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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宋军却不知就里,在刀卜向导之下,很顺利地前进。近午时分,到达深涧西岸。那里是两岸最狭之处,但也有一丈长宽,孤零零架着一长条木板。年深日久,风吹雨打,朽腐的地方很多,走在上面,随时可能发生桥断人坠的危险,落入数十丈的涧谷中,粉身碎骨。

    大队如要过涧,必须另造一座新桥。先要伐木,砍削枝叶,然后设法横搁两岸,但亦仅可供一个人通行,而且需要小心。这样做法,未免太慢,可能日落西山,人还不能过完。

    何庆奇在这方面的经验相当丰富,决定使用绳桥。好在两端正有合抱不交的大树,可以作为绳桥的基石。便由身轻如燕的刀卜,先引一根绳子过去,两头系紧,约有人高,位置正在独木桥上面,这一下就不怕了。他首先踏上独木桥,上面攀住绳索。如果桥断,有所依附,亦不致坠涧丧生。

    接着便又跟桥板平行,系上另一根绳子。如果桥断,这根绳子便代替桥板之用,踏绳而过,就是绳桥。

    刚刚布置停当,大队要过涧之时,负责往来联络的何小虎赶到,带来了一个消息:敌人已经拔营,正往北而来。

    何庆奇大惊,以为敌人已窥知自己的策略,倾巢来攻。如果自己这方面的人,全在这条路上,对方拿马队一冲,然后守住两头,以强弓硬弩封锁,非全军覆没不可。

    因而他赶紧下令,原地待命。然后找孙炎星和林震商议。

    “计划破坏了!就在这面,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一面抽掉桥板,一面要觅地隐藏才好。”这时林震已由伏地听声的方法,测出敌人还在五里以外——五里山路,不比平路片刻即至,时间虽然不多,但也不太紧迫,因而何庆奇不妨谋后而定。

    “我们先要立于不败之地,过得涧去,敌人插翅难飞,拿我们无可奈何,只是要防着他们用箭。”何庆奇说,“孙副都头,过涧以后,队伍由你指挥,要找隐蔽之处,分开来躲避。”

    “是!”

    “我们当然要作卷土重来之计。”他上下看了看,接着说道,“桥板要抽掉,绳桥也要拆除,等敌人走了,我们再过来。这得要几个人在这里。”

    他选派了林震、何小虎、刀卜,指定他们上崖壁隐藏,等敌踪消失,再到大路上来接应。那时孙炎星要引弩曳箭,射到对涧,重新建立绳桥。

    “我自己带二十名弓箭手,埋伏在那里。”何庆奇指着山坳转角之处说,“那里是绝好的埋伏之处。”

    这个山坳,转折很深,由东至北,未转过山坳之前,视界完全受阻,但一转过来,发现情况,要想退让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何庆奇的计划是在那里设下三道“绊马索”,等敌人冲过来,被绊倒在地,立即发箭,倒一个死一个,可予敌以大创。

    “这一计极妙!”孙炎星大为赞叹,“不过,将军,以后呢?”

    这一问,大家都明白了,辽兵大队围困之下,必无幸免之理。当然,何庆奇是不待他问,胸中就有成竹,原就是准备牺牲的战法。他身为主帅,如非身先士卒,就不能要求部下,出以必死之心。

    “我看不必如此。”林震指着对面说,“在那面埋伏也是一样。”

    对面是一处林木茂密的小峰,正对东面,敌人易于发觉,位置稍差,却安全得多。何庆奇虽不中意,但料知大家必不容他身蹈危地,也就答应了。

    于是分头进行,撤退,安置绊马索,以及林震等人择地隐藏,三方面的部署,同时并举。何庆奇是最后过涧的一个。等他到了对面,何小虎将绳桥拆除,放眼看去,空荡荡的找不出一个人影。

    不久,马蹄声起。声响真如潮来相仿,起先是一片轻微的繁响,传到耳边,仿佛觉得它遥远得不知在何方似的。然后,突然之间发觉已经很近了,还在惊讶来得何其之快的当儿,影子已经入眼。

    万马奔腾,旗帜鲜明,辽军的声势也着实可观。何庆奇躲在树丛中,由西向东凝望。由于天朗气清,虽然马足扬起几丈高的灰尘,仍旧看得非常清楚。他暗暗奇怪,这阵势是行军,不像作战。

