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冰火狼烟 » 第九十五章 毛账房守船待客,小夫妻暗语识人

第九十五章 毛账房守船待客,小夫妻暗语识人

    福来客栈的屋顶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每人抱着一坛咂酒,斜靠在屋脊边,惬意地赏着夜空,品着美酒。两人也算有了相同的品味,都对这咂酒情有独钟,在嗜酒徒的眼里此酒或许味淡如水,但在这两人眼里这绝对是把酒言欢的良品,浓浓的高梁香,若隐若现的枣香,酽酽似蜜的口感,贪杯而不醉。

    “曾经你也这样看着你的星星?”寒若看着漫天星辰开口问道。

    “日日独赏,终成因果。”禅噤扭头看向寒若,清冽的星光裹在她身上,仿佛刚从天空坠落一样,他又咂摸了一口酒,和着酒一起吞下的是没有说出口的话:“曾经的那颗星长伴身旁,而我却已非曾经那个看星的少年。”

    寒若不再多问,似乎只要禅噤没有说出口,她便还是他心中的星星。

    “我们去找他吧。”沉默了良久寒若突然说道。

    “谁?”

    “那个出告示的人。”

    “与我们无关,何必自生事端?”

    “说不定也是你爹的故人,他的故事我还没听够呢!”寒若拉住禅噤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他,略带娇意地说道:“去吧,去吧。”

    禅噤不再坚持,索性丢掉竹管,举起酒坛与寒若轻轻一碰,直接抱坛畅饮。寒若见状心中顿时酣畅,亦作此法。酒尽后,两人酒坛顺着屋顶滚落到地上,在夜里发出巨大声响,接着便听到有人骂骂咧咧了几声。寒若躺倒在屋脊上,哈哈大笑,禅噤亦是嘴角上翘,或许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自他发出告示那天起,王青便不再升堂办案,甚至他都不在县衙露面,而是直接搬到了那艘神秘的大船上,饮食起居皆在此处。除了贴身护卫小六以外,没有人再见过他,百姓中皆流传说县令这是妄图独占神迹独享仙缘。这几日官兵也不再驱赶祭拜的百姓,祭拜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船三丈之内,其余地方都挤满了百姓,甚至有人斗胆潜水过去试图爬上船。

    寒若禅噤混在人群中,看到此情景都有些瞠目结舌,他们竟然在不经意间创造了一座神庙,身边求子求财求平安的人比比皆是。大家口中絮絮不止,仿佛心诚就是靠着那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多了,神自然就信了。

    “你在说些什么?”禅噤见寒若也与周围百姓一般嘟嘟囔囔,便悄声问道。

    “祈祷呀,入乡随俗,要不然会被人看穿的!”

    “哦。”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在祈祷什么?”

    “不想,反正都是假的。”

    “不解风情,我偏要告诉你,我要禅噤早日痊愈,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禅噤不动声色,心中却突然如刀绞过,只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那个晚上看到星儿坠落时的心情。不解风情的他如何懂得风情万千的她,沉溺于这一江风情中是否便是在虚度时光。禅噤一时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寒若拉了他一把,转身就向后走去。

    “走吧,我有主意了。”寒若莞尔一笑。

    大清早,那个叫小六的衙役刚刚把餐食送上船,就突然感觉船身一震。他当即趴到船头去看时,大船已经离开岸边,顺流而下。明明没看到任何人,缆绳却不知何时已经切断,高帆也已张开。船至河中央,河流激荡,风满巨帆,顿时如箭离弦,疾驰而去。岸上官兵顿时茫然无措,垂首顿足,在岸上顺着船去的方向追去。

    “不好啦,大人……”小六慌忙冲向王青的房间,边跑边喊着。

    “又有人登船了?这群兔崽子,连个人都看不住,把人赶下船就行了,千万别吓着百姓。”王青刚才也察觉到一点晃动,这两天这种事没少发生,因此也就没太在意。

    “船……船……”小六气喘吁吁。

    “船咋了?难不成跑啦?如此浮躁成何体统!”王青边洗漱边说道。

    余光中瞥见小六似乎点了点头,王青心中一惊,外衣没穿便跑上甲板。这艘船可真快啊,此时他们已经过了码头,飞速而下。码头处已经乱成一团,百姓见状更加虔诚地跪拜,想要追过来的官兵挤在百姓中间寸步难行,更何况正当时码头无一船停靠,又要如何去追。

