”所言千真万确,如有虚言,深陷泥沼,变作土俑,永不超生”。

    土俑!

    这是小师弟单雨的最爱。当初他的土俑瓷器做的多好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可惜那时与师兄单风只顾着练功,竟没有真正的欣赏过他鼓励过他,这或许是一辈子的遗憾了。而眼前的这条柳叶刀疤痕与师弟被破碎的土俑碎片划破的伤痕何其相似!

    “师弟,是你吗?”

    小天捧起他的头低声地问道,不经意间在头顶的位置摸到一点金属质地的凸起,他轻轻捏住拔出来,竟然是一根足有三寸长的银针。突然孩子汤暴咳一声,七窍迅速涌出血来,眼神中的光缓缓散去但却似乎有了人情的温度。

    “师兄,我有罪!”

    这是孩子汤或者说是单雨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一句沙哑的疲弱的气声带走了他全部的气力,然而他身体散掉的同时一只手却紧紧抓住地上的人皮面具。

    “田兄弟?”无名的声音从洞中传来。

    “大人,田某稍微有点精神不支,调息一下已无大碍,你等先行稍后便到。”小天压抑着心中的诧异、悲痛、不甘,勉强地喊出来,顿挫颤抖的声音倒把身体不适的状态坐实了。

    小天暂时已无法思考,他料定那人皮面具必有蹊跷,便拾起揣入怀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天机门唯二传人的尸体,便头也不回的迈进甬道中,心中万千巨浪激荡:“师弟,我会回来找你的!你便暂时躺在师兄这惊世骇俗的神作之中吧。”

    刚入甬道,小天便痛苦的趴倒在地上,脑袋中像被狂风搅动一般疼痛晕眩不能自持。未得善终的师傅和师兄弟们都围住他,师傅满脸狰狞,掐住他的脖子:“师门不幸啊,竟出了你这等无能的弟子,为师至今死不瞑目啊!”

    “抓住凶手了吗?”

    “师门深仇不共戴天,何时可报?”

    师兄弟众口铄金,像一柄利刃寸寸相割。

    小师弟的头忽然从半空中悬坠下来,便是孩子汤临终的那副千疮百孔的样子,继而一晃便只剩下一具骷髅,眼眶空洞,但他一眼便知道是小师弟无疑,他手里拿着一只土俑,和小天的模样不差分毫。他幽幽的说道:“师兄,下来陪我好吗?我好孤单!”

    师兄单风昂然地站着,一脸的不屑:“枉我们朝夕相处,我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竟然过不了我的考验,也保护不好我的女儿!”

    凝儿则像一缕清风,越飘越远,她的声音虚无缥缈:“爹,永别了,我去寻找亲爹了!”

    小天的脑袋几乎要炸裂开来,心跳狂暴,呼吸急促,他用头疯狂的朝石壁上撞去,清脆的断裂声,温柔的液体流动触感细腻真实。然后像是一块石头落在脖颈上,意识全无。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团黑暗之中,小天擎着万斤重的头摸索着坐起来,旁边也陆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火光亮起,无名、穿云燕和马头苍漠然坐着,显而易见庞大的队伍只剩下他们四人了。而且看脸色都不容乐观,无名甚至看起来头发花白,老了十岁一般。

    “刚才发生了什么?”小天疑惑的问道。

    “无名大人见你许久未到,返回寻找,却见你癫狂地撞向岩石,只得将你打晕带出,不过这段路着实艰险,我等如今想起来都后怕。”马头苍平静地说道,就像唠着家常一般。

    “不得不说,单风真是厉害,天宫八门令我刮目相看,现在倒有些为他的死感到惋惜了,单风之后再无对手啊!如果没有田兄弟的加持,我纵然天下无敌也绝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因此在到达终点之前我必保你周全,至于苍老爷子和燕妹子我便无暇顾及了。只是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过节,从现在起,我绝不会针对为难你们,但也不会施以援手,你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我谢过了。”穿云燕冷冷地说道,她当然知道只要无名不给她使绊子,已经是烧高香的事情了。

    马头苍点头致意,并未出声。

    “多谢大人搭救,田某惭愧,一时心魔作祟竟不能自已,可惜同行之人竟只剩我们四人,我却毫无施救之力,哎......”

    小天表面上说着话,内心里却如翻江倒海,巴氐族无上禅师同时也是天机门失踪已久的弟子孩子汤的死犹如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使他痛苦万分无法自拔。但也给了他重新思考的线索,看来天机门的灭门与无名绝对脱不了干系了,纵然这位横空出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皇帝天师一诺千金力保小天周全,也无法抹去心中越演越烈的敌意。

    必有一战!

    小天坚信,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思虑周全了,他心知肚明以一己之力绝无胜算,好在按目前的情况穿云燕与马头苍似乎与无名的芥蒂颇深,所以必须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保住二人的性命,再伺机而动。

    “多说无益,若各位无甚大碍,我们便启程。我们之中再不容有失了,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单枪匹马很难闯得过他的机关术。”

    小天特意让穿云燕与马头苍走在前面,他与无名殿后。队伍缓缓而行,所有人的心力体力都几乎到了极限,蹒跚着扶墙而行。小天不时地回头打量无名的状态,似乎并不好过,虽然不似其他三人一般疲弱,但看着昏暗火光里憋的发青的脸便知道他的人生篇章必定诘屈聱牙意难平,故而承受着比三人累受之重更沉重的考验。

    天路通天却受阴世之苦,恶鬼当道却陷黄粱一梦。脚下的路只是一个符号,犹如江上无舵之舟,去向何方全凭滚滚洪流,而暗流涌动中又存在着一万种不确定,任何一个选择哪怕细如牛毛都将颠覆命运。

    大大小小的通眼被长短不一的甬道相连,在神的视角下就像黑暗中的一串明珠项链,整个天宫八门就是许多条项链杂糅在一起变成了苍穹中的密密麻麻的星宿,蔚为壮观。而对于深陷其中的渺小的人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难,一日尝尽往生之苦,半途堪受万事所累,逐渐迷失在虚幻与现实交叠之中,分不清到底此刻是在昆仑山深深的黑暗之中,还是在昆仑山顶峰的青空之上,摸到的是星星还是磐石。

    恍惚间在小天的余光中,一位鹤发童颜却满目狰狞神鬼莫测的老者拉住了他的手,拼命的拉扯,手中的火把从他的面前划过坠地熄灭,在那最后一点光里,他看到老者眼睛变成深渊一般的漆黑,眼角两道血痕,他伸手抚过便失去了意识。但却像突然掉进了熟悉的天机门后山竹林中,影影绰绰中的背影像极了那位创立天下客的了不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