    一个念头未完,前队已经由东转北,快要遇着绊马索——绊马索通常都是一头系住,一头手持,敌人马匹未到之前,绳索贴伏在地,等到马匹近前,方始突然绷紧绳索,往马足上拦,令人猝不及防,方能收功。但这时情况不同,三道绊马索都是利用崖石树木系死的,离地约有两尺,不但马上人看得很清楚,应该连马都能看得到。

    话虽如此,关键在乎突然转折,明明看见,就是勒不住马。最前面并行的两骑,疾驰之际,其中一骑突然勒马,勒得很重,只听唏律律长嘶,马如人立;另一骑大概是马好,一跃再跃,通过了绊马索,但听得后面马嘶,自然要收缰回顾。

    回顾来一看,已经糟不可言了,就为的第一骑骤然直立,挡住了后面的马,碰撞在一起,双双倒下。这一下越发挡住了路,有的勒住,有的收不住缰也倒在地上,有的比较矫捷,蹿越而遁,但只顾得倒地的同伴,未想到前面还有绊马索,连人带马从绳索上翻了过去,重重地摔得个半死。

    何庆奇见此光景,喜不可言,首先就射出一支箭。这是信号,二十个弩手接连发矢,既快且准,一下子就射死了好些契丹兵。

    耶律斜轸得报,知道中伏。但山道狭窄,自己没有办法到前面去处理,只能高声传令,列阵还击。当然还击也是用弓箭,只是目标不准,无伤宋军。可惜的是,宋军的弓箭有限,何庆奇眼看箭壶已空,轻轻拍了两掌,示意大家潜身而退。

    又是一场突袭。来得不测,去得突然。耶律斜轸这时才能策马而前,视察战况。

    一场惊扰,不久平定,耶律斜轸也已到达大队前端,查问究竟。经过各种研判,断定只是少数敌人伏击,情况与前一天夜里所遭受的困扰差不多。

    这使得他很恼怒。但奉召赶回的命令,亦很紧急,不能留下来作一次彻底的报复,而就此离去,实在于心不甘。他立马遥望,隔涧的密林丰草,巨石深坑中,隐约可以发现敌人的影子,心里便想,能将那些人引诱出来,再以密集的弓箭攻击,是个可以出气的好法子。

    主意一定,立刻就有了计划,下令调集弓箭手,拉长了排面,分为前后两排,间隔相错。第一排朝有树木的地方,发射火箭,引起燃烧,让宋军存身不住时,第二排接着放箭。然后是第一排再放,交替而行,毫无间隙,要教宋军逃不掉。

    这个策略在优势兵力之下执行,相当厉害。何庆奇在他驻马指挥之时,便已有了戒心,及至弓箭手列阵,动向更为明白,急急率队撤退。但这一下,踪迹显露,反更不利。

    “走,走,快走!”何庆奇也顾不得再做遮掩,索性大声催促。

    大家都很明白,敌人隔着一道涧,只要逃出一箭之地,在他们的射程以外,就不碍了。只是一箭之地,百步之遥,也不是片刻之间走得到的,所以一面七高八低地逃,一面还在注意隐蔽的地方,等敌人箭一发射,先躲一躲再说。

    突然间,破空之声大作,一排火箭,拖曳着一溜火焰,像把梳子似的,越顶而过,落在前面。这是先要断绝宋军的后退之路。大家正在错愕之间,只听得接二连三地惨呼,已有好些人中箭倒地了。

    接着第二批箭到。要逃不能,只能就地俯伏。而就在这时候,听到隔涧人喊马嘶,乱成一片,回头望时,土石飞溅,尘沙迷目,路上枝叶纷披地斜倒着一株大树。

    这是何小虎的大手笔。一上崖壁以后,他就跟林震建议,必要时可以断树阻道。林震认为这无论如何是有益无害的事,便同意他的办法。

    何小虎跟何庆奇学过伐木的门径,当时便取出随身携带的小斧,相准了“倒向”,三个人一起动手。及至看到耶律斜轸逗留不走,知道他有攻击的行动,越发加紧砍伐,终于砍倒了大树,出其不意地让辽军又吃了一次亏。

    这株大树倒了下来,带动泥土沙石,奔泻而下,在辽军惊慌多于实际的损害,自然延缓了弓箭手的攻击行动。

    在宋军方面,想不到有此意外的助力,惊喜之余,蓦地里发觉,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有人大声一喊,便都被提醒了,拔脚飞奔,逃出燃烧着的林木以外,方始站定喘息。