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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陆三甲以武会友,忆旧事牵出内奸

    河上的风恰似人的心情,此刻突然偃旗息鼓,大河流至巴都郡(今重庆)也变得温婉起来,大船慢了下来,飘飘荡荡,似乎在欣赏沿途的风景。

    甲板上的毛青此刻却异常兴奋,他紧紧抓住禅噤的手,整个面部都颤抖不已。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需要再确认了,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单风之子,他的轮廓像极了单风,而嘴唇和眼睛则颇有金雀的风韵。

    “少掌柜!终于找到你了!”毛青单膝跪地,俯首说道。

    寒若见状赶紧上前扶起毛青,“前辈,如此大礼岂不折煞了禅噤,我俩皆为晚辈,以后我们便叔侄相称,如何?”

    毛青站起来看向寒若,“少夫人不让须眉,便依你所言。”

    “毛叔,以后叫寒若就行,其实我并非禅噤的妻子,不过是假扮而行,图个方便。”

    “原来如此。你们这是从何出来要往何处去?”

    “我们边喝边说吧。”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直冲小夫妻俩而去,竟是杀气漫漫,禅噤将寒若向旁边一推顺势后退一步,抬脚便是一记侧踢正中来者腹部,随着一声惨叫那人顿时飞了出去。

    “自己人,自己人!”

    毛青说着冲到那个身影旁边,他嘴角渗出血来,看来禅噤这一脚着实不轻。

    “小六,没事吧?”

    “大人,小意思,歹人没为难你吧?”

    “没有,是自己人,快过来认识一下。”

    “哼,这小子给了我两脚,都非明面上的功夫,除非他堂堂正正打赢了我,否则谁当他是自己人?”小六忿忿不平地说道,对面前这个年轻人颇有微词。

    “都是误会,这位便是……”

    “好,不用兵器,只比拳脚,点到为止,如何?”毛青尚未说完,禅噤便应承下来。

    寒若走到毛青身边,轻声说道:“毛叔,别担心,不过是切磋一下,禅噤自有分寸的。”

    “哎,我是担心小六没分寸,他犯起犟来我都拉不住。”

    说话间,那两个冤家便已经腾空相向,两拳对冲。小六堪堪躲开那一记重拳,禅噤却闪避不及被打在肩膀之上,接连后退几步。接下来便由小六占据了主动权,拳法刚猛,步步生风,呈万钧之势,而禅噤一直在格挡,辗转腾挪,左突右袭,竟是挡下了大部分的拳头。

    “躲来躲去算什么英雄。”小六一边攻击一边说道。

    然而禅噤依旧不言,依旧不攻,如此几十个回合之后,小六无比暴躁,攻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更为迅猛,然而变化就发生在下一刻。小六一拳袭来,禅噤却不避不闪,小六顿时觉得有问题,然而拳下如风,已收不及。说时迟那时快,禅噤微微一蹲,单手作刀直刺小六腋下,小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顿觉全身酥麻无力。

    “承让!”禅噤收势说道。

    “再比兵器。”小六瘫在地上,却依旧嘴硬。

    “兵器就别比了吧,万一伤到了多伤和气。”寒若上前圆场。

    “放心,我自可收放自如,肯定不会让他见血的。”小六此时已经缓过劲儿来,说着跑回船舱取来他的兵器——那是一把锏,只是显然比寻常之锏粗上半分——这可不是寻常人可以用的武器,非巨力不可为。

    “我是怕你被伤到。”寒若看着小六的背影低下头自言自语道,见小六兴致不减,便靠向禅噤轻声说道:“师兄,千万别用那招啊。”

    在寒若的眼中,禅噤的情殇便似乎是一颗定时炸弹,有昆仑大帝岱羽的事情先入为主,她便总是认为禅噤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个冷酷无情不知轻重的人。然而殊不知,无情不代表不明事理,无情也不代表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其实若非岱羽走火入魔也断然不会变成传说中的那样。

    禅噤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握住腰间的弃鳞刃。

    “亮兵器,我这开山锏可非徒手可挡的。”小六拉开马步,锏头搁于地面斜于身前。

    “兵刃已在手,放马过来!”禅噤扭了一下身体,单脚后撤一步,蓄势待发。

    小六立刻向禅噤奔袭过来,重锏拖地而行,在甲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行至禅噤身前,小六下盘一拧,重锏顺势横扫而去,而禅噤侧闪一步,弃鳞出鞘硬接住重锏一击,力有不逮,连退数步。

    重锏为双手武器,讲究以腰腹带动双臂,顺势而动,一气呵成。战不止则器不停,一旦运势中断,则攻防之势尽破,这将是其最大的命门。而弃鳞刃虽为匕首,却几乎与长刀同重,加上大禹刀法本就是大开大合之重刀刀法,这便意味着两人的交手必然是硬碰硬的冲撞。

    十几回合以后,对战双方并没怎么伤到,但这甲板却遭了秧,伤痕累累,靠近桅杆一侧的栅栏也折去大半。虽然此船异常结实,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但如今这两人的拆家本领更是一流。就在两人激战正酣、不分伯仲之时,寒若突然冲到两人中间以风绵剑法以柔克刚轻飘飘地便化解了两人的招式。

    “别打了,再打船就毁了!”寒若大喊道。

    “未分胜负,岂能作罢?不过姑娘你刚才这招实在精妙,要不然咱俩比试一下也行。”小六意犹未尽。

    “寒若你莫在意,这小子就是个武痴。”显然毛青也拿这个愣头青没什么办法。

    “我……”寒若哭笑不得。

    “寒若你先退后,自当速战速决。”禅噤单手一翻将弃鳞刃归鞘,眼神清冷地说道。

    寒若担心的事情又涌上心头,在走过禅噤身旁时忍不住再次叮嘱了一次:“他不是敌人,不是坏人,别用那招!”