    王青转念一想,顿时平静下来,一把拦住想要跳船的小六。

    “大人,这船真是邪性,我水性还不错,跳船逃生,必保大人周全!”小六神情慌张地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会有人来救我们的!”王青拈着胡须微微一笑,“把饭菜收拾进来,这是要饿死老爷我啊。”

    说完,王青负手走入船舱,小六一脸狐疑地捡起地上的饭篮跟了上去。

    距离码头五里的地方是一片石崖,高出水面五六丈。石崖向外探出,犹如一个人探头观摩河中景象。此时寒若与禅噤正垂腿坐在石崖边,每人手拿一个包子啃着,身边放着好几个未开封的酒坛子。清风徐来,下有激流,好不惬意。

    远远地看见一艘大船驶来,寒若一口吃掉剩下的包子,站起身来,用一块布蒙住面,妥妥像一个江湖匪徒。禅噤虽不情愿,还是被寒若硬生生地给系上面巾。待船行至石崖之下时,两人拎上酒坛一跃而下,双双落在甲板之上,悄无声息。

    寒若放下酒坛朝禅噤一摆手,便直冲船舱而去。船舱内王青与小六正在挑挑拣拣地吃着散落在篮子里的饭菜,便猛见一个黑影闪过。王青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掌切中脖颈,当场晕了过去。小六显然是个练家子,倒也敏捷,立马掀翻桌子顺势向后倾倒,紧接一个侧翻掠向舱门边想要拿兵器,却被姗姗来迟的禅噤一脚踢中手腕,接着后脑勺一震也不省人事。

    王青醒来时已近正午,他与小六被五花大绑于桅杆之上,对方似乎唯恐他们逃脱,几乎把身上都缠满了绳子。而那两名匪徒正背朝他们惬意地坐在甲板上饮酒。

    “敢问阁下……”王青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脱这粽子一般的束缚,只得试探地说道。

    听到声音,禅噤第一时间转过头,手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弃鳞刃,寒若则慌慌张张地找蒙面巾。

    “喂,你的脸……”寒若提醒禅噤。

    “何需麻烦,大不了杀人灭口。”

    “这似乎有些不妥吧!”

    寒若一时难以辨明禅噤所说是真是假,系面巾的手停在空中,心中不免惴惴然,万一禅噤当真如此心狠手辣,她又当如何?但禅噤没有理会径直站起来走向王青。

    寒若一把将面巾扯下,急忙跟上去走在禅噤前面,生怕下一秒那两人便暴毙于禅噤刀下。

    “老夫与二位无冤无仇,如今之举是为何意?”

    “鸠占鹊巢,怎能说无冤无仇?”

    “姑娘的意思是……这艘船是你们的?”

    “正是。”

    “失敬失敬,老夫见船无主,不过代为照看而已,既然主人已归,自然物归原主。老夫这便离去就是。”

    “原来如此,那我们夫妻俩倒要谢谢前辈了。”

    “哦,原来是伉俪同舟,夫人客气。可否先将我俩放下来喝口水,正午日盛,实在不堪啊。”

    禅噤抽出弃鳞刃,正欲上前,却被寒若一把拦住。禅噤之前一句无心灭口之言着实让她无法正视那柄利刃,似乎上面闪着血光。她自己运转风月寒凝于指尖,轻轻一挥,如快刀斩乱麻,缠成一团的绳子便散落一地。王青舒展一下筋骨,并无大恙,但小六却依旧人事不省,趴倒在地上。

    “二位朋友,我这位手下如何了?”

    “无碍,不过下手重了点,尚需时间方可醒来。”寒若说着递了一碗水过来,继续说道:“前辈便是此地县令?”

    “正是。”

    “那首告示上的诗是你写的?”