    禅噤依旧无动于衷,已开始气运周身,剑随意动,背后所负宝剑铮铮作响。他拉开弓步,一掠绝尘,如离弦之箭,旋转突进,同一时刻宝剑铿锵离鞘,赫然在手,直指对手胸口。

    小六本已拉起重锏格挡,却在刹那间愣在当场,下一刻宝剑已抵住他的咽喉。

    “幽冥剑!?”

    小六直接将重锏丢在地上,转身去端量禅噤手里的这把宝剑,

    “这宝剑怎么在你小子这里?”

    “是否认输?”禅噤还是保持着持剑的姿势。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问你……得得得,认输了,你赢了,现在可以说这柄剑的事儿了吧。”小六急得抓耳挠腮。

    “家父所留。”禅噤收起幽冥剑淡淡地说道。

    “家父?你知道这是谁的佩剑吗,就家父家父的……你是单掌柜的儿子?”小六一边说着眼神一边瞟向毛青,视线里毛青点了点头。

    “少掌柜!”小六突然激动地抱住禅噤,脚下跳个不停,边跳边说:“都说掌柜还有子嗣在世,果然是真的。”

    然后他又突然松开禅噤,双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显灵,终还我平生之愿,往后凡遇寺庙道观必多多供奉香火,掌柜的,您终于可以瞑目了,我陆三甲在此起誓,从今日起便是舍去性命也要护得少掌柜周全。”

    在场三人皆愣在原地,看着小六自己在那神神叨叨。

    “够啦小六,别整那些没用的,我们还有要事相商。”毛青走上前踹了小六一脚,他这才停下来,重新打量起禅噤。

    “像,真像!”小六口中啧啧不停。

    “毛叔,陆叔,我们边喝边说。”寒若说着将那几坛咂酒拎过来,在甲板上席地而坐。

    “刚才毛叔问到我俩的来去行踪,实不相瞒,我们乃是从昆仑山中而来,欲往东海而去。”

    “哦?算算时日,你们也是去寻兵冢的?”毛青惊诧地问道。

    “正是。”

    “那果真是刘德舆那家伙寻得了兵冢所在?”小六陆三甲显然也是听多了风声,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结果,本来一直盯着禅噤,听到此处冷不丁地插了句话。

    “情势所迫,我们与其他人走散,不知最终兵冢归属,不过刘德舆此人杀伐果决心狠手辣,想必江湖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寒若说着,云淡风轻。

    之前寒若想到刘德舆将禅噤逼入悬崖,总是不禁恨得牙痒痒,但转念一想,他们二人误入半神架一路东去也是拜他所赐,总算是他们的恩人了,如此恩怨两消,互不相欠。更何况刘德舆这种乱世枭雄一样的人物,仰仗的也必然不是单风兵冢此类身外之物。

    寒若如此想着,便继续说道:“但我推测兵冢中应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其实单风前辈布下此局另有目的,是为了实现真正的天下人间,其中的枝节我们也一知半解不可尽言。”

    “原来如此,掌柜临终遗言:天下二分,惊蛰客出,以求一统。如今形势,北魏拓跋嗣几乎统一北方,而刘德舆刚刚打败桓玄,在朝中只手遮天,想必不久整个南方便尽在他手,正是掌柜所求之局面。以你们看,是否是天下客重出江湖的时候,届时禅噤继任掌柜,我相信以我适才所看到的气度武艺,那几个老家伙定不会失望。”毛青说话间,紧紧握住禅噤的手,看着他像看着曾经的掌柜一样。

    “我不做掌柜。”禅噤抽出手,干脆利落地说道。

    “这……”毛青面露难色。

    “这什么话,你不做谁做!”小六更是激动异常,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寒若见状,赶紧举起杯中酒。

    “毛叔,陆叔,你们不要着急,且饮一杯酒,听我慢慢道来。”说完将酒一饮而尽。

    毛青和小六也一饮而尽,有些愤愤然地歪着头沉默不言。

    “你们可知昆仑山中困着一个人?”寒若想了一会问道。

    “昆仑大帝,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是真是假谁又知晓?”陆三甲还是心中不平,说话间都憋着气。

    “昆仑帝岱羽确有其事,不过她早已故去,山中还有一人身消魂未灭,便是伏魔族九黎之君蚩尤。”

    “他还活着?我说这么多年魔族中人还是蠢蠢欲动,原来都是这老魔头在背后作祟?”小六听到如此石破天惊的事,不经意地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寒若,忍不住惊叹道。

    “正是,单前辈早已知晓此事,他布下如此深谋远虑之局,最终结果应当便是为了斩灭魔尊。”

    “那他最后到底死了没有?”小六探过头继续问道,半个身子把毛青都挡在后面。

    “魔尊已灭,斩杀之人便是……”寒若说着眼神瞥向禅噤——即便听着如此往事,他依然无动于衷。

    “少掌柜杀了魔尊!?”小六又是拍着大腿跳了起来,把旁边的毛青吓的一哆嗦。

    毛青立马给了他一巴掌,伸手拉住腰带将他拽回座位上,口中说着:“这么大个人了,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不错,禅噤偶然习得昆仑大帝的功法,战情危困之时顿悟其中奥妙,斩魔尊于剑下。”

    “昆仑大帝的功法,难道是无心诀?那岂不是……”毛青问道,眉宇间不经意涌上凄切之意。

    “很遗憾却如您所想,所以如今禅噤深受情殇之害,无法体会人之常情,如此又岂能体察民情,做天下客的掌柜呢?”寒若说着,眼眶中星星点点,几乎便淌了出来。

    “那刚才比试……”小六同样眉头紧锁。

    “若出全力,一招出,你必败。”

    “可有医治之法?”毛青问道,心中却似乎早有答案。

    “不知,只能顺其自然,静待缘法了。”

    毛青与陆三甲满眼忧伤,他们同时想起了单风,为了天下殚精竭虑却不得善终,而如今他的子嗣竟也未得福荫,实在令人五味杂陈。

    “两位前辈不必难过,我们一路东去,说不定哪一日便遇到大机缘了呢。”寒若莞尔一笑,愁绪尽散,满怀希冀,继续说道:“所以天下客的事,我相信毛叔自有主张,我们便不跟着掺和了,他日若有所需,必将伸以援手。”

    “也罢,你们去吧,有事我自有办法联系。”毛青无奈地说道,心中如同当初掌柜故去一般的疼痛。

    “不过,毛叔,我有一请求,可否和我们说一说单掌柜曾经的事,禅噤总要知道他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寒若挽过禅噤的胳膊,顺其自然地靠在肩膀上。

    “当然可以。”毛青说道。

    “唉……”此时小六在一旁叹了口气。

    “要不你来说?”毛青问道。

    “还说个甚啊,都是泪。”小六连连摆手,眼泪已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这要从何说起呢,我正好查到一点事情,与掌柜被害有关,那我便从这里开始吧。”毛青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继续说道:“你们可知天下客四大客家?”

    “柴庚,芈扬灵,岩淮昱,慕容达。”

    “不错,曾经的老三是游廷之,那时慕容达还未上位。掌柜与我们五人情同手足,我不相信任何一个人会背叛他。但慕容达不一样,他上座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总能在各种场合听到对他的赞誉,接下来便是游廷之失踪,他取而代之,而正是在那段时间,掌柜第一次遇袭。一切都太过刻意巧合,所以我对慕容达此人并无太多信任,但一直也未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曾和掌柜说过此事,但他只是让我留意即可,不可太过声张,最重要是找到游廷之,一切便可水落石出。再后来掌柜游历多年归来,天下会即将召开,却突发意外,夫人金雀无故失踪,慕容达亲自带几名亲信追踪而去,后来发现亲信皆亡,只他一人重伤昏迷。不过这都是慕容达醒来后的一家之言,并无其他人见证,这让我再度对他产生怀疑。”

    “掌柜临终托付便是我们五人在场,他并没有对慕容达有任何微词,我一肚子疑问都藏在肚子里。直到八年前,北魏后燕战火重燃,参合陂之战后燕惨败,慕容垂病死,太子慕容宝继位,一切军务皆落在慕容麟的手中。后来慕容麟废帝自立,入主中山。”

    “这与天下客有什么关系?”寒若不解地问道。

    “我有一燕魏眼线上报,当时慕容麟进中山城之时,除了蓄须留发如土色外,其貌神似慕容达,而且举手投足间皆无二致。”

    “毛叔是说慕容达是后燕的奸细?”

    “虽无定论,但八九不离十,一年后,慕容麟投靠慕容德,又欲行谋反之事,被慕容德处死,从此便杳无音信,但我想他没那么容易死,必定再某处休养生息。”

    “如此说来,这慕容达还真是个不安分的人啊,如今身居天下客高位难道就不想图谋点什么?”寒若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倒提醒我了,他必定是在盯着那个位置,那便借天下客重出之名,引出这只鬼。”

    毛青举起酒坛,猛喝一口,然后两手撑地仰望青天,那里有一个男人未竟的期许。他突然想起了与单掌柜的许多往事,并不是那些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刀光剑影的日子,而是一幕幕家长里短与子同袍的瞬间。

    “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掌柜吧,怎么说呢,他呀,是把天下当作家的一个人。”

    毛青话匣子一开,如江如河滔滔不绝。在这娓娓道来之中,禅噤的心仿佛松动了一点,悄悄地藏进了另一个人,他不是一个英雄,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