    “才疏学浅,见笑了,见笑了……”王青放下水碗,将小六移到背阴处,连连谦逊地说道。

    “哪里哪里,我们夫妻甚是喜欢,只是看这个中情怀却不像是一个当官之人的手笔。”

    “哦?那夫人觉得像什么人所作?”王青眼神中闪过一束光,那是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希冀之光。

    “江湖人。”

    “哈哈哈……江湖中来,百姓中去,实乃我立身之本,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赞誉了,没想到竟在此地遇上知己了,实在是平生之幸。”

    “既然与前辈颇为意趣相投,吾有好酒一壶,足以抚慰风尘,一起酣饮畅谈如何?”

    寒若故意引用了田小天曾经教给她的天下客行话。曾经她与禅噤孙伯通等人便是如此结识,这句诗也成为了她的信条。禅噤站在身后,听闻此言,亦是想起两人初次对面而立时的情景,那时感觉寒若便是星儿,心中希望如此,如今终归如此,自己却已非此情中人。禅噤心中想着狂潮却平静如水,他终于知道寒若想要做什么了,她还想唤出第二个孙伯通。

    两人的眼神同时聚集在王青身上,却没有在他脸上发现任何异样。王青依旧笑意盈盈地说道:“甚好甚好,一杯敬知己,一杯倾江河,赠饮天下人,岂不快哉?”

    寒若与禅噤互递了一下眼色,便继续说道:“只可惜天下皆如陌路,知己之客能有几何?”

    “夫人此言差矣,主人盛情难却,自当客随主便!”王青双手抱拳,顿首道。

    “那便悉听尊便咯!”

    “当真是天下客的朋友!敢问上头走的什么路子?”王青一下子抓住寒若与禅噤的胳膊兴奋地说道。

    其实王青这句话是有讲究的。曾经的毛青作为天下客账房,与四大客家的地位相当,也算是仅次于单风的第二号人物。他站出来便相当于宣告天下客真的重出江湖了,所以又怎能不谨慎。此言即是试探二人是否跟随天下客中某个响当当的人物。

    寒若一时语塞,小天也没和他说过这个,难道还说是提壶的托付?这似乎有些牵强了。稍有迟钝,禅噤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子承父业。”

    倒也对,无懈可击!寒若松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单风这座大佛是时候搬出来抱抱佛脚了。

    “原来如此,家中做的是什么买卖?”王青继续问道。

    寒若心中不免忿忿地想着:这老家伙问题怎么这么多,这分明就是还不相信我们。但仔细想过,这何尝不是对他的试探,他问的越多问题越古怪便越能证明他在天下客中的身份。有那么一刻,寒若在想:露馅就露馅,大不了不做天下客,继续往东海去了。但又有些为禅噤不甘,或许单风的某些过往就在这老头子的口中,如此放弃实在不值。

    “悬壶济世的买卖。”禅噤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了情感的羁绊,他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心中想到了两个人——孙子荐与单风,这笔买卖是赠予他二人的,一人医凡身,一人医天下,相得益彰。

    “失敬失敬,原来是医者世家。”王青此刻心中也想到了孙子荐——他医术无双,膝下亦有一儿一女。只是孙子荐平日问诊从来不示真容不露真名,天下客中只有区区几人知道底细,难道此二人便是孙子荐的子女?“请问令尊善医何疾?”

    王青似乎还不放心,不依不饶。寒若恨不得要揍他一顿,以解心中烦闷。她当然知道禅噤是以孙子荐为挡箭牌,毕竟单风之子的身份不可轻易示人,但药王勺善医何疾呢?难道说他善医心病,这倒是合情合理,毕竟她的心痛也是他援手缓解的。

    “家父无他,最善亦称不上,以医治满目疮痍、天下时弊为己任。”禅噤说着走上前来。

    王青的眼前突然一时恍惚,仿佛心中尊崇的那个男人又回来了,刚才初见便觉相像,此刻更加神似。最重要的是所说的话几乎道尽了那个男人的一生。而寒若也恍然大悟,原来禅噤一直说的便是单风,而不是孙子荐。

    “老夫毛青,忝居账房之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王青激动地说道,此情此景他已经没有必要再遮掩。

    “晚辈禅噤,家父单风。”

    禅噤半握拳深作一揖,寒若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就有一种感觉,他终将成为那个男人,而单风在禅噤心中似乎也不再是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